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友龙傲天 第156章

作者:转校生

  “我以为他只是走了狗屎运,恰好被漕帮看在眼里、搭上了线,没想到这富贵比想象中还要深重,这厮竟守口如瓶,一直没告诉我……”

  “他已经将身家性命压在了漕帮身上,以漕帮平素口碑,他今日与知事硬顶,必然能得到回报。所以漕帮若胜,从此花州文坛,便是老郑永远一手遮天,我便是现在投靠漕帮,也不会得到信重,多半会作为冲锋陷阵的炮灰,夹在漕帮与局座之间,被来回弹弄……”

  叶查叹息着自嘲:“说到底,我跟老郑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今日见到局座大手笔弄他,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但见他全面倒向漕帮,想到漕帮许他的好处与此事之回报,我又有些嫉妒了……”

  李白龙听了一阵,方才明白。

  想了想,他径直问道:“你要什么?”

  “此战局座若胜,那没什么说的,郑修远有的,我应该都能有。”

  叶查挠了挠头,小心说道:“小人无状,只讨一句话……若是这次大人棋差一着,输了一手,小人既已站队,花州便无容身之地。将来局座无论去哪里高就,都请带上小人……愿与陈柏棠一般效忠。”

  李白龙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个书商,抛家舍业,要来跟我打工吗?”

  叶老板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场面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只是商人的直觉罢了。”

  他轻声道:“上一位昭王征君,天下无双,挽天倾而阻狂澜,时隔数年,昭王再征新君,却将这位天资卓绝的英才派到花州,与一群书商打擂。我一直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既涉及昭王,此事便有重大缘故。”

  “漕帮既至,便坐实小人猜测,有一种我想不明白、但真实存在的争斗,正在朝堂上演。虽然依旧难以理解,但是联想到大人在花州的诸多行为,小人斗胆猜测……恐怕跟教化同文事有关。”

  “因为,局座上任以来,所行之事虽然目不暇接、奇思妙想不绝,但总结归纳一番……”

  叶老板悄然瞥了一眼李白龙,咬了咬牙,心跳加速。

  他忍住巨大的惶恐感,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只是在跟我们争夺一种权力——一种能决定百姓看什么的权力。”

  李白龙目光稍凝。

  叶老板直接叩首,以头触地,快速说道:“所以,大人需要许多作者,也需要善于跟作者打交道的人,一个陈柏棠是不够的。”

  他说到这里即停。

  心脏砰砰狂跳。

  郑修远这老狗,从来赌性极重,教出来的儿子也一样!

  卷进这种大事,试图赌一把大的,就不想想退路吗?

  叶查慢慢攥起拳头。

  他抓向了机会,也想好了退路。

  昭王乃是世间第一等心性坚韧之辈,百折不挠,决定的事情就一定做到,所以这次李白龙哪怕败于漕帮,昭王也会把他送到别处、设法让他东山再起、继续完成未竟事业。

  所以即使叶老板赌输了,了不起便抛掉花州家业,跟随李白龙远走,也能沾一个雪中送炭、不离不弃,将来还是有出头的机会!

  毕竟没听说过昭王亏待过手下!

  而老郑你,漕帮若输了,你还能有什么用?

  我叶查今天,就跟你赌这一铺!看谁通杀四方,看谁卷帘大散!

  “不意花州之中,竟还有你这种人才。”

  局座声音响起,叶老板先是一惊,继而露出释然之色。

  汗水这才涌出、坠落。

  “起来吧。”

  “是,是……”他麻利地起身,“属下遵命。”

  李白龙看他几眼,叹道:“这曲诗文会会长居然不是你,而是被郑修远这等不忠诚的家伙窃据,明显是我们同文局的工作没做到位。”

  会长之位,叶老板先前觊觎已久,可现在听到承诺,却已无多少激动。

  他躬身道:“愿为局座效力,愿为大人效更多的力。”

  “会有机会的,但现在,让我先处理掉某个勾结州外势力的叛徒。”

  “是,郑修远受大人呵斥,竟不幡然悔悟,反而在衙门外装模作样、蒙蔽世人……”叶老板立刻表忠心,“不如让属下出去将他骂走。”

  李白龙摆摆手。

  “这厮想玩道德绑架,在外面跪着,显出被我以官威凌迫的样子,引导舆论,争取同情心,好让漕帮从容接手……他妈的,跟我玩这一套,真是太小看人了。”

  他下令道:“来人啊!”

  不多时,同文局大门缓缓打开。

  跪在夜色中的郑修远下意识抬头,却没有看到那个让他既恐惧又忌惮的身影,只看到八名同文局差役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张桌子。

  桌上供奉的,是皇叔的征君金牌。

  那是顾命大臣的印信,从某种意义上,就能代表皇室的威权。

  那些人便径直把桌子放在他面前。

  “知事大人有令,命你跪在皇室威权面前,反思自己的不忠之举,细数自己的罪恶……向陛下忏悔吧!让花州人都看看!”

  郑修远闻言,心中一震,大骇之下,正欲起身。

  然而下一刻,一股气机压下,同文局差役上前一步,面色冷然。

  “怎么?”他幽幽问道,“是不想跪呢,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啊?”

