龙族:沉吟至今 第277章

作者:苦与难

  路明非凝视著远处在风雪中依旧五彩斑斓的教堂和被冰雪覆盖了的圣乔治屠龙雕像,眉毛挑了挑:“开玩笑的,其实我是逃命到俄罗斯的来著,有群国际杀手在追杀我……像莎士比亚和普希金都没用,这时候你最好的祝福是希望我能像圣乔治,那样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活下来。”

  老警察被逗乐了,隔著后视镜去看后座那个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中国年轻人。

  “那你就去列宁的雕像下面躺著,我看谁敢找你麻烦。”他说。

  路明非耸了耸肩,“这个天气我躺下用不了一个小时就会冻死,那样他们就不用追杀我了,只要拿著我已经死掉了的证据回去领赏就行。”

  “就前面吧,谢谢。”零忽然冲着前面的一片白桦林扬了扬尖尖小小的下巴,用大衣和水貂皮帽子把自己好好武装起来。

  路明非看过去,那些白桦都被剥了皮,林子前面是一间小小的双层独栋住宅,小楼的大门是红色的,每一扇窗玻璃都向外透著蒙胧温暖的橙光。

  老警察在路边停了车,朝路明非和零脱帽致意,随后零从钱包里摸出来一张大额钞票塞进警察的帽子里,路明非就抢先一步下车,在零探出踩著高跟靴子的紧绷小腿踩在雪地上之前撑开了巨大的黑伞。

  “我有个朋友,他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崩溃前的国防副部长。这栋楼是我们为他置办的产业,不过他从没来住过……只有两个人有这里的钥匙,平时没人住,但有专门的团队进行管理、打扫和维持水电系统。”零说,同时从钱包里摸出来一串钥匙在路明非面前晃了晃,推开门走了进去。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他们一起在散步的时候搭一辆警车漫无目的在莫斯科游荡,走著走著零说前面有个屋子是我的产业,咱们去歇歇脚。

  现在的情况在路社长看来就像是小龙女邀请尹志平去酒馆里共度美好春宵,小尹同学心如鹿跳浮想联翩,推门进去狂吃一声玄铁重剑从门后面砸下来,神雕大侠杨过咬牙切齿当场剁了这卑鄙小人的狗头。

  可谁叫他路明非不占理,这会儿皇女殿下要杀要剐也只有悉听尊便。

  小楼里面果然如零所说空无一人,窗外飘著大雪,壁炉的火光映在玻璃上居然莫名其妙让路明非想起圣诞节。

  橱柜里的老唱机里正播放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零在壁炉前面的沙发里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路明非也坐过去。

  炉子里居然真的烧著火炭,火焰里面用铁架子支起来一口铁锅,锅里散发出诱人的肉香,正咕噜咕噜冒著泡。

  这么说来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有一群人忙活个不停,他们点燃每一个壁炉、把每一盏灯都打开,将看上去很有些低调的松木长桌挪到沙发一边,上面的矮木桶里冰著鲟鱼伏特加,还在壁炉里用铁锅为将要到来的主人们准备好了能暖和身子的肉汤。

  “你要吃罐焖牛肉吗?”零把一口纸箱子从沙发底下拉出来,里面挤著生产日期就在不久前的牛肉罐头。

  “不了不了。”路明非点头哈腰,不知道为什么和零在一起他就觉得缩头缩脑矮了一头,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路明非打了个哆嗦:“吃一点吧,吃一点……”

  罐头被撬开之后里面稠厚的肉汁被零倒进一口新的铁锅里,路明非被指挥著在冰箱里找到了新鲜的茴香和香芹,剁碎了之后也丢了进去。

  哐当一声零用摔碎了一支伏特加的瓶颈,路明非往旁边缩了缩,忽然觉得自己身边坐著的不是小龙女自己也不是尹志平,她分明就是天山童姥才对好不好!

