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令无疾看了她一眼，就说：“果然是‘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吗？越是具体的规则条文，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就意味着越多的漏洞可钻吧？你的那个妹妹雪之下雪乃确实跟你有很大的不同呢，雪之下小姐。”
这时候那个女子大学生的神色顿时一变：“你认识雪乃？”
果然是个妹控吗？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三十六章：表里之别（2）
也许是平冢静给他的描述中带上了很多主观性质的色彩，所以令无疾对雪之下阳乃的印象也不自觉地往平冢静所描绘的形象上靠拢，虽然从外观上来看，这个女子大学生确实拥有远比她那个妹妹成熟得多的面容，即便两人其实长得很像，但她留了一头清丽的短发，精致的脸上的妆容中透出那种大学生所特有的青涩又成熟的质感，她一身纯白的夏装，勾勒出丰满得近乎完美的曲线，让令无疾甚至有点怀疑她跟雪之下雪乃到底是不是亲姐妹。
而这个给人以无限遐想的女子大学生现在正在用一种危险的眼神来盯着他：
“听起来，你对我家的妹妹很熟悉？”
“勉强能说得上话。”
“这可真难得，”雪之下阳乃倒也清楚她家妹妹的那种性格，随口说了一声，然后又说，“只不过，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关注那个孩子呢？”
雪之下阳乃并不是没有对正史编纂委员会做出过反抗。
例如，她原本是想要利用她家的地位，通过曝光正史编纂委员会这种类似“deep state”的存在来威胁他们，但很快她所做的一切都如同泥牛入海一样无迹可寻，由此，她也只是隐隐看到了正史编纂委员会对这个国家的掌控，那个庞然大物仅仅只是露出这么一块冰山一角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但即便是拥有了这种组织度的正史编纂委员会却还是要对眼前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中学生的少年让步，那么他的地位和危险程度恐怕要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事关她的妹妹，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
“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有趣？”雪之下阳乃想了一下，就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我家妹妹有时候是真的傻的可爱呢。”
令无疾只是扫了她一眼，就说：“我说的有趣，指的是她所追求的，是某种绝对的、形而上的、放之四海皆准的正确，就拿之前所说的规则来说，如果把她放在我的位置上，她肯定会耗费无数的心力试图去构建出一个完善的、没有任何漏洞的规则，然后将之奉为万世不移的圭臬，即便是规则的制定者她自己违反了其中的某些条例，她也肯定会以身作则。”
雪之下阳乃表面上附和令无疾的观点，但心里的怀疑却越来越浓重：都已经不惜下血本了解到这种地步了，看起来简直是要对雪乃势在必得！他到底是看上自己妹妹的哪点？
令无疾倒也不至于对一个普通人都要用“人籁”的视角去观察，所以他也就没有发现雪之下阳乃的龌龊心思，只是继续说：“但对你来说，所谓规则，只是看对你自己是否有利的吧？像你这种人，如果规则对你有利，你就会千方百计地去维护它，但如果规则限制了你，你就会想要找出它的漏洞。”
“但要说过分的话，难道不是你这样肆意妄为比较过分吗？”雪之下阳乃倒也不否认少年言语中对自己的形容，只是说，“如果玩游戏的人都像同学你一样无赖，按自己的心意胡乱更改设定，那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雪之下小姐……”
“说起来，我还没有知道你的名字。”
雪之下阳乃就顺势打断了少年的言语，想要争取一点在对话中的主动权。
“令无疾。”
“华夏人？”
少年点头。
雪之下阳乃就愕然地看他，一时间脑子里有点混乱，然后又忍不住去观察坐在她旁边的筱宫绫濑，显然不明白正史编纂委员会跟那个所谓的葬仪社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放任这种来自异国他乡的小鬼来主导局面。
筱宫绫濑只是别过头去，显然也不想面对这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但令无疾只是若无所觉地说：“回到原本的话题，如果这个世界的本质只是一个游戏的话，那么我其实并不只是玩家，而是一个类似GM一样的存在，而且，不晓得雪之下小姐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如果我真的要指定一个规则，那么本质上这种规则只是为了更方便地执行我的意志才会出世。”
面对这个表面上的年纪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雪之下阳乃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巨大的荒谬感。
然而她又隐隐意识到，少年的言语就是现实。
他确实有这个资格说出这句话。
否则能完全压制她的正史编纂委员会又为什么要扔她出来当弃子呢？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雪之下阳乃用了不少时间来整理思绪，令无疾也是心不在焉地看她，虽然目光毫不遮掩，但她很清楚，这个少年的眼神并不是她常见的那些充斥了欲望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扒光，他只是偶然选中了一处虚空，就只是将目光暂时寄存在那里，心神却不知已经飘飞到了什么地方。
所以雪之下阳乃整理完思绪之后，就主动说：“所以，令君到底想要怎么处置我？”
“老实说我有过那么几个比较不好的想法……”雪之下阳乃的脸色顿时微微苍白起来，即便血色又不免涌了上去，显然想到了那个所谓“不好的想法”中的某些方面上去，但转而少年的话又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比如吊个路灯什么的……”
虽然“吊路灯”这种华夏网民的梗对于一般的日本人来说可能过于艰涩，但雪之下阳乃也并不是不学无术，她很清楚，这个行为在历史上是法国大革命中人民对于资本家的处刑，所以少年话音里对资本家的恶意可谓已经满得压不下去了。
雪之下这种家族自然也算是资本家。
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少年会给予那个葬仪社那种指示。
但她也察觉到，那个少年的话并没有说死，所以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三十七章：表里之别（3）
雪之下阳乃也收起了那些小手段。
她甚至已经没有空暇去考虑她的妹妹雪之下雪乃的问题。
也许这个少年对她别有用心，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令无疾真的考虑过要把她自己吊路灯，那么雪之下雪乃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过只是个玩具而已，一个人会了解自己的玩具，只是因为他能从玩弄的过程中得到足够多的乐趣，但要是毁灭那个玩具能得到更多的乐趣，他未必不会那么做！