第155章 掷杯

  由于李某人连夜开团,连累漕帮众位也睡不着觉。

  敌人刚回去,便拿郑修远来开刀,并且釜底抽薪,试图以公文形式将“漕帮一律不得经营花州文化商业”这件事给定下来,便让马伏龙觉得棘手。

  “这小狗咬人好狠!”

  一直盯着同文局衙门的漕帮眼线跑回来报告。

  前去哭门长跪、试图引起同情舆论的郑修远,已被李白龙抬出皇室威权、彻底架住,因为事情已经从“跪李知事”变成了“跪皇室”,现在的郑会长是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自己的不忠诚。

  他甚至不敢起身!

  马伏龙皱起眉头,心中暗叹李白龙果然难缠。

  这家伙出身百花谷,在脂粉堆里长大,怎么如此擅长摆弄人心、利用舆论?难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宿慧之人?

  坐在下首的一名道人问说:“香主,还要按原定计划做吗?”

  先前送走李白龙,马伏龙与郑修远又在船上密谋许久,然而中途便听到狗官下了毒手……他辛苦安抚住了惶急的郑会长,并下力气说服对方信任漕帮、依计行事,没想到执行到“哭门”的第一环节,便被李白龙架住。

  这样一来,接下来几步计划的效果就要打些折扣了……

  “本来还想让郑修远的家人、伙计、客户甚至同行一起出来,把声势造大,然后咱们再一锤定音……”

  马堂主苦笑道:“没奈何,李白龙这一步算着咱们的几步呢,他把皇室抬出来,把老郑的长跪定性为‘向皇室忏悔’,郑修远的亲族、下属和同行们有几个胆子,敢在这种事情上牵涉进去?没办法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咱们自己上吧。”

  那道人挑眉道:“现在?”

  马伏龙瞧瞧天色,黑暗的远方已经透出些许熹光:“天快亮了,晚班的漕工即将收工,白班的漕工也都起床了……你吩咐下去,让大家伙儿都在云水码头处等候,我半个时辰后就过去,跟大家讲两句。”

  道人点头应允,然而又露出些许迟疑之色。

  “花州是皇道祖地。”他低声道,“咱们在这里,一向以生意人自居,今天做出这种事情,虽然是擦着边,但终究有些犯忌……”

  “顾不上这么多了。”马伏龙叹道,“眼下有两件大事,都比这后果重要,若是做不好,轻则漕帮退出花州,重则计划毁于一旦,相比之下,犯些忌讳,被皇室拿住由头敲打一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伸出手来,拍拍道人的肩膀,面色温和。

  “不必多虑,你应知晓,我们这是顺命而行,漕帮的未来,无数帮众的命途,都在我们的肩上。”马伏龙微笑道,“万云龙大哥会支持我们的。”

  这看似虚无缥缈的话,竟给了这道人以巨大的勇气和支撑。

  他重重点头:“好,我去聚人,你说半个时辰后,难道你要……”

  “嗯。”

  马伏龙平静地说道:“我要掷杯。”

  两刻钟后,焚香沐浴完毕的马堂主睁开眼睛。

  他的玄功绕转周天九圈,心神空灵平静,杂念已除,漕帮香主长身而起,推开房门,外间熏香缭绕,烛火烈烈。

  神台上供奉着漕帮祖师、万云龙大哥的神像。

  他建立了的漕帮,所定下的漕规,指导了这天下大派千百年来的生活方式,他传承的术法武学,在无数岁月中发扬光大、被无数能人异士传习改良,乃是名副其实的漕帮武祖。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万云龙大哥对漕帮的影响和庇护,远不止如此,甚至今日,冥冥中依然有不可触碰、不可直视的力量,在切实捍卫着漕帮的荣誉、地位和尊严,保护着每一个忠诚的帮众。

  马伏龙虔诚拜下,起身,合掌,躬身,玄心,敬悦。

  每一个动作都源于古老的仪式,据说是炼气士世代传下的仪法,使人静气,使人凝神,使人与冥冥中更高级的“质”发生联系,沟通更古老的力量。

  从四岁开始,马伏龙就学习着这些仪法,将其刻入骨髓、形如本能。

  我心当敬。

  我心当诚。

  我为漕帮,则漕帮为我。

  万云龙大哥,敬请聆听。

  ——弟子马伏龙,忝居漕帮云华堂香主,环阶,六。

  他于心中说话。

  念头诚一,聚而为束,心心念之,必有回响。

  小时候父亲就跟他说,只要心诚,万云龙大哥会听到的,只要无私心、无杂念,万云龙大哥一定应允。

  在正式入帮之前,年少时的马伏龙曾不屑地认为,这种奇怪的仪式就像愚夫愚妇进庙拜佛求道,完全没有意义。

  而现在,他比任何人都要虔诚。

  马堂主在心中默念,将事情因果讲清。

  事关教化道争,为了漕帮利益,必须压制昭王与灵御派所行之事,花州有李白龙者,狡猾凶残,诡计多端,今晚见面之后,便行毒计,意图利用官府权柄,将漕帮排除在同文事务之外……一定要将此事翻过。

  他虔诚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