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白雾
她惜命,但更知晓知恩图报之理。
“不必说这些,你顾全自己便好。”
玉真摇了摇头,稍作犹豫后,开口道:
“前日刑部有几位大人来消遣,他们谈话时,我顺耳听了几句,沈太尉的一些旧部,大部分都被流放到了荒洲北地境内,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去荒洲寻些际遇,或许能有些收获。”
荒洲……
沈青眸光一动,听过便忘,她并不想跟那些沈烈的旧部掺和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不说,还平添风险。
前身吞服了断肠草,已经死在了天牢之中,如今她等于是借一具尸身在阳间活动,与沈烈之间,并没有什么纠葛。
顶了天,她欠沈家一具尸体,回头若有机会,还上一百具尸体,也就账清了。
收拾齐整后,沈青抱起木箱,准备离去,却又被玉真叫住:
“赵诺的身份令牌在何处?”
沈青微微一愣,拿出代表教坊司副使的身份铁牌,递了过去。
“有了这令牌,我便能差人帮你备辆马车,躲开很多耳目,以往赵诺经常安排人做这些琐事,不会有人怀疑。”
玉真一手接过,颔首道:“待出了皇都,你随意寻个机会,弃车脱身,自能安然无恙。”
“姐姐考虑周全。”沈青躬身道谢。
…………
…………
转眼已是临近黄昏,斜阳西去,映照着楼阁殿宇,斑驳陆离。
教坊司后院,一处偏门前。
“把这些带上。”
玉真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以及装着些金银细软的锦囊,一并塞进了沈青手中,不等沈青推辞,便先行开口:
“一文钱折好汉腰,万两金通鬼神路,在外行走,无盘缠傍身,寸步难行,拿着便是,在这教坊司里,我也用不到这些。”
官妓本就是戴罪之身,所有收入都要上缴,这些显然是玉真数年间费尽心力才勉强攒下。
见沈青踌躇不定,玉真含笑开口:
“我等你回来。”
闻言,沈青不再迟疑,抱着装有赵诺尸身的木箱,转身拉开了偏门。
十余步之外,静静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斜顶着草帽,靠在车辕上,正闭目假寐,听到动静,连忙睁开了眼,见到沈青,满脸堆笑:
“大人万安。”
沈青一语不发,径直踏上了车。
车夫不敢多言,跟着翻身上了车,催马前行。
沈青坐于车内,平复了一阵心绪后,掀开后帘,回眸望了一眼。
暮色之中,教坊司的门墙很高,挡住了残阳,透不进半分日光,含着一丝凄冷。
高楼之上已有几盏彩灯亮起,玉真独立于阑珊灯火之中,目送她远行,空中隐约传来了几分悠扬的琴音,很快便淹没在了残阳撕裂出的剪影之中。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便融进了大日余晖,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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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章 人魔
大夏皇都,名为‘昇阳城’,占地极广,纵横二十余里,人口数百万。
教坊司距离城南最近,距皇宫颇为遥远,毗邻的坊市之中,大多是青楼楚馆,饭庄酒楼,往来的人物亦是鱼龙混杂,遍布三教九流。
临近傍晚,此地人流反而愈加汹涌,随处可见带着家奴健仆的锦袍公子,来去前呼后拥,排场极大。
如今天下安定,大夏威服四海,世人皆道是难逢的盛世,光从皇都的这繁荣盛景,就隐约能看出几分。
沈青掀开窗帘一角,瞥了几眼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了片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如此喧嚣的闹市之中,往来之人,却看不到任何佩剑跨刀的江湖中人。
偶尔有几个吐气绵长,气息浑厚的,也是出自那些身披锦袍的公子,习武之人的数量,少的可怕。
既然有武道大宗师这等强者存世,习武之人,理当随处可见,似如今这般,显然不太正常。
放下车帘,沈青在记忆中翻找了半晌,才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十四年前,乾州南部之地,突现‘人魔’,戮大夏子民十余万,神捕司倾巢而出,围猎人魔。
这一战,先天武师死了三十余位,数位武道宗师战死,武道大宗师‘云和’遭遇重创,苟延残喘了数载,伤重不治,撒手人寰。
据世人所传,这人魔原先乃是一方武林宿老,练功走火入魔,因而心性失常,大开杀戒。
入魔之后,这人自号‘斩魔真君’,喜好斩人头颅,所过之处,尽皆枭首,手段之凶残,震怖天下。
