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食草龙
在她出声准备毁约的前一刻，空便自己的终端递到了她手里。
三月选的壳子还挺坠手的，让平平无奇的电子产品多了几分像模像样的高级感，成功吸引到了孩子的注意力。
“帮她拍吧，我教你怎么用。”
想要帮一个人完全脱离那些虚幻的涟漪，需要的不只是强调记忆跟现实的边界，也需要一些自我欺骗后，被现实戳破的刺痛感。
“……”
就好像提线木偶般顺着空的引导，板鸭给小姑娘选了一处好地方——以孤儿院的大宅子为背景。
但无论那孩子马上要得偿所愿的笑脸有多么明媚，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都只有一束云烟般飘荡的微光，那是她尚未完成的夙愿——也可以说是被拘束在裂界之中的灵魂。
“……拍好了。”
看着那空荡荡的取景器，布洛妮娅的银牙抵住下唇，很清楚自己永远无法完成对这孩子的承诺了。
“诶，这照片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凑过来查看屏幕的孩子并没有在手机上找到自己的痕迹。
“……抱歉，是我拍得不够好。”
说出这句话后，一股刺痛感从板鸭胸腹处升起，直达脑门，在那沉重的证据下，她总算是完全挣脱了记忆的漩涡。
“没关系，布洛妮娅姐姐，一定是我摆的姿势不够好，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下次吧？”
“下次？伊莎科娃——”
没有给众人更多反应时间，裂界残影便淡化在晶簇迸发的金粉之间，连带她的笑容都仿佛海中的浮沫般消散。
眼神恢复清明的板鸭收回手臂，最终只能接受自己无法触碰无形之物的事实。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她如此喃喃道。
闻言，空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照片，手放在“垃圾桶”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它删掉。
“……我明明知道下层区在受苦……却因为犹豫，什么忙都帮不上……又因为迷信权威……什么都做不到……”
听到那越发沉沦的自我责备，影严肃的眉头稍稍波动了一下，她仿佛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看到了曾经钻牛角尖的自己。
空没有出声安慰，他很清楚只要过了这个坎儿，抱怨够了，板鸭就会真正成长起来，但看到影那似乎有所意动的模样，他便犯难要不要再帮姑娘开导一下。
类似的苦闷他见过很多，他也懂得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快速从自我怀疑跟悲伤中走出来，但他现在要是开导了鸭鸭，虽然肯定会起作用，她恐怕还会重新生出几分依赖性……
“空……要不要……”
“这孩子已经处在‘危险区’了，我如果再对她太好的话，就不是她扑进我怀里那么简单了，影，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不管怎么说，不要让她哭出来。我不想看到。”
影温柔又强硬地“命令”起空来：“我知道你有办法，她以后也会是一名尘世执政，不能在这种关键的地方走偏，否则殆害无穷。”
“唉。”空挠了挠脖子，受命于大御所阁下，奉旨泡妞，准备上去给板鸭打打气。
“走吧，后院应该还有一些没转移走的物资等着我们标记收集——”
但希儿并没有留给板鸭太多惆怅的机会，也没让空难做。
看到板鸭那定顿的样子的瞬间，一直没机会插手的她便气不过似地，冲上来对着那看上去低垂了不少的香肩猛地拍了一巴掌。
跟空打气的轻拍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希儿差点给板鸭的肩膀当场拍脱臼了，发出的动静之响，打出趔趄的幅度之大，把已经眼含热泪的派蒙吓得眼泪呲了出去。
“啊——！”刚搭上手掌的空猛挨了希儿一拍，跟板鸭同时发出轻呼，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你们俩哭哭唧唧地干什么呢？那孩子死于裂界又不是你们的错，尤其你，布洛妮娅，跟她分别的时候你才几岁啊？搞清楚点！”
