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猫
这时，弗拉却忽然泄了气，坐倒在地，柔弱的身子颤抖着，嘴里喃喃说道：“执行法律的，是人？执行法律的……是人……是我……是我没用……如果是父、先皇……如果先皇还在……”
娜杰塔正看着莫哲，忽然听到“先皇”二字，猛地回过头，看到弗拉，又摇摇头。
娜杰塔曾经是帝国将军，对先皇是知道一些的，她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帝国的腐败，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从根到枝，不是人力所能扭转，哪怕是皇帝也一样，只是……是啊，如果先皇没有被大臣谋害，也许事情也不会这么快发展到这种地步吧……”
弗拉坐在地上，正自责着，忽然之间，一个词汇，像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在脑海里猛地炸开！
她一把抓住娜杰塔的裤腿：“你、你、你说什么！？”
娜杰塔奇怪地看着她：“我说了什么？”
弗拉已经顾不得教养了：“你刚才说、你刚才说，先皇被大臣谋害！！？”
娜杰塔一愣，摇摇头：“只是有这种说法而已，毕竟先皇死得蹊跷，但没有找到证据。我比较倾向于谋害的说法，可惜，如果有证据……”
娜杰塔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如果革命军能抓到这件事，大作文章，就可以利用反大臣的口号，一瞬间壮大，说不定还能煽动帝国分裂，再轻松地逐个击破。
至少，只要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大将军布德是肯定不会放过大臣的，而大臣派的艾斯德斯再和布德一打起来，革命军就可以乘虚而入。
娜杰塔心里转了好几个圈，弗拉却不知道这些，只是一个劲地抓着娜杰塔：“谋害！？大臣？奥内斯特大臣！？”
她心里一片空白，小时候的画面一一闪过——慈爱的父皇和母后，满脸笑容的大臣，父皇母后在极短时间内的双双驾崩，周围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不知不觉中一个个消失的熟面孔，自己这几年对大臣的绝对信赖……
弗拉颤抖着，越抖越厉害，感觉一股凉飕飕的冷气从心窝里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就连灵魂都要冻僵了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脑袋上，弗拉抬起头，莫哲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莫哲先生，你妹妹……”娜杰塔已经开始怀疑弗拉的身份了。
莫哲缓缓转头：“她今晚被吓坏了。把剩下的事处理了就走吧，我请你们吃个饭，赤瞳不是想吃烤肉吗？”
迎着莫哲的视线，娜杰塔几次欲言又止，在心里斟酌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笑了笑：“那就谢谢了。”
处理掉艾莉亚父亲后，一行人去了通宵营业的高档酒楼。赤瞳等人在通缉榜上不能见人，但莫哲大手一挥，直接将整个酒楼包了，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连饭菜都是亲自去拿。
赤瞳很少在这种地方吃饭，整个过程都是星星眼，这里的味道也很不错，至少弗拉虽然全程无话，但吃得还算积极。
餐桌上其乐融融，只是弗拉心事重重，娜杰塔一直想好好和莫哲聊聊，也没有找到机会。
散场的时候，莫哲拒绝了娜杰塔等人的邀请，只叫住娜杰塔，说了一句话：
“不要忘了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忘了你们最初的出发点。”
该交代的，其实已经和雷欧奈说过了，留下这句话，莫哲摆摆手，带上弗拉就告别了夜袭诸人。
娜杰塔看着莫哲的背影，心里有许多疑问，但终究还是没有拦上去。
赤瞳在她身后，双手合十：“感谢烤肉之神赐予我美味的大餐。”
娜杰塔无奈地看着全程卖萌的赤瞳，忽然回过神来，自嘲一笑。
是啊，对方身份虽然神秘，但既然暂时对自己等人没有恶意，又何必非要弄得一清二楚呢。赤瞳看起来在卖萌，其实才是最清醒的一个！
想通了这点，娜杰塔看着漫漫长街，心知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会是友，还是敌？
“不要忘了最初的出发点……吗？”
……
……
莫哲带着弗拉，在夜风中慢慢前行。
弗拉低着头，想着事情。灯光将她纤细的影子拉着很长。
“好了，帝都也玩过了，帝国的黑暗面也见过了，亲爱的皇帝陛下，你之后还想去哪里？”莫哲轻巧地开口。
弗拉的裙摆在忽然而起的大风中猎猎作响。
“整顿朝纲！调查大臣！朕一定要调查清楚，父皇和母后的死因！”
帝国的小女皇在如刀的风中坚定地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莫哲：“帮我！”
莫哲一笑。
“我拒绝。”
第26节 第二十六章 只愿你在身旁
“我拒绝。”
莫哲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弗拉当即就愣住了。
从皇宫逃出来，短短时间经历了许多事，在弗拉小小的心灵里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里对自己围追堵截的近卫，帝都真正的样子，贵族的残忍腐败，危险的杀手的存在……这些经历中，都有莫哲在自己身边。
从帮助自己逃出皇宫，一直到现在。弗拉如今也反应过来，今晚艾莉亚一家的事情，是莫哲故意带自己去体验的，但哪怕知道这点，心理感受到的，也不是被欺骗的恼怒，而是一种深深的安心感。
仿佛只要莫哲在自己身边，自己就是绝对安全的，这种安心感，比真正的千军万马还真切。
