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是平祟侯吗?”庄宁抢在他之前说。
重岳不意外他为何知道,颔首回答:“是。”
平祟侯的府邸栽种了几颗古木,不知什么品种,至少年龄也有百岁。老人在树下摆开了棋局,对面坐着一个小子,正襟危坐,看模样倒是有几分惧怕老人。
这就是平祟侯的儿子,左乐,未来平祟侯死了他便会继承父亲的爵位,虽然出身就在罗马,却选择入了司岁台做一个小小的秉烛人。
见两人走来,左乐急忙起身作辑行礼,他也是在玉门长大,对宗师有一分崇拜和敬畏。
让庄宁意外的是,左乐竟还朝自己恭敬行了一礼,需知虽然罗德岛与朝廷有合作,但那是没有合同的临时工,庄宁的立场在有官身的人看来依然微妙。
“这是我个人向先生敬礼。”左乐一板一眼,“先生,早在半年前,你便向太傅进言了当今大炎异常,当时人们嘲弄你无知,现在看来大炎朝廷却只有你是清醒的。”
庄宁大体猜出来他所指之事,半年前他发密信于太傅,因此才有了在玉门演戏的始末。
左乐行完礼便从匣子中取出了卷轴,卷轴以金色绶带缠绕,在大炎的传令系统中这是最高级的。
“就在昨日,山海众倾巢出动,连击大炎腹地八处,其所攻击者皆是岁之碎片。”左乐低声说,“有五者猝不及防,当即被斩杀,此事彻底震撼了朝廷,毕竟山海众虽然叛逆,但自从魁首伏诛以后未有如此惨剧。”
“如您所言,那人是打算提早唤醒岁兽。”左乐观察起了庄宁表情。
庄宁倒也直接:“太傅有何作为。”
“太傅传陛下旨意,诏令玉门立刻进入大炎腹地,并询问碎片大厦的进展。”左乐看了自己父亲一眼,“除此以外,天机阁亦处于备战之态,兵部,枢密使,各路将军皆下令动员,绝不让山海众在这般猖獗。”
庄宁点了点头,太傅到底是大炎最后的支柱,反应之快无可指摘,一个有实权的三公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对罗德岛太傅有何交代。”
左乐迟疑了一阵,低声说:“太傅只交代我,待命。”
这就太荒谬了,庄宁提前半年预测了敌人之举,却换来一句待命,既无赏赐也无命令,分明是有所忌惮。
庄宁倒是不以为然,一个企业终归是外人,这完全在预料中。
“只是罗德岛待命,太傅让我说博士你可以随意行动,这是你的路引和验传。”左乐又补充一句,递上了薄薄的金属片,其上的标识录入了庄宁的信息,相当于最高等级的通行证。
这就有点超出庄宁的想法:“太傅竟如此大方?”
“太傅让我转告您一句,炎不信罗德岛,但他本人信你。”
信我吗……庄宁微笑:“不负使命。”
这就是口碑的作用了,才从石棺中醒来的三年半光阴,庄宁虽然没有在各国留下自己的势力,但罗德岛之事却传开了。
尤其是庄宁本人的事迹,上位者都知道他是个“无暇”之人,毕竟扶持了维多利亚女皇又不要求权柄,保住卡兹戴尔免于战火却不追求更多,这样的人只像个纯粹的“好人”。
这是一种无形的资产,因为有口碑保障,太傅才会予以一个外人莫大的信任,从左乐谦卑的口吻不难看出庄宁的影响力。
“博士。”平祟侯亦作辑,“此事本来与你无关,让你牵扯进大炎的闹剧,实属抱歉。”
庄宁心中莫名浮现出一句话。
他还要感谢我呢……
到头来,除了二哥看出自己的真面目,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因为这三年半罗德岛在他的指挥下一直干着这怨种一般的举措。
好啊,这样好啊……庄宁发自真心:“这事已不是与我无关,罗德岛体量虽小,毕竟与贵朝有所合作,何况山海众已把獠牙对准我,我除了反击别无他法。”
“是。”平祟侯真诚,“有先生在的确是一种底气,但务必小心,山海众狼子野心。”
是在试探我下一步想怎么走吗,这老头子也没表现的那么真诚……庄宁不动声色:“如今已知山海众要对余下的祂们动手。”
他停顿片刻,静静地说:“我意下江南,去接夕至玉门,山海众之所以能成功,乃是因为其谋主逐个击破岁片,把余下的岁片聚于一地,哪怕是那人也无法轻易得手。”
“博士,你要下江南?”重岳刚才一直沉默,此刻才启唇开口,“去接夕?”
