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顾长生足尖一点地面,冲向顾青衣,双方右拳对撼,罡气碰罡气,在地面刻下坑陷,气劲拉直了顾青衣脑后的马尾辫。
一击之后,气劲本该消散,需要再运气力,才能爆发第二击,爆发的拳脚力道巅峰短暂一瞬,可谓一鼓作气。
顾长生背后留下的一道血色影子狂奔而来,撞上了他的后背,新生的力量和即将枯竭的第一道气力叠加,如同浪潮叠加,第二轮气劲倾轧而来。
顾青衣架起双臂,感到巨力承受不住,退后一步,足下蛛网裂痕扩散。
第二道影子再度奔袭而至,三轮叠加,顾长生左手挥拳,双手如同擂鼓,轰在交成十字的顾青衣的双臂上。
气劲如雷鸣,顾青衣一退十米,身体后仰,斜退开,她刚刚抬起眼睛,就见到顾长生已经追到跟前,第三道血影融入身体,四次叠加,力量几何倍数爆增。
又是一击,顾青衣死死咬住牙关,她的左臂伤口承受不住压迫,骨骼尚未完全愈合,再一次开始破裂,而罡气也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第四道血影融入,五倍力量叠加,顾青衣防御不住,身体砸入地面,地面立刻塌陷,可过于巨大的力量令她反弹起来,身体滞空,濒临破碎的罡气层在又一记鞭腿之下几乎被撕裂殆尽。
这次轮到顾青衣一退数百米,她比之前的顾长生还要狼狈。
一击强过一击的连招才是杀招的精髓。
眼看顾长生的血影还留下最后一道,顾青衣却甚至还没来及站稳。
又一次,顾青衣感到时间的流淌开始放缓变慢,和上一次突破玄关境时的感受十分相似。
但不再有走马灯。
她内心还是不想打的,说的再坚决,说的再肯定,也是不想打的,更不可能下得了死手。
可这已经是死战了。
既是死战,就没有退路,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该被磨灭。
顾青衣闭上眼眸,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继而湮灭在爆风里。
她摇晃的身体没有站稳,可暴退一路的身形,已经在半空残留了数十道玄黄色泽的影子,泛着淡淡的金色,残影凝滞在半空,如同连环画中的分镜。
顾青衣单掌拍地,任由尖锐石头划破掌心,鲜血一抹,女子举起右臂,血液顺着白皙手掌逆流入手腕,直视着顾长生,立足不动,任由对方俯冲至跟前。
金色光影开始流动,重叠的数十画卷重返归一。
顾长生就在流光中狂奔。
顾青衣挥出一斩。
这如出一撤的招式,双方倾力而为,掌对拳,刀对锤。
万钧之势煌煌而过,近千米长的罡气消失在山间尽头。
滴答滴答,顾青衣的手掌伤口破裂,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她立在原地,背后一片安然,而她的跟前,大地上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
顾长生的一条臂膀不翼而飞,他在三步之外,脸色苍白且无表情。
“你学会了。”顾长生说。
“嗯。”顾青衣点头。
“……做得很好。”顾长生僵硬的神情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变得放松,变得如释重负:“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顾青衣如遭雷击,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顾长生:“阿爹?”
顾长生的右肩只流出少许没有温度的黑色血液。
他僵硬的侧过身。
“你通过了,青衣……真龙遗蜕,是你的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心愿
穿过山涧,来到青铜门和石刻之前。
“这里就是?”端木槿拄着临时做成的拐杖,打量着四周。
“这一扇门后就是真龙遗蜕。”顾长生淡淡道:“苍氏根本不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什么,他们也根本没有白氏死战之意,将这里当做恐怖的禁地看待……空守宝藏。”
顾长生冷笑了几声,视线看向端木槿。
冰雕美人拍了拍肩头的青蛇,小青不情不愿的张开嘴,呸的一口吐出了最后一块龙脉碎片。
擦干净上面的黏液,最后一块龙脉碎片被递到了顾青衣的手中,继而被嵌入了石刻。
于此,最后一道螭吻的印刻也被点亮。
石刻释放出刺眼的弧光,随后布满了裂痕,它裂开了,也解封了地面上的青铜之门。
青铜之门上印刻着看不懂的纹路,古老古朴却又精致,布满了铁锈的痕迹,历久弥新,如同爬满青苔的天井盖,正常人心说掀开它下方应该是尘封已久的下水道,而不是别的什么。
顾青衣看着这扇青铜之门,她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了眼父亲。
顾长生微微点头:“去吧。”
顾青衣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也不清楚门后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青铜门后的某物是她父亲可能用了半辈子的时间都在追寻的东西。
由自己来取走,真的好么?
“去吧。”顾长生又说了一句,声音渐而疲惫而低沉。
“……嗯。”顾青衣抿了抿嘴唇:“待会儿见。”
顾长生沉默,而后又说:“……再见。”
顾青衣不言,压下心底的哀叹,她用力的抹了抹眼睛,拉住青铜门上的铜锁。
青铜门洞开,同时一道青光跃至顾青衣肩头,顾青衣看了眼青蛇,没说什么,她跃入门内,如青鱼入江。
山壁中,只余下两人,顾长生拖着残破的身躯,靠着墙壁缓缓坐下,身体僵硬的仿佛生锈的机械。
“真的好吗?”端木槿问了句。
“你指的是什么?”