文化人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希儿的暴脾气实在遭不住。
去除了板鸭的“上层人”跟“大小姐”标签之后，希儿对她虽然越发不客气，但那关心的态度也终于像捅破了窗户纸似的，变得不再掩饰，乃至肆无忌惮起来。
因为这家伙是“自己人”——嗯，各种意义上的自己人。
“……你说的对，我就算苛责自己也没用了，毕竟错误已经犯下。”
即便垫着空的手掌依然被打得生疼的布洛妮娅只有面上平静下来，揉捏肩膀的动作仿佛在无声控诉：“为啥我的护盾对这家伙的‘攻击’不起反应的？是因为空挡住的关系？”
“这就对了，抓紧时间弥补，你现在这个熊样还怎么回去指挥你的兄弟姐妹？我要是他们，绝对不会信任一个连自己都信不过的蠢货。”
“还真是不留情面的说法。我也想像你一样口无遮拦，希儿，但我做不到。”
板鸭稍稍带上了一丝笑意——看到刚刚被连带着拍中指尖儿的空搁那疯狂甩手以驱散疼痛的样子，多少有些绷不住。
虽然空没有借给板鸭怀抱，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缓解了一下气氛。
“怎么，别告诉我上层的规矩已经把你驯服了。你要是想骂我，尽可以大声骂——当然我不保证回应你的是不是我的拳头——”
布洛妮娅笑了，希儿也没忍住轻笑起来：
“啧，未来的大守护者，居然跟我出自同一间孤儿院，真是孽缘——你刚才一直在倒腾什么呢？”
肩膀缓过来的布洛妮娅抬起箱子，在希儿的注视下挑出其中一枚沾了些灰尘的水晶球，递至她面前：“这是我小时候的东西……虽然我对童年的记忆大都是无尽的礼仪课、军事课，但在进入那些差点压垮我的枯燥生活之前，我也有在这里留下值得回味的记忆。”
“我还以为上层区的生活会很闲适呢。”
“那只是你的偏见罢了。”
虽然在纠正希儿的错误认知，板鸭的脸色倒也没有之前那么严肃，抱怨的意味比以往重多了：
“我就算说一句不得体的话，都会被人追着纠正——这种被人规划一切的无奈，自由惯了的你应该是理解不了的吧？”
“能有多不得体？”希儿十分好奇。
“……我这就代表筑城者的意志，把枪戳进你的鼻孔。”
说这话的时候，板鸭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虚假的威仪。
严格来讲这已经是她“毕生所学”了。
“……哈哈哈——！就这？看来我得好好教你几句黑话，给你那些讨厌的礼仪老师送去一些下层野孩子的震撼——”希儿差点笑翻了。
对她而言板鸭的咒骂就好像隔靴搔痒一般毫无气势毫无攻击性。
“……她们两个怎么就自顾自聊上了？”旁边刚把眼泪呲出去的派蒙有点没调整过来情绪。
“不也挺好的吗？”
在影无法理解的氛围中，手掌红肿的空露出了经典的表情，同时暗叹缘分的奇妙力量——那是一种出脱于命运但并不似命运那般令人厌恶的力量。
这下好了，异世界的绀海组也凑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她们两个真挚的友情……能不能替代他这个“舰长”的安抚，让他安全、悄然地退场，别带走一片云彩。
空可不想回到过去那个刚被希儿放过，板鸭又钻进办公室的空虚日子里去了，一想到异世界这俩抢食的盛况，他就会不由得打寒颤。
234.梦想一心，奉旨泡妞
……心存侥幸的空还是没有被“放过”。
在跟希儿互开玩笑，彻底放飞自我，甩去肩上重担导致的低气压后，布洛妮娅虽表面不再时不时窥探空，却也没有忽略空对她情绪调节做出的贡献。
她的心思细腻到可以看出来空那吃痛夸张的表演也是为了让她心情好起来——
这个男人不惜扮丑来减少她的心理压力，似乎说明他对自己的在意、在乎已经超过了一般的朋友关系，也多出了几分超然于前辈跟导师身份的关切，让板鸭感激的同时，开始改变策略，主动揣摩空的喜好。
希儿出发时就直球戳破了她对空的好感，加上板鸭自己心绪的越发活络，让她在认为，即便空身边的女孩子都很优秀，但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空身边陪伴着如此之多的女孩，他本人遭得住不说，那些姑娘对此也没有意见的样子，充分说明了列车内部将此当做“常态”。
