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能再见到你真好,师弟,再见到你真好”诺诺的声音那么轻,轻到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她翻阅了路明非的文件,但如乌云的惊慌在那时候笼罩了她,有什么莫名的变化出现在路明非的身上,这变化让他变得威风凛凛、沉默寡言,就好像取了真经的斗战胜佛。
可诺诺记忆中的路明非应该是个衰小孩,被一群人合起伙来欺负都只能耷拉著脑袋忍受,能在悲伤的时候走错厕所进到女卫生间哭得梨花带雨,那样的路明非就好像花果山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傻猴子,什么都不懂,蠢兮兮的,而且衰爆了,只是心里依旧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支撑著他。她以前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后来又大概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
不久前第一次和路明非见面,诺诺觉得这个世界肯定犯了病,要么就是她自己发了疯。
她不敢相信那个眼神如狮子般坚毅的男孩会是自己认识的路明非,她认识的路明非眼里藏著那么多的胆怯和期待。
可刚才,路明非真的接上了诺诺的白烂话。
威风凛凛的斗战胜佛当然不会说白烂话,说白烂话的只能是那个从水帘洞里探头探脑往外偷看的傻猴子。
于是诺诺觉得自己又找到了自己的那个路明非。
想通了这一点,侧写似乎便发现了一些什么。
——
红色法拉利在夜幕下的高架路上奔驰,两侧灯火通明,他们正往CBD区去,所以灯火越发繁盛。这让他们和这辆红色的法拉利像是一只被点燃之后依旧竭力向著火焰更亮处、更灼热处赴去的蛾子。
路明非看著那些外面飞速流逝的灯光,装著七宗罪的登山包就放在他的腿上,沉重,硌得疼。
“师弟不是很会拒绝别人吧?是不喜欢看到别人委屈的样子?”诺诺口中嚼著口香糖,一只手操控方向盘,一只手伸出去像是要抓住夜晚的风,又像是故意要让风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其实是因为苏晓樯和苏叔叔这两三年对我很关照啦。”路明非的声音很低。
他有心事,还在想著苏晓樯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那么熟悉,就好像照了一面跨越时空的镜子,镜子的里面是曾初次听闻诺诺和恺撒订婚这个消息的路明非,镜子的外面是现在的路明非,两个路明非隔著透明的结界对视,另一个路明非眼里的悲伤和绝望像是要吞噬掉这个世界。
诺诺问:“你喜欢她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意识到这个动作自己已经有三年没做过了,又放下了手。“不喜欢,她很好,但我其实一直知道我们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从来没有过这个心思。”他说。
诺诺:“那师弟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路明非愕然,他看向诺诺的侧脸,和回到这个时空之前相比更青涩了许多,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花很好看,刺也很锋利。
“当然是喜欢师姐这样的啊,又帅又飒,还讲义气,居然来救了我的场!”路明非开玩笑地说,但诺诺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跟我表白啊,跟我表白就做你女朋友。”诺诺说。
路明非沉默下来。他不敢去看那双深处带著些嫣红的漆黑瞳子,他怕自己真的重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此刻耳畔呼啸的风声里传来女孩颤抖著的呼喊,那是东京多摩川的红井里,舞台上被困在茧里的女孩在轻声抽泣,她念著某个人的名字,她说:“SakuraSakuraSakura!”
路明非低垂的头就抬了起来,他迫使自己去看诺诺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乎真的有柔情在荡漾。
他想路明非你在干什么,上一次你追求了四年的东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要你说一句我爱你,细腰长腿开法拉利的师姐就要投怀送抱啦!
可路明非没有说我爱你。
他说:“师姐,我同意入学卡塞尔了。”
诺诺看路明非的眼睛弯起来了,很好看,像是月牙儿。
“宾果,那任务就完成咯!害我穿高跟鞋,我最讨厌高跟鞋啦!你得请我吃东西!”诺诺有点开心,路明非松了口气,他猜师姐肯定在跟自己开玩笑,什么表白就做自己女朋友啊什么的,都是假的吧,毕竟恺撒还活蹦乱跳著。
江湖规矩,和大嫂乱七八糟是要三刀六洞的!
