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在这个时刻,睚的裁剪春秋已维持不住,流出破碎的痕迹,她刚才始终听着庄宁的话,这时大笑起来。
“所以,那又如何?!”
“既然岁那么关注你,期待你……既然如此,只要我能在此杀了你……!”
她森冷地咆哮:“多少能给那个混账一个教训吧?”
“你说得对,但是——”庄宁抬头看了眼月亮,“但是,你又做不到。”
他只是推了推睚,睚就倒地,怎样都爬不起来。
“一个垂垂将死的巨兽,我没有理由惧怕。”
庄宁俯下身子。
瞬息,刀贯通了他的体魄,乌金的刀头多出了浓烈的血色,带着猩红的煞气。
那就是睚最后的怨毒,最后的气力,她不甘心啊,比起死亡,比起从这天地间消失,又有什么比看到敌人逍遥快活更加不甘。
所以岁才会说,人与巨兽没什么差别,他们都会憎恨,巨兽只是见的太多,对大多事物不再关注。
可是,只要有一点,哪怕能让岁感觉苦痛,难受,睚都想去做,如她所说,当年被岁和人类驱逐出的巨兽大多死了,只有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这样深沉的恨意。
她在将死之时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刀刺穿了庄宁对胸口!
对凡人,这必死无疑。睚睁开了眼,想看看这个凡人是否合有错愕的表情。
可出乎她预料,那张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笑意那么深,就像是欣慰于这一刀。
睚局促地把刀拔出,身体顺势后仰,变得更加稀薄而透明,华丽的绯袍与流金的装饰都衬托不了她的高贵,睚虚弱了,像个人类。
庄宁捂着胸口,不死开始生效,被碾碎的心脏再生,这个过程并不舒服,但他没有停止动作。
他反而亲昵地把睚抱入自己的怀中,像是怀揣一个可怜的孩子。
“睚,你很恨岁吧?”
“……”
睚呆住了,本能试图挣扎,她是高傲的巨兽,古时亦曾被当做人类崇拜,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兽不可辱啊,她咬牙咆哮,但吐不出一个字节,到头来真的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你说不了话了吗,那就不用说了,当我自言自语吧。”庄宁轻轻地一笑。
那笑容转瞬消失,变化做严肃的模样。
他胸口还留着血,却一点不介意,静静地低语:“仔细想想,其实大炎人做的很不地道吧?”
“这片地从来都是巨兽的,他们才是后来的人吧?不过因为他们是蝼蚁,你们不曾在意,不以为他们是威胁,便接纳了他们。”
“然而,到头来,他们一点点强大,就把你们视作威胁……若只是把肉体杀死,那也没关系,他们要的却是魂飞魄散,永远都不得威胁他们。”
庄宁叹息一声,“什么神对人的苦难见死不救,可你们从来就没有去救他们的义务吧?他们觉得崇拜了你们,你们就必须保护他们,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那是大炎起家的历史。
在过去,无数人对此歌功颂德,有人赞赏皇帝的远见卓识。
但这一切都是站在人的视角,甚至哪怕是人的视角,若是扒拉开这段历史,都充满诸多的丑恶。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这就是忘恩负义。
更可怕的是大炎的人非但不对此羞耻,反而还把这段神话,这些应该隐没于历史尘埃的往事改写入历史,歌功颂德。
“时年,神灭,炎境再无威胁,是以国乐民安。”
庄宁感觉到怀中的巨兽颤抖了一下:“你看,他们就是这么忘恩负义,在开拓时这片地方就已经沾满了累累鲜血。”
“难怪你们愤怒,难怪会有人高喊四海八荒尽归其主。”
睚不懂,不解这个人在感伤什么?可看这个模样的确是感伤,好像这样的事也曾发生于他身上。
“在这个世界越是往上爬,越是觉得胆战心惊。”庄宁叹息,“岁的确是很过分了,你的愤怒仇恨沮丧,……我都知晓,所以我可让你捅我一刀,就把这当做是发泄。”
他的话语像是有魔力,无比地具有说服力。
他那黑色的眼睛很真诚,简直像是夜空一般。
庄宁轻轻地拥抱着将要死去的巨兽,怀中沉重的重量一如炎的罪孽,他说:“所以,别死。”
“我希望你不要死。”他取出了酒盏,酒盏中还亮着丝缕的光,那里尘封着岁的一缕残魂,也尘封着一些权柄——庄宁早已摸索到了使用这权柄的方式。
一缕缕光亮没入到睚的体内,隔着亘古的时光刺入到远方遥远巨兽的身体。
巨兽身上有着无数的剑戟,有庞大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干涸。
那个濒死的巨兽对着苍天发出亘古的长鸣,如此凄厉,犹如大哭。
可在庄宁怀中,睚的脸庞却渐渐多了血色,她没有说话,眼角落下一点泪水。
她听到庄宁那若有若无的呢喃:“睚,帮我吧。”
“我们一起给岁一个教训,给炎一点小小的震撼。”
PS:我也不知道鹰角怎么想的,炎的历史乍看还挺热血澎湃,但细想之下,其实挺恶心的。
巨兽要比人更早就生活在这片地,卡兹戴尔全盛时期号称囊括整片大地,但不包括炎,应该就是因为炎的领土属于巨兽。
巨兽对人没什么恶意,鹰角目前出现的几乎所有巨兽都是正面形象,血魔大君把时序巨兽剥皮拆骨人家都不介意,抗邪魔的主力也是巨兽,更别提耶拉之类的。
然后,炎国人走到这片地,炎国人建了国家,炎国人受了苦,炎国人擅自供奉巨兽,之后巨兽不管他们又觉得神明薄情冷酷。
某一天真龙觉得巨兽很碍眼,来了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巨兽为什么不臣服呢?于是和岁合作,把巨兽杀的杀,赶走的赶走,巨兽大多数还都不介意人类,介意的是你一个岁,我们的同类,竟然帮着人?!
