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使徒 第862章

第六百七十七章 神与人

雷罗很轻易地就封闭了自己对于外界的感知，他引动仪式符文法阵的力量，将近乎所有精力放在了祈祷之上，普通人总是很难将精力长时间集中在一件事情之上，但他已经习惯了。

“雷罗是个不错的人类，聪明、好学、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执着、并且始终铭记什么是真理面前应有的谦卑，两千年过去，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也就只有雷罗一人了，这孩子以前很活泼机灵，总是喜欢鼓捣一些其他人看来用处不大的小玩意儿，哪怕他成为人类帝国中的首席魔法师之后也没有改变。”

绑在十字架上，骷髅头钉着咸鱼剑的神显得很有谈兴：“可惜这孩子碰上了这个时代——我很怀念以前他制作的那些没有作用，却很有趣的作品，比如可以自由地飞来飞去，解放双手的剃须刀。”

“你很喜欢人类吗？”

暂时掌控了身体，某些外貌特征发生变化的西琳看着这位只剩下白骨的神，她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十分奇异的表现和特征，那与帝国的真神存在着些许不同的特征：“如果说被灾难侵蚀是你低估了那东西的难缠与可怕，但你坚持将灾难压制在自己的存在之中，为了人类舍弃自己的血肉身躯，乃至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小姑娘，这并非沦落，只是选择所导致的结果罢了。”神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认知中的众神对于凡人是什么态度和什么看法，但于我而言，我喜欢凡人——不仅仅局限于你口中的人类而已。”

“放任生长，如果作死就打一顿，只要没有灭亡的危险，就只会充当旁观者。”西琳看着十字架上神的骸骨，直言不讳，“我感觉你太软弱了。”

“旁观者和监督者吗……对比起来，我对凡人的看法确实更加温和一点吧，小姑娘，你讨厌凡人吗？”

西琳下意识露出些许厌恶的表情：“当然讨厌！”

“你和你的同伴，也是凡人。”

“我们和凡人不一样……”

“傲慢是偏见的源头。”神只是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要探寻和了解，我很乐意与你聊天，如果你是想争辩和强调自己的正确，那么于你我而言毫无意义，毕竟你我并非同一个人，有些事情上也并非同一个立场。”

齐格飞在吃瓜看戏，估摸着这位神的做法稍微触碰到了西琳的某根很久没怎么跳动过的弦了——从她在妹红那里了解了帝国对于凡人是什么态度之后，她原本“人类有一个杀一个”的想法渐渐发生了些许改变，变成眼不见心不烦，态度上绝对不会有好脸，行动上又不会有恶行的表现。

“或许你可以一矛插在这个‘软弱无能’的骨头架子身上。”

西琳瞪了一眼吃瓜看戏的齐格飞，稍微冷静了那么一点，她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我只是讨厌人类……”

“人类是我见过性格最多变而复杂的凡人，许多凡人身上都能找到人类性格的影子，只不过或多或少有些不同而已。”神轻飘飘地拆了西琳的台，“你应当是遇到了某些不太好的遭遇，这一点我看见过不少，毕竟的确一些凡人热衷于伤害别人，从而产生名为仇恨的锁链——不过很抱歉，我能理解但无法以你的立场思考。”

“……为什么？”

“因为我诞生之日开始，我就是神，我看见凡人内部对彼此的伤害，看见过仇恨的锁链蔓延，从我的角度上来看，绝大部分情况下，仇恨就像是勒住两个人脖子的一根绳索，他们彼此用力后退，用脖子拉着绳索，冒着自己被勒死的风险试图抢先勒死对方——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认为并非好事。”神慢慢地说道，“这是我在漫长时间中见证，得到的答案，但这是神的答案，不是人的答案，所以我不会用自己的答案去要求凡人，从一开始，凡人和神就是不一样的。”

“我有永恒的生命、我生来便能看见世界的真理、理论上不存在能够伤害我的东西——这是神与人不一样的地方，我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是神和人一样的地方，虽然会导致这些出现的东西与凡人不太一样。”

神说道：“所以你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最初遇见凡人的时候，我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和心态一样。”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西琳这个问题显然不是让神帮自己做决定，她只是好奇这个为人类准备付出生命的半神的答案，“顺便一提——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会不会往你身上插矛。”

“有人对你施加了伤害，你报复回去并没有错误，我怜悯你的遭遇，就如同怜悯那些不幸的凡人，如果你为此憎恨并试图报复，且有能力去报复一个整体，我觉得你需要一点小小的心理辅导。”

西琳没有往骨头架子上丢矛，但她也没感觉自己从谈话中有任何收获……这位神在她看来对于人类，是毫无疑问的仁慈，仁慈到足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不过她自己不是神，无法从对方的角度理解对方的想法。

“卡莲她们已经外出行动了，骨头架子，有兴趣说一说你的神生经历吗？”齐格飞坐在小板凳上吃着西瓜，顺便给满脸郁闷的西琳递了块西瓜，“等你挂掉之后，我会根据你的亲口描述撰写你的档案。”

“我的神生？哦哦，这个可以有，说实话比起谈论凡人的什么哲学思想，我还是更喜欢讲故事——我和很多凡人接触的时候都是从讲故事开始的，他们一般也很乐意听。”神的语气稍稍活跃了一点，“不过你们不去完成计划，带着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齐格飞笑呵呵地说道，“毕竟你很重要，非常重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能发生意外，至于撤离这个空间的人类，我相信卡莲她们能够完成这件事情，而在此之前我必须守好你，免得发生任何意外。”

“神的计算不会出错，嗯……看来你手上可能还握着一枚决定胜负的筹码，也对，毕竟你也是神。”