“那你想吃什么?全聚德烤鸭?城里新开了一家,味道还不错。”路明非说。
诺诺伸手调皮地勾了勾路明非的下巴,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呀,反正你请客,其实路边的拉面也行啦!”她虽然这么说,但双瞳亮如点漆,眸子藏著不易察觉的东西。
第5章 005新王的莅临
“古德里安教授,我想好了。”路明非的声音很平淡,不像是准备在决定自己命运的文件上签字,反而像只不过在一张仕兰中学的考卷上写下路明非这三个字。
他也不像因为无知而无畏,更似是早已紧握刀剑,口中低吼著要杀进血流成河的战场那般坚定。
风在他的耳边和举著的手机边呼啸,但古德里安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路明非话里的关键词。
诺诺在目不转睛地盯著前方的车流,看也不看路明非。但风声显得那么空旷、那么寂寥,纵横交汇的车流都好像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你的选择是什么?”古德里安教授惶惶不安。
“我会在文件上签字,加入卡塞尔。”路明非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在了法拉利的真皮座椅上,他吐出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长得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郁气全部吐出来。
从回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重新回到世界暗面的那一刻。
从再次做出选择开始,他便已经踏上了那不死不休的战场。
这是一场注定布满荆棘的旅途,但即使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他的选择依旧会是如此。
“重复一遍,路明非,你是否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古德里安教授虽然欣喜,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严肃。
这是庄严的选择,不仅仅是路明非命运的岔路,也是世界的岔路。
“重复一遍,我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路明非说。
“验证通过,选项打开。路明非,出生日期1992年07月17日,性别男,编号A.D.0013,阶级‘S’,列入卡塞尔学院名单。数据库访问权限打开,帐户打开,选课表生成。我是诺玛,卡塞尔学院秘书,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三周之内送达。欢迎,路明非。”一个沉稳的女音响起在电话中。
形如蛛网的数据在诺玛的指令中,自一个又一个根服务器向全世界因特网的每一个角落编织,像是居住在兀儿德之泉的诺伦三女神所编制的命运,无孔不入的命运线条每一根都书写著路明非的名字。在这网络世界中犹如神明的东西的命令下,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秘密都被迫对这个名字的主人敞开怀抱。
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紧随其后:“明非,你不要和陈墨瞳分开,我马上找交通工具去接伱们,有些文件还需要你亲手签字。”他随后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的手指摩挲膝盖上那些在命运中终要葬送诸王的刀剑,眼角耷拉著,但脊背挺得笔直。
法拉利轰鸣著驶下了高架桥,此时CBD的夜景彻底覆盖了路明非的眼睛,像是一个发光的、美丽的巨人要将他拥入怀中。
“师姐。”“师弟。”
“你先说。”“你先说。”
诺诺噗嗤笑出了声,红色的发梢偶尔会扫过路明非的脸颊,痒痒的,香香的。
“请帮我保密好吗,关于刚才的事情。”路明非有些拘谨地说。这种事情在学院看来大概是很严重的龙类入侵事件了,执行部会介入调查,校董会也会牵扯进来,路明非不信任校董会。
“师弟放心,你那么帅的样子我只会留在心里和相册里。”诺诺的眉毛扬了起来,她说:“导航显示那一家全聚德的烤鸭就在前面,我们下去走路吧。”
路明非大惊失色,诺诺莫非是隐藏的S级?刚才那种情况下都能拿出手机来拍两张特写?
法拉利停在路边,抬眼,全聚德的德中间那一横在这家分店依旧没有被加上去。
“师姐你刚才有什么事情想说?”路明非问。
“一个学生社团的活动,你有兴趣加入吗?很有意思,差不多就在开学的时候。”诺诺仰起头,路明非也仰起头,巨大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中穿行,他们能看见低空飞行著逼近的巨大黑影,那是一架直升飞机,机身侧面涂装著全盛的世界树。
“什么社团活动?我没入学还只是散人哦。”路明非随口问。
“自由一日,很适合你啦,要是赢了的话可以获得一项追求女孩而且不会被拒绝的特权哦。”诺诺偏头看向路明非,眼角都带著窃笑,让她看上去更加古灵精怪了。
路明非依旧仰头,他看著在上空盘旋的直升机机身上茂盛的世界树,张开双臂,让机翼带起的狂风全部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说:“好啊,我会参加的。”
直升机正在垂直下降,全聚德的门口围满了好奇的人,他们指指点点,背靠灯火。
公元2009年5月15日,星期五,路明非张开双臂拥抱即将被掀起的战火,也拥抱曾那么懦弱的自己。
他狠狠地将风拥入怀中,好像是要真正把那个藏在酒窖里像个小丑一样的自己彻底碾碎。
曾上演的悲剧要一一重演,但这一次会有沉重如山的刀剑将那些舞台全部劈开。有些人的悼歌已经被奏响了,他们的葬礼注定在荆棘的尽头。
——
十三个时差之外,隐匿于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城堡式建筑群内。
无声的古奥威胁在这些建筑的上空泛起涟漪,任何试图依靠圣言进行动作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言灵.戒律的挑衅!
