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怜君不得意
霎时,坟地百鬼闻声而动,那遮天蔽日的阴气几乎是同海潮般碾压了过来。
嘶吼的声音、凄厉的咆哮、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如同来自地狱的洪流,席卷了整个凉山秘境。
那些声音仿佛不只在耳边回荡,而是在整个甘山深处撕扯,撼动了每一寸土地,无数扭曲的手爪交织成网,毫无章法地向下抓挠,狰狞面孔以令人作呕的扭曲不断变化着,畸变而混乱,无序而癫狂···
“愚笨弟弟?”
“看样子这位老者就是我那传说中的太爷了。”
“话说,这就是性功修行九十年所换来的百鬼统率吗?”
这么一看,罗天大醮上王并和风星瞳的精灵争夺,连过家家都算不上。
面对这压抑窒息的浩大声势,颜欢本可以喊一声“太爷”了事,可关键时刻他却动起了歪心思。
在颜欢看来,自己五行之精已得其四,灵魂深处有螣蛇、白虎坐镇,身上有狐灵黄鼬,幡中有盗鬼、狐鬼、琵琶鬼等鬼物,从配置上来看,早就跻身天下巫士前列。
可自身的硬伤,是依仗时间沉淀的“性命”功夫不足,能够承载起的五行加身和御灵法存在上限问题。
毕竟一天十二个时辰,能利用的光阴十分有限,而“性功”修行又最忌讳一个贪境冒进,只能在红尘历练和修心参悟中一步一个脚印的次第攀登,即便是天资卓越,也很难一步一高山,动辄连跨数个境界。
而颜欢深知,现在的自己绝对有资格去和老一辈的异人碰一碰,即便是面对吕慈、王蔼这些老辈翘楚,凭借一身四行法术,他也可以在交手后全身而退,并且换招有赢无输。
更进一步说,哪怕是老天师,也无法保证在短时间内拿下自己。
可颜欢也知道,人这一生并不是只有逃,那些深水漩涡,总有不得不去直面的一天。
“修为这东西不急的,毕竟人还会长大。”
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因为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
万一明天,自己就和一些老怪物对上了呢?
为此,颜欢必须得摸清楚,性命修为的差距,反应在实力表现上,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天壤之别。
而现在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风天生,风天养的哥哥,自己的太爷,八奇技之一“拘灵遣将”的拥有者,在甲申之乱的乱流中全身而退,得以存活至今日的老辈。
用来交手试炼简直是最合适不过了。
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不会留手,而且万一真收不住了,颜欢还有“太爷”这层关系,到时候这二字就像是安全词一样,事儿不对,一喊出来就打住了。
“呼——”
颜欢长舒口气,“火行加身·流火之矢。”
霎时,颜欢手臂缠绕起翻腾火焰,又逐渐在手中凝聚成无定型的长弓。
遮天阴气的黑暗中,只有火光映衬下的一处光亮。
颜欢聚力一拉,流火之矢猛地脱弦,朝着那些阴气汇聚的千百鬼影射去。
烈火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炙热,直冲向前方。
一瞬间,火矢在阴鬼群中炸裂开来,炽热的火焰迅速蔓延,如同炼狱熔岩一般吞噬着周围一切。
然而,那些鬼物却毫无畏惧,阴煞之体在火焰面前依旧稳如磐石,仿佛对灼烧毫无感觉,他们面孔扭曲,任凭炙热的烈焰在周围肆虐。
“以阴体硬抗阳火,不愧是太爷啊!”
“火精游光·射日矛!”
颜欢凝视阴鬼群,长弓之火尽数汇聚掌心,最终化作一长矛被抛掷了出去。
咻!
“给我破!”
火焰撕裂了阴鬼护卫起的屏障,颜欢定睛一瞧,对面的风天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他感到困惑之时,长满老人斑的秃头忽然从阴鬼汇聚的阴气中钻了出来。
游魂走阴?
风天生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魔怔笑容,手中阴煞聚集成的寒刃直逼颜欢的后颈。
噗嗤!
一声刺耳的破裂声,颜欢的身躯在那凶狠的攻势下炸成一团水花,凭空消散。
“自然之力,水行遁术。”风天生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倒是小瞧了你。”
“在我打中前就化水遁逃了,是知道我这刀针对灵魂?”
“你是巫士,还有你这一身附体的精灵···这是···”
风天生眼神一亮,那火干净明粹,融合了业火气息,囊括了天地火属之精华,看一眼就会让懂门路的巫士沉沦其中···
“这是···五行之精!”