在所有人都变得不可信赖的现在，只有莫哲，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有莫哲帮助，哪怕立即回去面对大臣，也不会害怕了。
可是，一直以来，帮助自己逃出皇宫，帮助自己了解了真正的帝都的莫哲，却一口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弗拉愣了，随后便是一阵恐慌和急怒。
“我、我要你帮我！你必须帮我才可以！”
弗拉一瞬间，露出了即将被大人抛弃的小女孩的表情。
莫哲无奈：“我的皇帝小姐，我有自己的事啊，陪你逛街玩一两天还行，你要我帮你搅合进宫廷斗争，我为什么要答应？”
弗拉大声道：“你是我的御前特等侍卫啊！”
“那是你自己瞎封的，我可没有承认。”
弗拉急了：“你一定得帮我，我……朕命令你，帮我！”
莫哲耸耸肩，转身就走。
“为什么！？”弗拉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莫哲回头：“为什么要？”
“咦？”
莫哲走过去：“你觉得，你是皇帝，所以别人就必须得听你的？你有事情要人帮忙，对方就必须得帮你？”
莫哲说着，渐渐认真起来。
这个晚上，对他来说，也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刚才弗拉和夜袭关于国法的争议，莫哲虽然吃瓜看戏，但大秦皇储的身份，让他不可能真的彻底旁观。
现在对弗拉的质问，也是一样，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自己的质问。
身为皇帝，发号施令，真的是理所当然的吗？作为皇帝，凭什么让人听命于自己？
莫哲看着弗拉，渐渐的，明白始皇帝第一个就安排自己来这个世界历练的原因了。
而弗拉，显然还陷入慌乱中：“朕、朕是皇帝，你想抗旨吗！？”
连威胁都显得虚弱无力。
莫哲摇摇头，只是觉得她可怜：“你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皇位，你觉得，你是皇帝，所有人都应该听你的，可是事实上呢？”
“整个国家都在看你的笑话，没几个人真正把你当回事，大臣看起来是对你百依百顺，但不过是顺着你的天真利用你、控制你，还有无数的人想推翻你、送你上断头台……”
莫哲说：“这样，你还觉得皇帝的权威，是不可动摇，理所当然的东西吗？”
弗拉张着嘴，唇抖动着。
“我陪你玩了几天，不是因为你是皇帝，而是我心情好，同时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闲暇时间。但你要我帮你对付大臣，从一般角度来讲，这是可能会送命的事。你要我替你卖命，凭什么？就凭你是这个帝国的皇帝？这个帝国算个屁！”
弗拉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没能说出话。
对帝国，对皇帝的轻蔑和鄙视，这几天她已经见了太多了。
恍惚中，眼泪又要掉下来，她赶紧擦掉，不想让莫哲看见。
“我……我可以封你做大官……你想要怎样的地位都可以……”小女皇弱弱地说。
“地位和分封吗？一般人为皇家卖命，大概都是为了这些吧。”莫哲想了想，并没有嘲笑弗拉的幼稚，毕竟这确实是维系君臣关系的一道绳索。
“然而，哪怕你给了我和大臣一样的权力，让我帮你干掉了大臣，可是然后呢？”
弗拉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莫哲苦笑，自问自答道：“然后，不过是把我变成第二个大臣而已，而你，依然是那个处处受制于人，活得卑微无比的可怜皇帝。”
弗拉彻底愣住了。
“殿下，您何必和她说得那么清楚？毕竟，以您的能力，和大秦的底蕴，顺势取得她的信任，干掉实际掌权的大臣，然后便可以乘机取代这个国家的统治。始皇陛下虽然没有规定具体的历练要求，但殿下若能够为大秦夺得疆土，也算功劳一件，至少是稳赚不赔的选择啊？”阿房忽然出声提醒道。
莫哲回道：“我大秦要开疆扩土，还需靠哄骗小女孩？”
阿房哑然，恭敬地闭了嘴。
莫哲看着孤零零地站在风中的弗拉，微笑着，一如既往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回去吧，别忘了，你是帝国的皇帝，你的战场和责任都在皇位上，逃跑从来都不是选项之一，总不至于你还要加入革命军去推翻自己吧？回去，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想通了，再来找我。”
弗拉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忽然抓住莫哲的衣袖，倔强地抿着嘴。
“怎么，还打算强迫我帮你？”
弗拉用力地摇摇头，抹了抹眼泪，忽然破涕而笑。
“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泪痕还挂在她的眼角，含泪的小小少女，笑得像透明的水晶：“我知道的，你是希望我真正独立起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皇帝。你本来可以利用我对你的依赖的。我……从父皇母后去世后，已经没有人这样斥责我、教导我、真心关心我了，你……是第一个……”说着说着，又要掉泪。
莫哲伸出手，顿了顿，终究没有推开她，叹了口气，就这样领着她朝皇宫而去。
弗拉抓着他的衣袖，死死的不放手。
夜风习习，莫哲其实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对了阿房，说起来，新皇登基，总得有自己的直系亲信吧？不然放眼望去，清一色的前朝老臣，那得多憋屈。”
“回殿下，确实是这样。”
“骊山陵的贤臣名将们，现在的我可能指挥不太动，但这不妨碍我利用历练的机会，发展自己的直系臣子，顺便……也验证一下，我是否，有让别人为我卖命的资格！”
小女皇弗拉要思考的问题，自己也不能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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