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夕。”
男人用手抚摸下巴,夕的举动的确骇人,远超出他的预测,可他不觉得恼怒,环顾这光景,低声叹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为我的兄姐报仇,亦是在自保。”夕冷冷地说。
“不!”男人打断她,怒目圆睁,“你在庇佑一个敌人,那是我们的敌人,你有千百种方式脱逃,而你却为了一个人类而忤逆于我!”
这才是他不可忍耐的根源,男人咬牙切齿:“为何不让我动手解决了他,为何让他有脱逃的余地?夕,你就不懂吗,你不懂那个人必须死吗?!”
他目眦尽裂,愤然地咆哮,他对这画卷有天然的敏感,一眼看出此乃夕的绝命之作,以天地为囚笼,以自身为锁链,哪怕是他若想打破亦要花些时日,那时庄宁想必早已脱逃了吧?
真讨厌啊。
又被迫放过了他,似若只要牵扯到那一人,无论怎样都有数之不尽的意外,好像做了怎样的算计,他都能脱逃。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妹妹,一个凡人罢了,你为何要对他这么好?!”男人冰冷地质问,“你看不出吗,他是在利用你,他与我是同一类人,是墨所染黑的那一类人!”
“他对我做了什么?”女孩咳嗽了一下,咳出了一抹血丝,脸色更加苍白,“不如问问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她也骤然愤懑,夕本来很少动怒,但她却愤怒异常:“你怎么配和他比?这一切,这些死亡,这些悲剧,都是你一手酿成的,我的二哥,你是个草芥人命的混账,但博士不是!”
她说着,竟然跪倒在地,连连咳出了血,这是维持这副画的代价,但她却没有一点迟疑和苦痛之色。
“我对你们做了什么?夕,年,还有别人……你们一个个真的不懂吗?你这状态,很快便要回归于岁体内,回归那个无穷尽的黑暗,可你们碌碌无为,除了我,有谁该这么做?!”男人眼眸多出了一缕缕愤怒,“我是在救你们啊!”
“可我不相信你。”夕平静地摇头,是的,这就是回答,和年一样,“你是个骗子,你的话语再怎么动听,在怎么真挚都是虚假的,不值得信任。”
她把剑做拐杖,缓缓地前进,剑若大笔,勾勒出百怪千奇的形态。
那剑锋并不尖锐,倒像是画笔,这状态下夕已无力为战,只能堪堪作画。
耳中,那个声音还在呼唤她。
——回归于我。
“去你妈的……回归。”她暗骂,仍在呕心沥血。
我不想回归,想见那个人,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也来不及了。
夕微微一笑,容貌灿若桃李,她高举起剑,如挥舞毛笔,念道:“起!”
霎时,空无一物的画中有山峦拔起,郁郁葱葱的林木覆于其上,有大海奔流,分化作无尽的大江大河。
二哥说的不错,这就是绝命之画,她要动用最后的气力,最后的形意,最后的……杰作!
夕自由地舞剑,泼墨挥洒,这一刻她超脱了束缚,每走一步都有莲花生于脚边,万千的灵感,数不尽的悲欢离合都荡漾,她一挥笔,天空便多出一抹黄昏的颜色,如燃烧一般炽热的夕幕;她又舞剑,另一半便被黑夜侵染,群星点点,双月盈天。
夕轻轻微笑起来,她竟有了解脱,这是怎么了?为何在消失前,情绪竟会如此地汹涌澎湃,过往的苦闷烦躁都好像化作了一点点的幸福!
她想起许多,想起她初上岛时遇见的博士,那个人听到购置笔墨时一脸精彩的反应,搓着手低声说:“夕小姐啊,你看看,你画技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做一点有意之事,比如……接个单,挣点外快?”
——我画技当然厉害,但我只为了你我而画。
她想起在给自己整理房间,无奈的博士,长长叹息一声后低声说:“也别摆着一张脸,但好歹收拾一下吧,你不让别人过来,自己也不干。”
——是啊,也只有你会那么贴心地帮我收拾了吧?不像年那家伙,永远只会捣乱。
她想起黄昏下,那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她作画,一言不发,整个天地都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走马灯。
竟然是见鬼的走马灯啊……夕微微压抑住苦涩,可嘴上的微笑却又不觉浮现。
“你永远都不会懂得,二哥。”她再度挥剑,启明之星光辉万丈,此乃世间种种之不可思议,穷尽画师之笔法,描绘万象之天地!
虚空迸发出高昂的龙吟,凄厉而幽怨,威震心神。
云雾破开了,勾勒出巨大的龙首,那巍峨的身姿远比群山庞然,目光如电。
龙自残云之中显现,于风雷之中受召而来,通体玄黄,每一个鳞片都好似出自最完美的工匠。
如今,就立于夕身后,戴月披星,张牙舞爪!
