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贾母意有所指,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在说下去。
李纨问惜春:“你哥哥这阵子干什么呢?”
惜春想了想,才道:“我也好多天没见哥哥了。听我嫂子说,他去城外了。”
贾母皱皱眉,问:“他去城外做什么?不务正业的,准是到哪里惹祸去了。他老子也不管的,赶明儿让他叔叔好些教训他。”
惜春撇撇嘴,小声道:“听说哥哥提了许多银子去买地去了。”
王夫人奇道:“买什么地?”
惜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嫂子说,今年雨水不好,租子又重,都外好多田地都荒了。哥哥打算趁着这机会买一些,即便只有几百亩那也是好的。”
贾母点点头:“难得做了件正经事!”又看了看王夫人。
凤姐连忙道:“老祖宗,我们府里也是这么打算的,找人问了问,都外的闲田本来就少,且大多是皇庄王田,今年价格要比往年高出五成左右,因此外边就熄了这念头。大哥哥此次恐怕要吃亏的。”
贾母听了,有些焦急,便吩咐凤姐道:“那你赶紧让珍哥儿回来,亏点银子没什么,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让他以后不要胡作非为。祖宗的福荫经不得他几次挥霍。”
惜春却不说话,她可是问的清清楚楚,都外的地价确实比往年高了一半,但哥哥没打算在畿内买,而是出了远门,在河南、湖广等地物色田地。她还记得哥哥跟她说过:“家里虽然有些进项,却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还不如趁着不缺银子的时候多置办一点家业。你侄儿不是一个勤俭持家的主,他就是要败家,也能多败两年。”而且,哥哥还将金陵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但惜春并没有和贾母解释,她年岁虽小,但也明白自己哥哥与西府里的大老爷有隔阂,哥哥做的几件大事,从来没有和这边有过联系。家里谁不知道赖二又在这边里管事了?在惜春心里,头一次将自己当成了东府里的人,觉得和西府这边是不同的。
正在这时,外面又有人进来,是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公子,这便是宝玉了。
他一进来便扑进贾母怀中,贾母怜爱道:“我的儿,你从哪里来?”
宝玉道:“才从北静王府回来,听说姐姐妹妹都在老祖宗房里,我便立刻过来了。”说着,他看见贾母身边的惜春,笑道:“四妹妹有些日子没到这边来了。珍大哥近来越加市侩了,我昨儿还说,要太太打发人过去接你,免得污了四妹妹的耳目。可巧你今儿就来了,还是我们这里,大家一起热闹些。”
惜春拿出自己的锦囊道:“刚还被打劫了呢,二哥哥你可要赔我!”
宝玉翻出自己荷包,随便掏出几个银子,“你要多少?一番都给你!”
惜春本是说笑,没想宝玉竟然当真,忙推迟道:“二哥哥,我说笑呢!你要是真给了我,我没脸见人了!”
贾母道:“宝玉,你把银子收起来,被你二嫂子瞧见了,她会想着法子骗过去的!”
说罢,众人都哈哈大笑。
大家又说笑了一会,见贾母乏了也就散了。
从贾母院内出来,王夫人问凤姐:“都外买地的事,果真如你所说?我怎么不知道?”
凤姐答道:“回太太的话,都外地价是不错的。如我们果真要买,价钱压一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库中诸项银钱都是有用的,很难再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刚才见老祖宗问起,也就搪塞过去了。”
王夫人点头,“你以后记着,宽裕的时候多置几亩地产。眼见得每年入不敷出,终究不是个了局。”
凤姐应了,心中却在想,家中各项开支浩繁,现下能够维持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宽裕的时候?
以后再说罢!