“余下岁片我只认得夕一人。”庄宁语气流露担忧,“夕性格孤僻,恐怕我去了也不好使,但我毕竟与夕是好友,要保她安全。”
“可我听年说你因烧了夕的画,她已不愿见你。”
夕是个很独特的岁片,挥墨涂画全凭自己的心意,那些价值连城的画卷她画了便焚烧,却不允许别人擅自动她的画。
“那只是个误会。”庄宁摇头,“误会总能解除,宗师,你要保护的也不只有夕一人,余下的岁片便拜托你了。”
这就是双方分头行动,重岳终究颔首:“保重,博士。”
他最后也作辑,却是感谢:“年与你相遇,是她的幸运。”
庄宁回到了罗德岛,办公的中枢而今很空,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他大方地让罗德岛的干员听从大炎官方调度。
至于昨晚他遇袭之事,庄宁没有往外嘱咐,知晓这事的也仅有scout一人。
看来审讯是完毕了,在庄宁以邪魔之君入侵他们的意识后,刺客就已濒临崩溃,没耗费什么功夫便得到所求信息。
“博士,这是山海众的据点分布,计划,还有他们的人员构成。”scout有条不紊地汇报,昨晚他一夜未眠。
作为回报,他们收获颇丰,如若把这情报交给太傅,恐怕很快山海众真的就没了吧?
“都上传到prts了吗?”庄宁问。
“是,而且已经加密,除非有您的权限,没人能够查看。”scout说。
“很好。”庄宁点燃这一份份报告,看着白纸在袅袅硝烟下化作灰烬。
scout一愣:“不告诉朝廷官方吗?”
“山海众渗入朝廷颇深,scout,你要记住那些自诩官方正派的人决不能信,谁知道这是否会被敌人发觉?”
庄宁给出自己的理由,但他只是不想让山海众那么快消失,这么好用一个组织当然要继续留存下来。
他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手铳:“那些人被关在哪里了?”
“底层的禁闭室。”
“带我去吧。”庄宁微微一笑,“咱们把他们解决掉,你就去休息休息,之后还要累一阵呢。”
禁闭室。
铳口喷吐光火,一发子弹一条人命。哪怕有人求饶高呼自己尚且有用,庄宁也好似没听见,接连扣动扳机。
一共五十三人,不到十分钟他便屠戮完了,堪称冷酷。
没有办法,庄宁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到来过,只能毁尸灭迹,可杀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要把这群家伙扔到焚烧的炉子里。
庄宁声音多了些歉意:“scout,在辛苦一下,这个干完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我还没那么脆弱,博士。”scout支了一声,老实地陪着博士搬运尸体。
这又花了半个小时。
看着光焰升腾,scout终于把憋着的话吐露:“博士,你可以把这些交给我,你的手上可以少点鲜血。”
“我不介意。”庄宁摇头,杀了那么多人他反而容光焕发,“何况我是你的指挥者,总得承担一点责任。”
scout觉得这次博士又变了,他下意识吐露出这一点,庄宁便笑了出声。
焚化室内流淌舒缓的旋律,他一边聆听,一边看着尸体在高温中消失。
“我只是觉得做好事是那么的令人舒畅。”
庄宁像是自语,“这就是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啊。”
第七章 夕
“先生,这里便是灰齐山。”
庄宁闻言点了点头,举目看着这座被云雾缭绕的山,阴雨连绵,八月是勾吴的雨季,空气中的水气地好似能粘在身上。
上次来此地,已是一年前了,庄宁记忆很好,甚至能回忆起那时的天气,也是如今天一样,阴云环绕,天地昏暗,似若随时会泣雨。
当时庄宁才在玉门被年的话刺激,心中有一种厌世的疲惫,想来罗德岛关于碎片大厦的交接也差不多完成,索性想来一场旅行。
他没叫上任何人,甚至连scout都没有通知,只带上了终端和干粮。
炎地对他是完全陌生的,从玉门南下到了勾吴地区,这路程丝毫不近。大炎不是他的故乡,旅游绝非安全之事,荒野上盗匪不绝,这是个很大胆的举动。
但他对意外没那么恐惧,经历过更残酷的战争,乞活的匪徒,天灾,甚至是荒野求生又能算什么?
