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友龙傲天 第215章

作者:转校生

  催命水鬼的叫喊让郑修远心慌,他勉力睁开涩痛的眼睛,发现对方在不远处浮出,脸上水珠狼狈,正杀气腾腾往这边飚来。

  郑修远惊慌无比,挣扎着就要逃离。

  刹那间江风怒号,水分两浪,郑修远被无形的力量推向远方,那急急而来的漕帮头目却被瞬间推远。

  仿佛江君有灵,神妙的伟力控制着潮涌起落。

  郑修远死里逃生,却听到那水鬼的喊叫声多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有舢板如箭疾驰,更远处则有大船扬帆而来,郑修远遥遥相见,似乎看到船首有白衣胜雪而立,辽阔江面上不断有人狼狈浮出、扑通江水。

  官府的舢板各自划桨相救。

  郑修远死里逃生,百感交集,竟哭出声来。

  被捞起,换了干衣,喝着姜汤,郑修远被送到一艘大船上。

  他看到了通判厅的府兵,知道终究是李白龙相救,心中苦笑——刚刚死里逃生,人便贱起来了,他觉得眼下情形,还不如跳江自杀。

  李白龙挟恩图报,一定命他指控马伏龙,可指控此人容易,儿子还在京师,若被漕帮报复,岂能落得了好?

  浑浑噩噩间,被带到章大人面前,郑修远当即下跪道谢。

  “不必谢我,不计前嫌救你的,另有其人。”

  这话让郑修远茫然——不计前嫌?是李白龙吗?我配跟他有前嫌?

  章淳也不多说,起身离开,郑修远待在厅里,不敢多问。

  片刻之后,便见到几名持剑女侠大步走出,立在左右,而后,两位风姿绝世的仙子行出,那紫衣金带的女子曾在同文局里见过,听说是李白龙的师父,另外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却不认识,不知是谁人来着。

  他一边想一边低头,以示恭敬,便听那紫衣女子说道:“这就是郑修远,每次见到他,他都在被我徒弟打。”

  “……”

  总算知道李白龙那张嘴是跟谁学的了。

  “即便如此,他也是马伏龙手底下最得用的文化口人才,毕竟不是谁都能被三郎反复殴打许多次的。”

  ……这话听得,不是十分悦耳。

  郑修远正腹诽间,便听李白龙的师父淡淡道:“所以,马伏龙想要以恶语伤你,肯定是命令他出面谋划……问他是没错的,可你真的要问吗?”

  什么谋划,什么恶语伤你,我根本不知道你是……

  郑修远愕然抬头。

  他的目光直直与那白衣女子相对,对方如枯井般的眸子让他震惊——他只在历经波折、风烛残年的老女人身上看到过这等眼神。

  非心死不能有。

  难道她、她是……

  “她姓马……能把你们从江龙王嘴边捞走的,也只有这位了。”姜璃书淡淡道,“她要问你几句话,着你如实说,不过分吧?”

  郑修远喃喃道:“你……你……”

  传说中的人物有了实感、出现在他面前。

  八年前,他与同行们肆意编排一个女人的伤心事,大赚特赚,八年后,他被马伏龙逼迫,去极尽抹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被利用,被欺骗,被灭口,生死之际,却被一直在伤害的人救下,他以为马小姐是一个歇斯底里、扭曲疯狂的疯子,或者是一个全身上下都燃烧着憎恨火焰的怨妇,话本小说和剧目里有许多这样的女人。

  但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被自己无故网暴的受害者,来到自己的面前。

  郑修远又惊又怕,牙齿打战:“我……我……”

  然后,他听到说话。

  马小姐有问题要问,可见对方颤抖如此,显然恐惧无比,她知对方所想,也知道恐惧的来源,下意识便说道:“你不要怕。”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支一支的箭。

  射入死里逃生、羞愧恐惧的人的心间。

  郑修远呆滞凝立,慢慢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哭嚎。

第198章 要还的

  郑修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自诩为地位非凡、经营有道的豪商,却被临县来的过江龙肆意暴打。

  自以为抱上了漕帮的大腿,可事到临头,不过是可以随意灭口的弃子。

  他先陷绝境,又死里逃生,财富不足为恃,靠山不足为凭,最后救了他的,却是他闻名已久、从未见过但却一直在随意抹黑伤害的马小姐。

  他瑟瑟发抖,以为一定会被报复折磨。

  可那人对他说,你不要怕。

  那人的眼神枯如槁木,没有憎恨,没有恼怒,没有疯狂,只有如水般的淡漠和对污蔑诽谤的司空见惯的自嘲。

  她本应该愤怒的,本应该报复的,本应该惩戒的,她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受害者,最理直气壮的复仇者……可她没有像漕帮那样去伤害。

  郑修远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至少在这一刻,他自愧自鄙自厌自弃。

  “我……我不是人啊!”