第二十章北静王做靠山
话说去河南、湖广购置田地的事情,自有管家黄安去负责,贾珍是一概不管的。
这几个月香皂的生意愈加红火,虽然府中的作坊日夜不停,但还是供不应求。因此贾珍经过慎重考虑,打算在城外新建一个厂子,只是这样一来,贾珍就不得不找一个更大的靠山了。前些日子,陈正卿、马武和石蔚先后传来讯息,说是朝中多少实权人物都眼巴巴的瞧着这桩生意,其中就有忠顺王爷的身影。这让贾珍感觉到危机的临近。
要知道贾珍原本很抗拒将自己划入某一系的势力范围,只是身上的标签是很难清除的。在外人看来,国朝开国勋贵四王八公就是一个整体,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了。
贾珍隔着北静王府不远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过去。
门前的校尉倒是认识贾珍,笑着问道:“贾将军可是来找王爷?”贾珍点头道:“许久没有来给王爷请安,心中不安。敢问王大哥,王爷可在府中?”
王校尉却没有回答,又问道:“贾将军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恐怕不只是来请安的吧?”
贾珍闻言心中起疑,只得含糊道:“是有些事情,还望王大哥通禀?”
王校尉笑道:“贾将军无需猜疑,是王爷吩咐在下,如果宁国府的贾珍到了,直接请进去就是了。”
贾珍不由得惊讶道:“王爷知道在下要来?”
王校尉笑而不语,只是示意贾珍跟着他进去。
这北静王几代皆受皇恩,至今犹袭王爵,府中气象自然与已经衰败了的宁国府大有不同。眼见的处处雕栏玉砌,当真称得上金碧辉煌四字。贾珍一路上欣赏府中景色,不觉已到了花园内临翠轩。北静王水溶此时站在轩中,贾珍抬头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果然一派风流人物!
贾珍慌忙躬身行礼:“下官贾珍拜见王爷!”
水溶笑的很和煦,“贾世兄不必如此!家中不以官爵论尊卑,你我世交,可不能生分了。”说着便上前拉着贾珍到轩内坐下。
只是水溶越客气,贾珍便越觉得慌张,趁着旁边小太监倒茶的功夫,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平静下来。
水溶笑道:“难得世兄来小王府中,这是上月皇上赏赐的武夷山大红袍,世兄有福了!”
贾珍手一哆嗦,差点将茶水倒出来。他人生两世从未喝过这么高级的茶。眼前闪现的居然不是茶水的味道,而是这一口喝下去是不是又可以为可人赎一次身了?
“多谢王爷,在下虽不善饮茶,但也知道这茶沁人心脾,果然是极品!”
水溶点点头,“茶之一道,最是让人心平气和,小王近来愈加觉得其中的妙处!”
贾珍接过话,忙道:“既是王爷有此雅兴,在下一定给您多带些茶叶过来。”
水溶失笑道:“贾世兄说笑了,小王意不在此。若是你巴巴的送来,小王反而不悦了。”
贾珍放下茶碗,“是在下失言了。”
于是两人谈风论月,竟然聊得非常融洽。
许久过后,水溶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想不到贾世兄也精于此道。只是世兄今日来,恐怕不止于此吧?”
贾珍心里憋闷了半天,听北静王说起来意,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撩衣跪下道:“还请王爷相救!”
水溶见贾珍行此大礼,忙上前扶起:“不可如此!不可如此!世兄有何为难,告与小王,小王必定全力而为!”
贾珍酝酿了一会情绪,“王爷,相必您也知道,在下家中前一段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几乎维持不下去。”
水溶点头道:“此事小王也略有耳闻。”
贾珍又道:“于是在下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就是如今市面上卖了香皂。”
水溶笑道:“这香皂虽然只是寻常之物,但做工精巧别致,可见世兄果然大才。如今小王的宅内也是不可或缺之物。”
贾珍很矜持的笑了笑:“王爷谬赞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当时府内资金不足,我就强拉了齐国公、治国公和缮国公三家一起做生意。”
水溶道:“如今勋贵之中,纨绔者日多,善经营者绝少。世兄能如此,也是难能可贵了。可见这是一件好事,怎么还要小王相救?”他随即笑道:“若是短少银钱,小王可以资助一二。”
贾珍吃不准他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王爷不知,这香皂的原料来的容易,成本低,其中的利润可达一倍以上。是以短短数月,在下和其他几家倒是赚了一些银子。一开始,我们欣喜不已,以为时来运转,家业可兴。”
水溶点头赞道:“小王也以为如此。”
贾珍拱手道:“王爷,所谓财帛动人心,这香皂如今风行京师,每日进出的银钱足以让旁人觊觎。前些天,有不少的王爷权贵明里暗里传来信息,想要参股。若只是一俩家,在下也就认了。只是那些人多是位高权重,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品闲散威烈将军,即便将这门生意全都交出去,也填只怕不满他们的欲念。”
说道此处,贾珍注意水溶的神色。
水溶勃然愤怒道:“简直无法无天!贾世兄放心,小王必定为你主持公道!”