现实吗?还挺现实,毕竟大部分文明都差不多。
但这个赶走巨兽之后,还沾沾自喜,所谓封神,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先生看了都得说一句佩服,人家横渠先生好歹真的一生都在践行这四句话啊。
总之,这个炎国发家史很真实,毕竟真要有巨兽,人类肯定容不下巨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我不喜欢,这感觉就让我联系上某个不好意思透露姓名的犹太国家一样。
不是建政,写的时候有感而发,单纯有点不舒服罢了。
第十五章 麟青砚,你并不可信(8k)
空间一点点破碎。
裁剪的春秋消失,现实又回归到电影院中,区别只是身边的座位已经没有令的气息。
庄宁冷静地起身,静静看了睚一眼,可不待他开口,密集的足音传来。
是大炎官府的人,难得他们行动效率如此之高。
为首的官员自然是梁洵,神色仓促,明摆了他一直有关注博士,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动用暴力直接闯入。
梁洵身后黑绶的兵卒,他们只看到了睚的剑滴落着血,而庄宁满身的通红。
睚没有说话,横扫了众人一眼。
如今她多少恢复了些,不至于处于随时会消失的状态,但还在回味刚才那个拥抱,或许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岁的心境。
她没有动手,像是惧怕于追兵选择离开。
庄宁背靠着座椅,轻轻喘息,这不是装的,他的确累到了。
“阁下。”梁洵心有余悸,“还好您并未出事。”
“还好。”庄宁挑了挑眉,“不过这与你们无关,一开始没想到山海众的匪徒还能那么强硬。”
他偏过头,声音愈发地低了:“令也消失了。”
“是被刚才那个人所害?”
“不然还能有谁呢?”到这里,庄宁用力咳嗽了几下,显得虚弱,“但纵然她杀了令也无济于事,毕竟岁的回归没那么容易啊。”
说罢他又看向宁辞秋:“宁大人,好久不见。”
“是。”宁辞秋看了眼庄宁,声音十分低沉,“但是否有点过于凑巧了,您到哪里,岁片就消失。”
“宁小姐!”梁询惊呼。
“梁大人,现在是公务时间。”宁辞秋对梁询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在牵扯到仕途这一方面,她表现的远比梁洵更加专业。
只能说人家能在这个年龄做到礼部左侍郎是有原因的。
作为食利阶级,虽然沾了父亲和家族的光,但她的眼力和能力绝对不差。
在牵扯到某些问题当面,正确与否无关紧要,但是决不能犯错误,她让梁洵把接下来的事转交给她。
“你是在怀疑我刻意提供了信息,让山海众来刺杀岁片吗?”庄宁笑了笑,“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并非如此,只是此事亦关乎社稷,大人,不得不慎重啊。”宁辞秋滴水不漏。
庄宁看着这个人,她似乎和梁洵在一起就会是个傻傻的恋爱脑,但毕竟是大炎文官系统培育出来的精英。
“勾吴之事,我可是全权委托于你,无论在玉门或是尚蜀,我行为都受到大炎朝廷的监视。”
他叹息,“你若说我走到哪里,我的那些朋友便相继离开,这只能说是倒果为因。”
庄宁轻轻地说,“一开始没人能想到二哥偷袭,之后我说为了保护夕,可惜失败了,再到尚蜀,只剩下令一人。”
“哪怕对方现在不动手,未来也会动手,你若说我能力不足也罢了,宁大人,但我的身上亦有太傅予以的证明,你若想查,我是能奉陪的。”
宁辞秋脸色僵硬了些,只要打出太傅那一张牌,一切嫌疑都毫无意义。
正当这时,又是一群仓促的足音,庄宁细细分辨,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
来了啊……他心有所感。
电影院,外围。
眼见这小小的地方又多出一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工作人员完全不敢怠慢,低声说:“大人,他们在里面。”
披着红袍,带有铁质面具的人微微颔首,推开厚重的门,便当即吸引了诸人的目光。
她也毫不含糊,摘下面罩,卸下红袍,流露出广袖绯袍的官服以及明晃晃的腰牌。
这代表她是自京城而来,传递真龙的诏令,而此人竟还是庄宁所认识的。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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