自那一年起,朝廷便颁布了禁武令,而后接连派出大军压境,将诸多武道门派或是收编,或是剿灭,将天下武道之精锐,毁去了十之八九。
对于朝廷的这个举动,世人大多抱着支持之意,毕竟人魔的存在太过可怕,没有人愿意看到第二个人魔现世。
理清了思绪后,沈青将一些此前还未来得及全部消化的记忆,再度翻阅了一遍,而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盏茶功夫之后,车厢微微一震,缓缓停下。
沈青挑起帘子望了一眼,车外已是皇都南门,五丈有余的朱漆大门,极为醒目。
一位身披玄甲的年轻士卒上前,朝着沈青伸出了手。
“请大人出示令牌,下车安歇片刻,容我等例行搜查。”
皇都出入,有严格的规定,车架更是要进行搜查,以防夹带违禁之物。
沈青下了车,随手递出令牌。
士卒接过令牌,瞧见沈青的手后,不由微微一愣。
递来令牌的手,指如葱根,似象牙雕琢而成,纤长而白皙,泛着光润,完全无法跟眼前这张面孔联系在一起。
察觉到士卒神色有异,沈青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将手拢入袖袍,心中微沉。
终究是第一次易容,难免会有细节错漏,还是大意了。
士卒很快回过神,并未多想,看了两眼令牌后,便将其归还。
“原来是赵大人,请大人稍候。”
言罢,他转身匆匆跑向城墙边,小心推了推窝在墙角的人影,小声道:
“老汤,老汤!教坊司副使,赵诺赵大人要出城。”
“一日到晚,从这门下过的六品官,老子数都数不过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年近五旬的士卒嘟哝了一句,缓缓睁眼,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起身,来到了马车旁,随意翻看了几个角落,就挥了挥手:
“放行。”
“老汤,这不合规矩吧?”
见他态度如此敷衍,年轻士卒一时有些失措:
“上头才下的传令,这两日有沈党余孽在皇城内兴风作浪,为防止有内鬼通风报信,与外界串通,出入都要仔细搜查,还要搜身,以免夹带传信……”
“瞎了你的狗眼,赵大人何等身份,能做这等事吗?”
老汤顿时睁大了眼,一声怒斥,吓得年轻士卒猛的一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放行!”
拦路的拒马很快被挪开,城门大开。
沈青心下松了口气,一言不发的上了车,缓缓出城。
“娘的,在教坊司当差,就是舒坦,这怕是刚从不知哪个姑娘的榻上爬起来。”
看着马车走远,老汤不禁啐了一口,艳羡中带着几分嫉妒,这赵诺身上的女儿香,浓的简直不像话。
一旁的年轻士卒有些疑惑:“老汤,你这什么意思啊?就这么放他过去了?”
老汤在皇都南门守了二十余年,经验老道,且向来守规矩,今天太过反常了。
“这赵诺是那龙武将军赵笙的亲侄,那赵笙是何人?有丞相帮扶,下一任太尉,十有八九就是他。”
老汤一阵摇头晃脑,开始传授自己的过往经验:
“这小子趁着夜色出城,十有八九是有‘私事’,心下有鬼,若是多加盘问,惹恼了他,你往后就跟我一样了,守一辈子大门。”
“原来如此……”
年轻士卒恍然点头,有些感叹:“教坊司当真是个妙地,这赵大人平日怕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手生的比我家娘子还好看,跟玉雕似的。”
闻言,老汤猛然一怔,回身望向开始合拢的城门,城外的官道之上,早已不见了马车的踪影。
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赵诺少年时就是名传皇都的武道天才,练的还是掌上功夫,一双手,必然是布满老茧。
教坊司……女儿香……十指不沾阳春水……沈党余孽……沈青……
越想,老汤背后冷汗直冒,眉宇间的轻松之意不再,面色煞白。
“怎么了,老汤?”
察觉他神色有异,年轻士卒有些疑惑。
老汤回过神,神情肃然,沉声道:“什么都不要问,去守门!”
…………
…………
皇都之外四十余里。
断崖之巅,沈青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将手中的木箱连同象征着教坊司副使身份的令牌,全部丢下了断崖。
赵诺出城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她失踪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出,这个身份已经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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