  “橡木塞子被冻结实了,开瓶器开不了。”零给路明非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用钳子在制冰机里夹起球形的冰块丢进杯子里,透明的酒液溅起漂亮的水花。

  “没有玻璃渣子吧?”路明非虽然胆寒却还是狐疑,零眯了眯眼睛他就义正言辞地拍桌子说“玻璃渣就玻璃渣!零大小姐倒的酒就是喝得胃穿孔我也在所不辞!”

  随后豪气干云咕噜咕噜一口气将那杯伏特加闷了大半。

  “镜瞳能帮我做到很多事,包括精准操控酒瓶砸碎时瓶颈的受力方向。”零小口啜饮烈酒,火光摇曳著落在她的瞳子里,路明非这才发现零的眼睛真是很漂亮,深邃得像是星空。

  他见过那双眼睛迷离时候的样子,并不像是很多人想像中那么……魅惑,倒更像是林中迷惘的鹿,仿佛丢失了来路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那种迷惘让路明非想起很多东西,那些无助的、困难的、悲哀的岁月,那些被狂流的涛涛宿命冲刷得不知踪迹的过往。

  “玻璃渣子都在外面,没在杯子里。”零说,声音淡然,声线却软软的。

  路明非点点头,继续喝酒,杯子厚厚的玻璃底被他越举越高,橙色的火光透过来都变得很蒙胧了。

  两秒钟后他呸呸呸地拉过垃圾桶,往那里面吐了一块指甲盖大的玻璃渣。

  “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了。”零放下杯子和杯子里几乎没怎么少的烈酒,两条纤长的手臂缓缓环抱住自己。

  在光火中零蜷缩起来,小小的,头发的末梢融化的雪花被温暖的火焰燎得化作一缕缕白色的蒸汽升起来。

  穿过薄薄的一层水蒸气路明非看挂在墙壁上的叶卡捷琳娜画像只觉得那幅画上的女人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他然后呆呆地看向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某些喜欢在冬天蜷在火炉前面一整日一整日眯著眼睛打盹儿的小动物,比如猫,又比如狐狸。

  这时候路明非才突然意识到原来零大小姐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冰山也不是什么平板身材的小孩了。

  她坐在这里,即使隔著厚厚的毛绒线衣也能看出来身体早已经发育得玲珑浮凸,暴露在光火中的脚踝伶仃得像是冷冰冰的白翡翠,睫毛垂下则让人想起那些总在九月份就开始往中国迁徙的西伯利亚候鸟的尾羽。

  上一个夏天零在上海的火车站接路明非,那天她打扮得居然有点像是……夏弥的风格。

  上身是吊著流苏的小吊带,下身穿著牛仔短裤,配上系带凉鞋和大框的防晒墨镜,一副海边度假的模样。

  可惜那天上海下著雨,气温骤降,零就在火车站抱著胳膊发抖,趁著绘梨衣去买她最喜欢的草莓味冰激凌路明非赶紧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零大小姐披上。

  后来路明非问她为什么要穿成那样,皇女殿下冷冷地说“我想试试换个风格不行啊”,路明非说我看你第一眼觉得是落魄的流浪猫,莫非今天的小雷娜塔风格是性感小野猫?零就用她那双好看的杏眼瞪他,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一天没跟他说话。

  其实那时候他就该想到的吧,皇女殿下怎么会需要改变自己的风格?她只要愿意,站在纽约时代广场的中央就会立刻成为接下来好几个月里引领时尚潮流的弄潮儿,还不是为了逗他路明非开心,自从夏弥……

  ——路明非想到这里又忽然很想骂自己两句,或者给自己一耳光。

  大概是逃亡的日子里太多的彷徨了,甚至让他忘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逃避从来都没办法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走廊尽头大概是某扇窗户没有关严实,于是风吹过进来,纯银和纯金质地挂在屋顶上的几十几百个风铃碰撞著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

  “等雪小一点我们就回去,然后我会帮你找到那条去你想去的地方的路的。”零说,她仰著头去看那些互相碰撞的风铃,全身上下都散发著冰冷的气息。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许那是个陷阱也说不一定。”路明非说,“我觉得奥丁不会把秘密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他像是在故意引导我去那里。”