常态好啊——常态说明我肯定有机会。
想到这里，板鸭微妙地看向正在挑拣绷带的希儿。
希儿对空的态度太过直白，可以随时随地把自己的情感大声呼出，这是板鸭做不到的，她面皮稍薄，始终不敢尝试更进一步，也没找到那个机会。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希儿，但正是因为她这个刚认的朋友、新鲜的闺蜜在旁边，她才不好对空太过殷勤。
相对而言影的威胁反倒低一点，一开始以为是个王者，结果实际相处来看，她真的是个纯粹的“武人”，全程就没有对空表现出过任何女人该有的妩媚。
但人多总归是不方便的，这次散心结束之后……试着看单独把空约出来吧？
她如此想着，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跟空相处又不会尴尬——但小姑娘的阅历不算丰富，就任统领之后还连年征战各处，上流名媛该享受的东西她不是没体验过，却觉得不够熟悉，自己并不属于那个世界，也评不出好坏来，自然是不敢带空去惹笑话的。
寻思了半天，直到背包装满，她才发觉，这贝洛伯格她最熟悉的地方，也就克堡跟前线军营了……去这些地方怎么想都不适合约会吧？
苦恼的转移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在她畅想着劝说母亲之后要怎么招待列车组的时候，希儿则跟娜塔完全消化了布洛妮娅的出身问题。
人真的是很讲究“出身”的动物，即便是在贝洛伯格，一个出身下层区的大守护者，对苦难人所能起到的号召力，肯定要比那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上层千金强很多。
但在产生类似的概念之前——希儿跟娜塔莎都选择性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娜塔莎身为下层领袖，出身反倒是正经的上层人，这个身份互换，就好像量子纠缠一样，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政治平衡。
“征兵的事情再多帮她疏通一下吧……让干部们稍微宣传一下布洛妮娅的下层身份——”
“你打算全力支持她？”
“毕竟希儿你说了，她能够跟下层人共情，既然已经得到验证，我打算把奥列格的人分派给她去指挥，战斗这方面果然还是得专业的来。”
在私频中，娜塔莎和希儿已经在想着如何用布洛妮娅的双重身份帮她征兵了。
“啊？把干部团也划过去吗？”
“嗯，奥列格以前是铁卫，他还掌握着跟军队打交道的技巧，对于战阵什么的都很熟悉，是最好配合对接的人选。”
“但有点太着急了吧？”
“呵呵，这不是因为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吗？”
“我确实是欣赏她……算了，你觉得行就赶紧安排吧，娜塔，我们还得去看看史瓦罗说的零件。”
短暂的私频交流过后，希儿也起身，看着板鸭那明快的侧脸，她由衷期待亲眼目睹少女带着下层人突破克堡铁幕的那一刻。
“空你那边怎么样？”
“系统空间已经塞不下了。娜塔莎到底是怎么堆存了这么多的物资？她转入地下之前主业到底是医生还是进货商啊？”
“娜塔莎以前可是上层的高材生——但进入地下，跟孩子们打成一片之后她就放弃了上层的优渥生活，在封锁前都没有离开，没有背弃自己的本心。”
希儿听似在暗示布洛妮娅可以更容易地获得下层人的信任，实际上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布洛妮娅想到了另一处去。
她突然意识到，可能在下层区邀请空约会的“回礼”，要比在上层搞什么虚假的风花雪月要有趣得多，在这种环境里她的一些不熟稔也可以找到借口。
炉心附近的地下湖景色其实就挺不错的，也适合两个人闲逛。
就是不知道他希望自己端着点，扮演“大守护者”这种高位的角色，增加征服时的成就感……还是在下层以更平凡真实的模样跟他相处，才更讨他喜欢呢？
一旦开窍，姑娘的恋爱风暴根本不可能收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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