或许那个时候庄宁更想带上谁,可看着干员却吐不出声音,收拾行李时只对prts说了一声。
旅途只耗时一月,重回罗德岛后,除却凯尔希与作为护卫的scout竟然没人发觉他走了,那个冲击反而比旅途的疲惫更让他觉得无奈。
侧面说,这是好事,哪怕他短暂离开,罗德岛仍能运转,这是一个组织成熟的标志。
不过这也证明博士本人没那么重要。与他有关的人大多不在,或是出外执行任务,要么更干脆地离开了罗德岛,他陡然觉得自己离开久一点,甚至彻底消失,恐怕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抹去那一点感慨,庄宁笑了笑,罗德岛只是个休憩之地,又不是家,他的感想才是矫情吧?如果写成书,恐怕读者都会骂他是个不识大体的人。
“scout,你去镇上休息吧,我一个人去找夕。”他说。
这次来不是旅游,既然二哥开始追杀同类,夕也在其中。庄宁代表的不只是罗德岛,亦有大炎朝廷的一部分,明面上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夕的安全。
山海众的狼子野心昭然若现,他们要通过猎杀所以岁片的方式唤起岁兽,庄宁必须带她去与重岳会和。
他会尽力而为,至于这途中发生什么,便不关他的事了。
scout显然是没想到博士竟然会要求自己一人行动,略带有迟疑:“博士,我必须负责你的安全。”
“可我的话你也得听,对吧?”庄宁轻声说,他眸子眨着,声音温和又绝对,意志不容许任何人拒绝,哪怕是scout。
不过他又莞尔笑了:“何况夕也不会见你,她是个自闭狂,你几时见过她出现在罗德岛的走廊?”
scout回忆了下,真是如此,那个叫夕的女孩对自己领地的执着简直像是猛虎,除了博士和年有资格进出她房间外不容许任何人逼近。
庄宁用手遥指这高山:“进了灰齐山就是她的地盘,哪怕是山海众入侵也得花上一番心思,你大可以放心,我没事的。”
他背上厚重的大包,朝着护卫和向导挥了挥手:“明天来这里接我吧,那时我会把夕带来的。”
说罢,他没去看两人的眼神,往山道走去。
灰齐山并不陡峭,亦有一条路,山下的镇民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古怪的书画大家。
不时会有书画界的泰斗,或是一些达官显贵来此地,只为求得一画,但他们往往两手空空而归,临走之前叹息一声此仙人之画,非吾凡人所应得。
庄宁却知道这不过是那个究极自闭的女孩不喜欢有人扰她的清静自在,于是刻意用自己的画刁难人家,多数人就会知难而退。
她就是这样,不懂得的人会觉得她孤高,懂的人只会暗骂一声她就是小心眼的社恐分子。
庄宁与夕关系也曾微妙,那女孩因年而登上了罗德岛。与前者的健谈形成对比,她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谈吐习惯还都保留上个世纪的风格,甚至不知何为电影。
加上她性格孤傲,或者用庄宁的话,有一丝傲,也有一点娇,人缘就更差了,没几个人能与她说上话。
至于两个人关系如何拉近点,这大概是一种必然,夕偶尔会找庄宁谈话,因为自己这个所谓的博士名义上在罗德岛有很大的权力,她想要什么东西就必须找庄宁要。
若不是因这个缘故,她们不该有交际,庄宁很忙,夕不会对一个成天把自己裹成黑衣服的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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