  再工于心计,再城府深厚,那也是个凡人,经此波澜大事,人心已如片纸,一戳就破,马小姐只是稍稍询问几句,他便将所有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倾出,没有丝毫隐瞒,也不必有丝毫隐瞒。

  马伏龙对他的一切招揽、指使和密谋。

  从对抗同文局,到抹黑马小姐,乃至今日连杀三人。

  这个已活了大半辈子的商人,从未像今天这样坦诚过,就连今早刚刚新鲜出炉、非议马小姐的船新黄谣话术,也吞吞吐吐说了。

  他说完之后,脸色紧张,低着头,不敢吱声。

  又听李白龙的师父叹了口气:“唉,谣郎……哦,是谣翁了。”

  这人说的话,与她徒弟的屁话一般难懂。

  不过郑修远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他深深叩首,头贴在地,听候处置。

  马小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马伏龙,他真是这么说的?”

  郑修远叹息道:“千真万确,不过,有一些猪狗不如的腌臜计策,乃是老夫自己想出来的,这是花州文坛的手段,马伏龙是不明白的。”

  姜璃书点头道:“这个确实,花州女频撕起来可恐怖了。”

  可不断插科打诨还是没能宽解马小姐的思绪。

  马小姐闭上双眼。

  她以轻纱遮面,又闭上眼睛,一点情绪也漏不出来,别人不知她此时心中所想,也许冷如冰川,也许烈如狂潮。

  最终她睁开眼睛,语气平和地发问。

  “你可愿意在府衙出首、控告马伏龙?”

  此言一出,姜璃书露出惊讶之色。

  郑修远倒是已有心理准备,闻言身体一颤,以头抢地,凄声道:“我犯下大罪,又得仙子不计前嫌相救,本应粉身碎骨以报答大恩,只是犬子却在京师为官、与贵帮大房厮混。我出首控告马伏龙,即使被大房报复身死,也不会推拒,权当将性命还了仙子就是,可我儿……”

  他说到这里,一时哽咽,连连叩头:“我还是死了吧!”

  老头哭得凄切,姜璃书见状,却面露冷笑,向马小姐摇头。

  马小姐平静道:“而今的大江龙君、漕帮之主,乃是家兄,马伏龙再贵,也贵不过我。你若愿控告马伏龙,我会设法救下令郎。”

  救下来了,大郎的前途呢?

  郑修远虽然万念俱灰、心丧待死,可马小姐命他告官,此事几已成定局,事关儿子的前程和家族的未来,他不得不重新活泛心思。

  他咬牙道:“我这条命,是仙子给的,但有吩咐,不敢违逆,只是犬子年轻,尚有前程,若蒙不弃,求……”

  姜璃书将茶几上的杯子重重一顿。

  “老家伙,差不多得了。”师父森然道,“为子孙计深远,这是人之常情,可你得寸进尺,难道是见她仁善可欺吗?”

  郑修远深深叩首,不敢抬头,连道不敢。

  “从水里救起来的,不止你一个,那些商人可没有在京城做官的儿子。”

  姜璃书淡然道:“出首告官的事情,你不想做,有的是人肯做,你若不愿意做,那我便把你交给李白龙炮制……老家伙,你都被云华堂沉江了,怎么,觉得自己只要不站出来告状,儿子在漕帮那边就还有前程?”

  郑修远被点破心事,忍不住发抖起来。

  “罢了。”马小姐说道,“先设法保下令郎,若是此番你办事得力,一个新科进士的前程,本帮还是能许下的。”

  郑修远不敢再说,只好连连道谢。

  姜璃书向一旁的百花谷外门派驻弟子示意。

  片刻之后,章通判便被请了进来。

  这是徒弟的政治盟友,姜璃书也未托大,起身客气道:“劳烦章大人带他去劝说那些商人……控告漕帮堂主,总要众口一词、显出声势来。”

  章淳早就知道这位女侠乃是李贤弟的师父,从前就十分敬重,毕竟他拜到昭王门下,便是李大人牵线,现今胜券在握,更是即将立下大功,以他八面玲珑的性情,怎么会对李恩相的师父无礼?

  “下官自省得。”章淳的年龄比姜璃书大出一倍不止,可却跟李公平辈论交,所以竟执下礼,“现在可以通知李贤弟了吗?”

  姜璃书闻言,看了一眼马小姐。

  马小姐闭目不语,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她点头道:“嗯,告诉他可以收网了……马伏龙亲杀三人,乃是商人们亲眼所见,太平盛世,王法律例,人命关天,即便是六大派之尊,也休想得免,这是朝廷法度。”

  章淳闻言,忍不住看向郑修远,心中不可遏制地激动起来。

  他知道郑老头乃是曲诗文会的老大,也是对抗同文组织、抵抗政策最坚决的刺头,降服此人,大事就算成功了一半。

  漕帮即便是六大派之尊,可这里却是花州。

  皇州之地,自有体面,涉及三条人命,其罪昭彰,证据确凿,天理人心都在己方,即使漕帮手眼通天,马伏龙也休想脱罪!

  解决云华堂,便算是降服漕帮,昭王大事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