“许下一个不能完成的约定。”端木槿说:“太不负责了。”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负责的父亲。”顾长生神情复杂的很:“如果我负责,就不该将她卷进来。”
“生死不是你能控制的事,别太自责了,你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端木槿难得出声安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长生问,他的手指浮现一缕裂痕。
“昨天吧。”端木槿说:“之前对你也一无所知,但聊过之后,我就知道了。”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顾长生看向自己的左手,脆弱的如同瓷器,指甲已经开始剥落。
“痕迹是藏不住的。”端木槿摇头:“我提到了卫生纸,也不是在拿你开玩笑,你生活在这儿,却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连口水都没得喝,吃什么喝什么?”
“不吃不喝不眠,或许也不用上厕所……而且不懂疼痛,联想到和你相关的事,我想如果只是假死,不会那么容易……你大抵是真的已经死了。”
“只是通过青铜门后的某种方式,短暂的延续了一段时间,允许你在人间行走,但这种事显然不可能毫无代价,也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人世对你而言,许多利益都不再必要,除非这门后的东西能让人死而复生,否则你所做的一切不会再以自身的利益为主,看得出,你还是很在意你的女儿……如果你所做的那些都是为了顾青衣,似乎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这是你留给她的……遗产。”
端木槿用笃定的口吻问:“我说的对么?”
顾长生仰头望着天:“你真的很聪慧……我的确是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一场大病突如其来,生死有时候很没有道理,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不甘心。”
端木槿听出他的遗憾:“因为顾青衣不在,你连交代后事都没办法?”
“……不是,如果只是交代后事,方法有很多。”顾长生摇着头,细碎的破片从裂痕里散落:“我了解她,就算她很多年跟我没见了,但我还是了解她的性子,青衣是我的女儿啊。”
他低声说:“她是外刚内柔的性子,看似外表强势,但内心太纤细也太柔弱了,她不可能背负的起这样的重担,稍微一点点的责任感就会压垮她……”
端木槿看向青铜门:“你真是有点太溺爱她了……这性子不也是你后天教育的问题?”
“她母亲走得太早,而她又太像她的妈妈了。”顾长生说起自己的妻子:“不,其实也不想,只是样子很像,我总是被她教训着,所以见到和她母亲一样的脸时,总是提不起狠心教训,而且女儿不都是富养么……刁蛮也好,任性也好,父亲是管不好女儿的……”
他说起这些事时露出的幸福表情,证明即便是这样笨拙的男人,也是有着一个温暖的家庭。
或许是死期将近,他反而能够絮絮叨叨的说出很多过去说不出的话。
端木槿后脑勺贴着岩壁,她有点羡慕,那是和她无缘的家庭亲情。
她带着几分艳羡开口:“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顾青衣准备嫁妆啊……像一个父亲那样。”
“不是像,我的确是她的父亲。”顾长生说:“只是……没有脸面去见她。”
“明明你对着自己女儿喊着打死打生……”
“是啊,真滑稽。”顾长生捂着表情,揉了揉脸,手上散落着晶尘:“但如果不板着脸,我还能怎么办……我没时间了,没时间了……继续宠着她,也没办法,我只能在自己彻底死去之前,把尽可能的东西教给她,教会她,哪怕会被她怨恨。”
过去十几年所欠缺的那些时间,慢慢悠悠的已经补不回来了。
采用过激手段也是被迫的选择,很过分,却也别无选择。
他希望将真龙遗蜕留给顾青衣,而不是留给其他人。
“你想过她万一承受不住怎么办?”
“如果青衣改不了性子,我会把真龙遗蜕留给白氏。”顾长生说。
“白氏?”
“算作是对白莲的补偿吧,她的父亲,算是因我而死,而且白莲的人品比她爹好太多太多了,八方龙守里也不全都是自私自利的蝇营狗苟。”
“真别扭,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说个明白?”
“那可不行,说明白……她会撒娇的。”顾长生说:“我已经不能允许她继续撒娇了。”
笨拙的男人看着粉尘化的左手,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可我……也希望能多让她撒娇一会儿……”
可这单薄的手,空荡荡的怀抱,已经没办法接受女儿的拥抱了。
他不是老了,是还没来及老去,就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什么都带不走,只能留下些什么。
顾长生的躯壳一点点散落,散落的光尘里,他看见了很多,很多的过往。
他想起自己笨拙的扎着女儿的辫子,每一次都控制不好,要么太难看,要么疼到她,被她的小肉手拍打大腿。
她害怕的时候会蹲下抱住脑袋,然后被掐一下后颈又咯咯的笑,不喜欢听什么睡前故事,反而喜欢打木桩。
家里的那颗大树下有一个秋千,女儿从三岁荡到了八岁,有一天不再荡了,因为她长高了,双腿碰到地面。
她郁闷了很久,自己将秋千加高了一点,可她再也没荡过了。
她逐渐长大了,没有叛逆期,一直都很听话,只是性格胆子太小了,力气觉醒的太快,不会控制,只能压抑,还记得那天她打伤了某些同学,别人家长找过来,自己只能点头道歉,她大喊着自己没错,是别人先招惹的她,在大雨中奔出家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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