齐格飞纳闷地看了一眼神：“都说了我不是神啊，如果我是神的话，我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报告，而不是隔三差五地出差。”

“唔，这也许和众神有关吧，看起来世界上有很多我不知晓的东西啊，有趣……”

神开始讲故事，面对还有一个月的死亡，这位神显得很淡然平静：“一切应该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说起吧，我诞生于混沌之中，一出生就知晓许多知识，比如时间的年月日等等，我能看见世界的真实，我能通晓众多真理，距离我出生，应该有七万多年了。”

“我在宇宙群星之间游荡，见过星辰熄灭，看过陨石穿行，我知道世界运转的原因，所以感觉并无多少惊喜，直到我偶然在一颗星球上遇见一群凡人，我才发现这个我什么都知晓的世界上，存在着一些我可能永远无法知晓的东西，那些孱弱的小生命给了我许多惊喜，我决定和他们共处一段时间。”

“起初我还以为那些能够思考的凡人也是神，直到我发现他们孱弱而无知，脆弱而短命，我给予了他们一些帮助，现在回想起来是太过鲁莽了，他们开始变得懒惰而愚昧，总是向我索求，虽然对我而言他们索求的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但我感觉到了失望，那些凡人没能展现出之前那种让我高兴的特质，他们在索求停滞与固化——那对我而言恰巧是最无聊的东西。”

齐格飞默默为那群听描述，好像还是个原始文明的凡人点蜡，怪不得帝国开设了神学院，估计交得最多的应该是神如何同凡人相处吧，毕竟神能够理解世界，但不一定能够理解凡人，前者是能力，后者需要的是阅历。

“于是我躲了起来，在暗中观察了那群凡人大概两百年的时间，起初我离开之后，那群凡人依旧懒惰而愚昧，但在吃光了粮食，并且逐渐饥饿，面临一些野兽威胁的情况下，凡人们快速变得和最初一样勤劳，我当时无法理解那些凡人，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他们产生那么短暂而剧烈的变化，直到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才逐渐确定，对于那些凡人来说，身体会驱使着他们的意志，逼迫他们不再懒惰……那是我体会不到的东西，很有趣。”

“观察了那群凡人大概一千年的时间，在顺手解救了一场爆发在他们身上的疫病之后，我穿梭群星，想看看宇宙中有多少那种有趣的生命，他们之间是不是一样的，我遇到的第二群样子不一样的凡人正在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我解决了那场灾难，然后那群凡人对我顶礼膜拜——并非正常的感激，而是狂热的信仰，甚至我还接收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精神力，当然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用处。”

“唔，那种狂热的信仰延续了几百年才解开，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算是体会到了凡人另一种状态……”

穿梭星辰，见证文明，偶尔默默偷窥几百上千年，偶尔插手解决一些凡人面对的小麻烦，偶尔化身行走在凡人之间，偶尔教导给凡人一些知识，他见过自己的神殿在大陆每个角落兴起，也见过自己最后一座神殿在岁月侵蚀中化为尘埃，他曾赐予过一些特别的凡人特别的知识，也赐予过对方漫长的生命，只是结果大都不如神意……

神的经历大概就是如此，他本身就是客观，因为是半神，所以他可以等同世界，他看待凡人也是如此——有趣而且充满了可能性，如自己一般能够思考，虽然有些奇怪的智慧生命。

“不过总归还是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因为凡人是群居性生命，但他们也会彼此进行伤害，有一些甚至以导致生命的逝去为乐，乃至做一些明显对自己未来甚至人类未来不利的事情，有时候他们自己都明白那对于很多东西来说都是错的，但他们还是会去做，并且孜孜不倦地重复这种错误，比如分门别派的将彼此划分到不同的立场上，理所当然地用他者的生命为自己谋求利益……”

“我明白这些都来源于凡人孱弱生命与智慧思维结合诞生的心灵性格，但并不是十分理解，哪怕我看过很多凡人中一些个体总结的对心灵的探讨，他们有的承认那是凡人的缺点和劣根性，有的认为那是凡人生来的天性，有的认为那是需要纠正的，有的将那些视为理所当然的常理……唔，我觉得都挺有趣的。”

西琳下意识问道：“那你觉得哪些说法对，哪些说法错？”

“对错？从我的角度上来说，只是有趣而已。”

“玩具吗？”西琳疑惑地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愿意为这些人类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唔……我还是用凡人能理解的字句说说吧，这有些像所谓的亲情吧，虽然我和人类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就像他们的亲人一样——每一群凡人都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我所要做的是引导他们成长，纠正他们一些会导致自己受到伤害的偏差行为与偏差思想，并且保护他们。”神缓缓说道，“至于孩子未来会长大成什么模样，这是每个父母都会期待的东西吧，期待着孩子长大成人，思想和身体都成熟起来，变成自己的‘同类’。”

“而在此之前，一些孩子不应该面对的困难，就需要亲人帮助他们摆平，至于你所说的巨大代价，于我而言生命与存在，算不上多么沉重的东西，该付出的时候付出就是，该结束的时候结束就是，对我而言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去做，去看，去了解的东西。”

“从我的想法上，我很高兴这个宇宙会出现这么多凡人，他们都很有趣，我也很期待着他们长大成人的那一天，虽然以后我看不见了，但用凡人的话来说，怀着对美好的希望，就是一种美好，不是吗？”

西琳陷入了沉默，此时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自己以前的想法，不过是人和人之间的冲突而已，这些与神并没有任何关系。

神是神，人是人。

自己问的种种问题，本质上是人与人，而对方回答的则是神与人，同时对方口中的神与人，是平等的两者，并不存在谁对谁有统治、命令、审判的上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