“星藏点雪,月隐晦明。”女孩喃喃地低语,口中低吟着古老的诗歌,好像从万古之时就已经流淌的咒文,“拙山枯水大江行。”
于此,此画尽成。
跨越千年的光阴,于这短短的刹那,把所有描绘,想必过去未来都不会有比这更令她满意的作品。
因此哪怕是二哥也不由轻轻鼓掌:“做的很好。”
他顾盼,除了惊叹再无其他。
他终究是见证了夕画艺的巅峰,那是她以生命为代价燃尽的画作,穷尽了千年之精华点缀。
只可惜。
“那个你最想展现给他的人,并不在这里啊。”二哥不掩饰那一抹嘲弄。
夕安静了片刻,扶起袖子,明媚地笑了起来,这女孩一向刁钻刻薄,哪怕面对博士都偶尔语出讽刺,可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动人,尤其是日月同耀于她的脸庞。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得,二哥,你不会爱人,你也绝不会接受他人的爱意,你是个把自己囚禁于天地的恶魔啊。”
她走出一步,好似是错觉,身形透明了些许,“这样的你没资格评判我,不是吗?”
二哥笑了笑:“或许。”
他看到女孩漫步而行,每走一步身子就透明了些,流散出萤火般的流光。
毋庸置疑,这画是以生命为代价,她都画完了,如何不死?
二哥的眸子多出一丝厌倦,甚至没了交谈的兴趣:“小妹你要死了。”
“嗯。”
“我以为你会想亲手砍下我的头,我们以前不就不喜欢彼此吗?”
“我是画师,杀你之事只能交给我的造物。”
夕却淡然,龙出于江泽,必掀起波浪惊涛。
是啊,这就该结束了吧?可在最后,夕还是看到了回眸,不是在看自己的二哥,而是隔着画卷把目光幽幽的投落远方,好像如此就能看到某个人形。
她以前未曾有过这新奇的体验,于是摆了摆手,喃喃低语:
“再见啊。”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给你看看我最好的画。”
【任务完成,9/12】
庄宁在甲板站了许久,狂风吹起大浪,整个船都摇晃不定。
他终究还是听到了那个告知宿命的声音,却毫不意外,早已冷静了下来。
夜色深沉,整个天地都只有粼粼波涛,他想那个女人真的有点问题,竟然最后做出那样的举动。
可是。
可是,又能怎样呢?
年死时,他内心都没什么波动,如今却只觉得……愤怒。
恼怒于那个女人的愚蠢。
身畔有足音响起,宁辞秋低声来至他身边,庄宁冷冷地说:“夕也消失了。”
宁辞秋低声不语,这是她的失职,责无旁贷。
她本以为这个人会厉声怒斥她几句,但没有,男人只是百无聊赖,遥望倒映出星空的江面:“山海众那些人抓得怎么样了?”
这次二哥来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帮凶,恐怕早早便埋伏在了船内部,伺机而动。
“已几乎完成缴械和逮捕,但抓住他们时,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自尽。”宁辞秋稍有迟疑,“很抱歉,大人,未能完成你的期待。”
她确实是心生紧张,一时叫着博士大人,毕竟一向和蔼的男人只像是墓碑一般立于甲板,无形中便给人一种添置压力。
“第一,我不是大人,我并没有官身,可不像宁家一样在江南世代显贵。”庄宁言辞间难免有嘲讽之意,“第二,我对你们很失望,我原以为你们防备坚如磐石,结果你的人轻而易举出卖了我。”
宁辞秋也不言语,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庄宁默然许久,突然幽幽低叹,陡然间好似又从一抹无奈中振奋起了精神:“算了,既然如此,便不必等了。”
他没有解释这是何含义,转身离开了甲板,宁辞秋却不敢跟上,像个犯错的孩子。
庄宁也不期待她,刚才那话只有他自己知晓含义——既然夕死了,便按照原先的计划,是时候干掉二哥与山海众了。
……
……
玉门徐徐地前进,平祟侯心神恍惚,忘了多久自己这领地未深入到炎的腹地。
玉门是在与京师接轨,平祟侯上次到京师晋见,亦是许久以前,他仍记得五陵少年豪掷千金的豪气,记得朱门大户宴饮宾客的奢靡,那是一座和战争完全不搭边的城市,却无疑是大炎的中心,那里的战场不是刀与剑,而是在庙堂之上的种种阴谋诡计。
大约还有一个月,玉门将至,届时整个京师都会以最隆重的礼仪欢迎他们,他们是炎的战士,庇佑了一代代人免遭侵扰。
便是如此,宗师只是一脸沉默,立于望楼很少言语。
“宗师,发生了什么?”
“我最小的妹妹也走了。”他低下头淡淡地说,“如今只剩下我与他还有令令。”
是这样吗?哪怕平日里交际不多,平祟侯也一阵阵辛酸,家人离去就是最大的悲痛吧?
“弟妹相继离去,你是在伤心吗?”
重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该怎么表述。”
“这有什么不知道?”
“我在想我或许是悲伤的,但我却很平静。”重岳仍想解释,可突然看到有车骑扬尘,那是一辆涂成青绿颜色的吉普车,重岳视力绝佳,一眼看出了来者。
“博士?”
庄宁匆匆入了玉门,上了望楼,挥手拍去尘土。重岳很有耐心,未有丝毫催促。
反倒是平祟侯目光微微的凝固:“博士?”
“夕消失了。”庄宁言简意赅,他这次到来显然未与任何人说,行色匆匆。
平祟侯左宣辽与重岳皆无异色,只是左宣辽不由叹了一声:“如此,岁兽距离复苏真的近了。”
他想的却是京师那地方升平太久,丰亨豫大,如今可还能抵的住战争之殇?
到头来还是玉门要化作累累的白骨吧?这座城的人以为自己归国是要享受荣耀,但其实却是往下一个火坑去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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