早上七点的密歇根湖面留著薄薄的雾气,还没放假的学生们簇拥在一起准备今天的帆船比赛。
也有些人百无聊赖地在守夜人论坛上冲浪,或是吐槽一下食堂万年不变的酸菜炖大猪肘子,或是八卦一下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和他的绯闻女友,再或是看看学校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通常来说,除了装备部时常炸掉瓦特阿尔海姆外,卡塞尔学院内部其实相当安分。虽然大家都是小龙人,但如果周围全都是超人,那超人也就成了普通人了。
守夜人论坛上不断刷新出新的帖子,也有些是过去的帖子被人顶了上来,最近最火爆的消息是恺撒.加图索给红发巫女陈墨瞳送出的第二十一件礼物被拒收了,那件礼物是非洲象牙雕刻的Q版陈墨瞳,但据说诺诺嫌弃非洲象有口臭,甚至没让这东西进了她的宿舍。
早上7:37,一条帖子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了守夜人的头版,这条帖子的内容简短无比,但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下一届的自由一日,此处将迎来新王的加冕,命定的领袖、唯一的S级路明非将要莅临他忠诚的卡塞尔学院!”
配图是身穿英伦西装的男孩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什么,他的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夜幕,有狂烈的风吹拂他的额发。
发帖人的ID是炎之龙斩者,新闻部部长芬格尔·冯·弗林斯。
第6章 006夏弥
“麻烦帮我规划一下路线,诺玛。”路明非驾轻就熟地给学院的人工智能秘书打电话,过了整整三年,他终于又能和这个在网络世界几乎无所不能的存在对话。
背对著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正在缓缓坠落的夕阳把窗格的阴影像是黑色的牢笼一样印在路明非的身上,那张很大很舒服的床的床角坐著表情认真的轻松熊,这只傻乎乎的熊脑袋上一只耳朵顶著女孩天蓝色的长袜,很滑稽。
他熟练地在角落里的燃气灶台上忙碌,热油、爆香、炒肉、加辣椒不过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罢了,但他做得那么认真,好像顶尖的厨师在小心翼翼对待自己晚上要用来招待日本首相的食材。
窗外操场上家长们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有早蝉不知道藏在哪里有气无力地鸣上两声又安静了。
原本就剩著不多的夕阳彻底坠落下去,铺天盖地的黑暗开始侵袭这个房间,那棵很大的、树叶都掉光了的梧桐树还在夜风中挥舞它的枝桠。
路明非终于开了灯,是很亮的白炽灯,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原本伴随黑暗的孤独居然也因为热油滋滋的声音和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而彻底褪去。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举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不锈钢管子的纤细女孩张牙舞爪地冲了进来,她穿著很好看的JK短裙,裙摆下面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大腿,小腿被白色的棉质长袜包裹,笔直纤柔。大概是因为害怕,女孩的眼睛都紧紧闭著,嘴里一边喊著“何方蟊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夜闯你姑奶奶闺房!”,一边把那根管子舞得虎虎生风,颇有些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架势。
一只筋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女孩手中的细管子。
“不是蟊贼,是师兄啦。”路明非轻声说,顺便颠了一下勺儿。
女孩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睫毛整齐地在眼睛的表面投下些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些许喜悦。
“路师兄!你来找我玩啦!”夏弥开心得在床上打滚,两脚踢掉了自己的小皮鞋,把床角的轻松熊抱在怀里揉圆搓扁。
“嗯,我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这几天就要去美国了,所以想著来看看你。”路明非说,把已经炒好的菜端到一张很老的木头桌子上,又从电饭锅里给自己和夏弥各盛了一碗米饭,夏弥那一碗都要堆成小山了。
“好耶好耶,我现在正在念卡塞尔学院和BJ大学合办的预科班,明年就能来找伱们啦!”夏弥从床上坐起来,但没有动,反而是可怜巴巴地看向路明非:“师兄帮我把桌子挪过来嘛,我不想动。”
“我明天帮你把床单洗了,现在这个天气,你晚上回来应该就干得差不多了。”路明非边说边把蹲下来握住桌子四条腿里对角的两条,提起来往床边挪过去,他看向夏弥说:“我过去之后会帮你看著点师兄的,免得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喂喂喂,相比楚子航,路师兄你才更像是拈花惹草的那个人吧!”夏弥抗议。
路明非轻声地笑。
他是回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年认识夏弥的。准确来说,是九月二日,开学第二天的体育课,夏弥同学穿著仕兰中学的校服趴在篮球场边的铁栅栏处偷看楚子航打篮球,路明非给她递了两瓶水,一瓶给她的,一瓶给楚子航的。
其实夏弥和楚子航的关系一直挺微妙的,若即若离,说不上很近甚至说不上很熟,大多数时候是夏弥在默默关注杀胚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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