  “知道危险你还去?”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耶梦加得?”零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睁得圆圆的,曈昽中倒映著跳跃的火花。

  “不全是吧……”路明非挠了挠头发,零不接话了,她盯著壁炉发呆,气氛就有点冷了。

  “那个,你喜欢狗吗?”路明非想找点话题,这里太安静了,气氛一冷就让人觉得尴尬。

  零眨眨眼点了点头。

  “汪汪!汪!”路明非想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怎么就学了小狗叫。零冷冷地看过来,他只好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想用喝酒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可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路明非不得不用有些躲闪的眼神去看眼前的女孩。

  她好像很生气,耳垂是红色的,修长的脖颈是红色的,脸上也氤氲著薄薄的红色,只有眼睛里闪烁著像是火光中的瓷釉那样瑰丽的光。

  他们靠得很近,零用一只手扣著路明非的手腕,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整个人都半跪在沙发上。

  温暖的壁炉中正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肉汤这会儿仍在咕噜咕噜冒著泡。

  那团橙色的光火将流淌的火河投影在零的侧脸,她的眼睛里蒙胧著薄薄的雾,呼吸匀净而馨香。

  火光中他们的影子落在后面的墙壁上,像是夕阳下男孩和女孩将要相拥前的剪影。

  零睁大了眼睛瞪著路明非,壁炉的火光已经再也无法绕过男人的臂弯将她笼罩,那团白金色瞳孔中瑰丽的辉光像是退潮一样散去了。

  路明非的心脏跳得厉害,他想莫非自己刚才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而零的关键词就是……汪汪汪?

  忽然居高临下的娇小女孩伸手环住路明非的腰际,将小小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胸膛。

  她的呼吸是温暖的,两个人的心跳在此刻似乎完全重合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零的腰上。几秒钟后,零低声啜泣起来。

第328章 番外:皇女殿下的莫斯科攻略(终)

  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不再播放了,壁炉里的木柴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路明非和零分别对坐在桌子的两侧,默默地吃著各自那碗热腾腾的罐焖牛肉,牛肉的肉汁很有些稠厚,还散发著新鲜茴香和香芹的味道。

  窗外莫斯科冬天的冷风吹著白桦树,仿佛是林间有人在窃窃私语。

  “还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莫斯科吗,因为这里太冷了。”零捧著一碗从铁锅里盛出来的肉汤轻轻吹了吹,鲜亮颜色的肉汤表面荡漾起一层层薄薄的涟漪。

  她说话的时候古井无波,脸上的表情淡然,眼中的神采也淡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强大的、机器般高效稳定的诺曼诺娃殿下从未展现出过自己脆弱的一面。

  “嗯。”路明非说。

  “我很小的时候生活在西伯利亚最北边的港口,那里的人称那座港口为黑天鹅港。”零说。

  路明非不再专心致志对付他手里的罐焖牛肉了,正襟危坐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来。虽然加了香芹之后这种俄罗斯人最喜欢的高热量食物其实还蛮合他的胃口的。

  不过绘梨衣陪著他逃了那么久,路明非总该学会做一个合适的听众了。

  “一个哨兵告诉我说距离那里最近的城市就是维尔霍扬斯克,你知道维尔霍扬斯克吗?”零声音低低地问。

  “听说过,以前在仕兰中学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个叫陈雯雯的女孩子,她说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就是维尔霍扬斯克了,在西伯利亚的北方。那座小镇在沙皇年代用来关押政治犯,是一座让人用来绝望的城市,在漫长的寒冬中政治犯们往往因为熬不下去而自杀。”路明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时至今日他在提起陈雯雯这个名字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悸动的感觉了,也确实应该如此,因为其实路明非暗恋某个年轻女孩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维尔霍扬斯克再往北边走三百四十公里才是黑天鹅港,乘坐狗拉雪橇天气好的情况下需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零说,“这中间没有补给站,普通人踏上那条路就是送死。”

  “你在那种地方长大?”路明非迟疑著问。他其实疑惑也挺多的,那些像是被冰封在记忆深处的幻觉总是一遍遍呼唤零号这个名字,每一块零散的记忆碎片都有零的剪影。

  像是跟著你长大的幽灵,伱长大了她就离开了,可是有一天那个幽灵又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你的身边。

  此外日本海沟机缘之下沉没的那艘破冰船列宁号就是从西伯利亚某个无名港驶出,黑天鹅港和无名港……是否会有些某些联系?