风天生双手微颤,朝颜欢方向抓去,因为远近视角的不同,他仿佛双手一握,就能将颜欢渺小的身影握在手中。
“天下巫士的梦想,五行之精啊!五行之精,五行之精,五行之精,五行之精···”
“云逸一直在找的五行之精!”
“啊啊啊啊!”风天生痛苦大喊,心神凌乱,眼前闪烁过一幕幕沾染鲜血的画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被同族所逼死的妻儿,有被自己所杀的同族。
啪!
风天生狠狠自掌嘴巴,“老东西你不该啊!当初族内之事你都忘了嘛?”
“你不该啊!你该死啊!你怎么能因为他人所怀之珍宝,又妄动了杀心呢?你这样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颜欢立于坟圈最高的一处墓碑上,疑惑审视自家太爷。
“这是怎么了?”
“我没用心魔劫啊。”
啪!啪!啪!
风天生不停掌掴自己,直至将脸颊打肿,嘴角流血。
“行了!”
“停手吧太爷!”颜欢一个跃步跳了过去,将老人的手按住了,“够了,别打了,太爷!”
“你···你说什么?你喊我什么?”风天生疑惑抬头,抓紧了颜欢的双肩。
“我是风云逸的儿子。”颜欢说道。
“云逸的儿子,云逸···可你姓···”风天生瞳孔一颤,“对!对对对!你是从母姓,你是跟了萱丫头的姓,那就没错,那就没错!”
“我的曾孙!”风天生一把抱住了颜欢,似哭还笑,“哈哈哈!我的曾孙!我的宝贝孙子云逸的儿啊!哈哈哈,五行之精!”
“太爷你别这样,你先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的异状有点让颜欢无所适从。
风天生颤巍巍站起,近乎癫狂的跑进了坟圈子中。
“小欢你看,整个凉山觋老老少少百余条人命,全没了。”
“1944年,甲申之乱,八奇技,因为你太叔公带来的那该死的术,人心坏了,你太奶没了,你二爷爷没了!后来整个同我一辈的巫觋都被我杀光了!”
风天生嚎叫起来围着坟圈打转,跌跌撞撞走到了一座矮小低平的墓碑前。
“他们逼死我的妻儿,我就杀他们的妻儿,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我双手轻轻一掐,她连哭都来不及就断气了···太爷我该死啊,我该死啊!”
“取乱之术,取乱之术啊!人心不足,是填不完的大窟窿···”
扑通!
风天生猛然跪地,疯魔嚎叫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声。
“都是一路货色,都该死···我因为五行之精,对自己曾孙起杀念了···”
226.第226章 甲申往事,一座仙人躯,一道通天路
226.
风天生痛苦抱头,泛黄的指甲不断抓挠在头顶,将那长满老人斑的头皮抓得鲜血淋漓。
颜欢随了上去,抓起风天生的手腕,将瘫倒坟头的自家太爷给拎了起来。
“太爷,收心!”
“都百岁的人了,别在自己小辈前失了体面。”
“你心里有结,那就说给我听。”
颜欢将风天生扶正,两人不知在谁家的坟头供台前坐下了。
火焰冲散的阴鬼们修复了灵体,轻飘飘落回了坟墓,哭嚎声止,周围静悄悄的,两只误入此处的东方白鹳从枯草中警惕探出了头。
在颜欢看来,自己这位太爷同陆瑾一样心中有障,所以才将自己锁死在了这山中腹地,是尝试修心释怀,也是在折磨自己。
风天生仰起头,躺窝在了坟头黄土,视线划过天际,落于墓碑上用烧黑的木炭写就的几个大字:熊德顺之女,熊小宜之墓。
···
七十一年前,1944年初。
三十六贼结义前夕,大凉山巫觋据点,虎山彝寨。
月黑风高夜,风家粗陋小屋闪过一道黑影,迅速在阴影中穿行起来,那人小心翼翼摸索,试探着寨子外的巡夜人。
唰!
正欲起步跳出,一根木棍钉死在了他前方的去路。
“给我滚出来!”风天生呵斥道,那人蹑手蹑脚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脸憨笑。
此人鹅蛋脸,目狭长,短发黑皮,穿一身轻松大褂,正是风天生的弟弟风天养。
“哎呀哥,您还没睡呐?这都大半夜了偷偷溜出来,嫂子她不会着急吗?”风天养挠挠头,若无其事道。
“鬼鬼祟祟溜出来的是你吧!你想去哪里啊天养?”风天生怒目厉色道。
“起夜,起夜,憋不住啦,去林子里来个痛快的,要不这连声炮一泻千里,吵到邻居睡觉就不好了。”风天养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风天生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从墙壁中抽出了木棍。
“你小子是去找无根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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