更何况她自己现在都还自身难保。
所以雪之下雪乃收起了轻佻的神态，认真地说：“但想必阁下已经有了更好的方法吧？”
“没有所谓更好的方法。”
雪之下阳乃看到他摇头，一时间心里也慢慢沉了下来，这时候筱宫绫濑却忽然出声，说：“吓唬人很有意思吗？”
“说不上有没有意思，”令无疾只是淡淡地说，“我确实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她。”
“那你对她长篇大论地说那些事是什么意思？”
筱宫绫濑对令无疾倒也没有那么拘束，想来是因为当初令无疾对她实在过于肆无忌惮的缘故，尽管她清楚这个少年如今在神秘侧——甚至不只是神秘侧——的地位今非昔比，但还是按照当初的印象和态度达成了对话。
而令无疾显然也不像是会纠结别人对他的态度这种小事的人。
“我只是有一点好奇，像她这种在现世的秩序下相比起绝大多数人来说家境都要优越得多的人到底是如何看待神秘侧的。”
虽然令无疾其实并不缺少这种样本。
但他在IS学院中那些信徒所接触到的神秘侧太过于失真了，而且作为她们的“神”，令无疾也实在不好下场问她们对这些问题的看法，所以就转而找上了一个对神秘侧的存在有所察觉却不至于完全迷失了把神秘侧的手段引入内卷的大小姐。
虽然雪之下阳乃本质上也依旧还是一头雾水就是了。
“但你之前那段拐弯抹角的话有什么意义？”
“你听不懂就算了。”
令无疾懒得对这种筱宫绫濑这种人抱有期待。
而雪之下阳乃显然也听明白了令无疾的意思，就说：“我的看法对您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实际上确实也没有意义，”令无疾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说，“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说到底还是大多数人决定的。”
“但大多数人，也是可以被引导的。”
“典型的政客言论，”令无疾就说，“我现在倒是相信你跟雪之下是亲姐妹了。”
“您不觉得很别扭吗？”
“什么？”
“我也叫雪之下。”
“所以？”
“您可以叫我阳乃。”
令无疾就心说这是她习惯性的拉近个人关系的小手段？
但他摇了摇头，说：“反正你听得懂我是在说谁。”
雪之下阳乃也不勉强，想了想，又开口说：“可如果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都是由大多数人决定的，那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能够改变世界呢？所以我还是相信，大多数人是可以被引导的。”
“有些人会被骗是因为那些被你们这些资本家骗去的东西还影响不到他们自己的生存，但如果你们完全将他们仅以维持生计的那点工资也一并骗走了，你看大多数人会不会站起来反抗？”
令无疾摇头，实在不想继续在这种话题上浪费时间，对同一个事实，太多人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想要说服彼此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所以他就想要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但又听到雪之下阳乃说：“在贵国华夏的古书《道德经》上有一句话，叫‘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益有余’，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巧了，我们那还有一个大文学家，他在第一篇白话文小说里也写了这么一句‘从来如此，便对吗’？”
“所以，令君是打算改变这个从来如此的世界？”
雪之下阳乃敏锐地发现了令无疾的意图，当然他的意图也并不是藏得有多深，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问题在于……
“我不敢揣测令君的能力，但按令君的理论，说世界是怎么样的是由绝大多数人决定的，那就只能说明绝大多数人依旧安于现状，并不需要什么改变，”雪之下阳乃终于抢回了一次话语的主动权，说，“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就说明令君你的理想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吗？可如果不承认那个理论……”
女子大学生脸上的讥讽一闪即逝。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意在测试令无疾的底线。
不过令无疾确实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所以雪之下阳乃也放心了不少，就又说：“那么，令君，你想好了要怎么处置我吗？”
令无疾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她明净透亮的眼神，就说：“你有什么建议？”
“虽然我猜令君无非是想消除我的记忆什么的，但令君你不觉得那样太无趣了吗？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清楚，那又如何清楚她做错了什么事呢？”
“某种意义上，你说得还挺对的，”令无疾对她那个说法很赞同，却说，“不过，那只是你想让自己保留记忆的借口而已吧？你要想清楚，如果是以那个为前提，对你的处理恐怕就未必能善始善终了。”
“从来都没有善始，又怎么能说得上有善终呢？”
雪之下阳乃就说。
“看起来你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令无疾看这个脸色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轻佻的女大学生，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让他不免有点诧异，这一副大义凛然英勇赴死的样子倒是挺像的，不过保留自己显然就是为了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显然也不符合她的做法，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令无疾忽然就有点好奇起来。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不想回答的话你也没有办法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有屁快放。
“你……”雪之下阳乃却又有点扭捏，但还是说，“你跟雪乃，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怎么看待她的？”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三十八章：表里之别（4）
令无疾当然对那个平板没有半点想法。
他是个忠于自我欲望的人。
他的xp系统中从来没有平板这种选项。
虽然也可能会出现某个在个别方面特别突出所以能让他无视这种“缺陷”的人，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雪之下雪乃。
虽然雪之下雪乃那种性格挑逗起来其实也颇为有趣就是了。
但令无疾对她并没有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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