  而且按理来说零说的那种地方根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冬天的室外温度至少在零下三四十度,北冰洋的风浪和海面结冰也会影响那里和外界的联络。

  就算俄罗斯政府在北冰洋沿岸建设秘密军港也绝不该把孩子带进去,驻扎在那里的该是铁铸般的军人才对。

  “黑天鹅港是一座福利院,也是一座基因研究实验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直接对克里姆林宫负责。政府将从全国各地发现的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送到那里,有反社会人格并且难以矫正的就一生都无法离开,我们这些性格正常的人就在一段时间后被送回莫斯科。”零说,她撒了谎。跟路明非看到的完全相反,零一直是个撒谎成性的女孩,她只是很少对路明非撒谎,偶有这种事情发生眼睛里也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像是个纸娃娃。

  听到零这么说路明非就点点头。

  他们这样的人能是什么人?

  无非就是混血种。

  世界上、尤其是东方,绝大多数人的身体里都藏著隐性的龙族基因,这些基因有很小很小的概率自然觉醒,但是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中即使是小概率事件也会变得极频繁且不可控。哪怕有密党、正统、这个会那个社的组织在努力引导这些人加入混血种社会并隐藏他们的存在,但随著时代的发展政府对民间的掌握正在随著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提升,很多国家都发现有些人的体质远比其他人更好,还有些人的智力高得不像话,更甚至有些人拥有科学难以解释的特异功能。

  于是相对应的研究机构就应运而生。

  但是亚伯拉罕血统契依旧在帮助卡塞尔学院保守龙族的秘密,进入全世界每一个国家所有政党担任要员的密党成员也正在这件事上发挥积极的作用。

  “你的爸爸和妈妈呢?”路明非问,他随后就眼角抽搐想给自己两拳。

  能住福利院的小孩,父母能去哪儿了?

  “我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那里的,我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仔细想也只是模糊的人影。”零说,“爸爸身上有股酒气,他喜欢用胡子扎我,妈妈很漂亮,但没有多少记忆。后来他们都死了。”

  “对不起。”路明非沉默了几秒钟,往零的杯子里倒满了酒,零就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没什么,那个代我去找他们的朋友说他们想把我再卖一遍,给爸爸谋个好职位,给妈妈一大笔钱,还说如果我留在他们身边的话可能有一天会被卖给那些腆著大肚子还有酒槽鼻子的糟老头做小老婆,我不想给老头做小老婆,他就把他们都杀了。”零淡淡地说,路明非心中虽然腹诽你这个朋友还真是无法无天,哥们难道不知道如今已经是法治社会了吗,警察叔叔带著手铐上门你要怎么处理什么的,却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木桶里的鲟鱼伏特加已经被喝了不少,俄国人总是把伏特加冰镇之后来喝,酒精味像是被冰封了,喝下去很容易,但在胃里升温了,呼出来的每一口都是酒气。

  按照这架势,路明非想他们两个人今天估计得在这里过夜。

  不过他并不担心绘梨衣,她如今真的长大了,路明非有时候甚至真的会觉得陪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师姐,因为现在绘梨衣的眼睛和诺诺的眼睛一样有灵性。

  大女孩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况且零在伊莉莎白宫里留下了一个排的王牌雇佣兵,就算是格鲁乌要扛著波波沙冲进去也得花费至少一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足够路明非和零赶回去了。

  再者说路明非也不觉得莫斯科有人能威胁到绘梨衣,按照卡塞尔学院的分级制度小怪兽如今是历史上最强大的S级,而且血统极稳定,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和奥丁那种东西抗衡。如果格鲁乌真的想对绘梨衣动手,那路明非需要担心的是那些可怜的特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