好一个主持公道!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讲。
贾珍并不认为水溶会空口白牙的帮忙。世交故旧只是浮云,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真理。
于是贾珍拱手诚恳说道:“王爷,您一向对我贾家照顾有加,在下等情愿将五成的分子让与王爷。只求王爷庇护我等,那就是最大的恩德了。”说罢,贾珍又郑重的拜了下去。
水溶沉吟半响,才将贾珍扶起。“世兄严重了。你我既是世交,自然应该相助与你。只是这分子一说,绝不可再提。”
贾珍再拜了下去,“王爷,在下今日前来,专为求救,您若不收,恐怕明天忠顺王也就会派人将我们四家的铺子收了去。王爷,有您的分子,在下便不怕他忠顺王,更可以开建新厂,将业务拓展到京城之外,以至于全国。”
水溶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方才问道:“这香皂果然如此赚钱?”
贾珍一听知道水溶意动,忙解释道:“此物虽小,但一两倍的利润是肯定有的。”
水溶笑道:“世兄厚意,小王心领了。”贾珍生怕水溶推迟,还要说话,却被水溶回收阻止。
“世兄,既然香皂利润惊人,而且以后还要扩大,那小王占五成就不合适了。依着小王的意思,不若将其他王府也请进来,一同参详?”
贾珍疑惑道:“哪几位王爷?”
水溶笑道:“当然是南安、东平、西宁王府了。”
贾珍恍然,当即点头同意:“王爷睿智,要是这几家王府一同参进来,那就更好了。只是在下位卑言轻,恐怕说不动他们。”
水溶站起来,拿起折扇摇了几下,“要是世兄不介意,小王愿意为使者。”
贾珍拱手谢道:“如此有劳王爷了。”
水溶摆手道:“先别谢,既然我们四家王府参进来,世兄是否可以做主?”
贾珍道:“王爷放心,这个主在下做的。在商会之中,在下占五成股份,况且来之前,我已经和他们几家都商议好了。由王爷占五成,我们四家每家一成二五。”
水溶摇头道:“不可,不可。”他低头略一思索,笑道:“不如由小王僭越,做一回主,小王占一成,其他三家王府占半成,如此我们占去两成半,足够了。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贾珍知道,这两成半都是干股。即便如此,也大大出乎贾珍的预料,似乎水溶并不是之前想象的那样……贪婪?
贾珍心底有些欣喜,当即定下:“在下感激王爷如此照顾属下等,日后但凭王爷驱使!”
水溶面带笑容,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一般。
贾珍如此等于就是将整个宁国府都卖给了他北静王。这与他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只不过时势比人强,迫不得已罢了。
“在下斗胆,占二成五,齐、治、缮三府占一成半,剩下半成就交由王爷处理。您看如何?”
水溶笑道:“世兄安排甚是妥当。小王这就吩咐将银子送过去。”
贾珍连忙推迟道:“王爷说什么话来?属下怎么能要王爷的银子?今天我要是收了您的银子,陈正卿马武他们还不撕了我?您就给我们一个效劳的机会。”
水溶笑骂道:“世兄好一张嘴!如此,小王就却之不恭了!”
贾珍躬身道:“本该如此!”
两人商量好了大事,都放下心来,又聊了些都中趣闻,贾珍便告辞出去。
等到贾珍离开,水溶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从临翠轩后走过来一人,便是府中长史,他上前劝道:“王爷,属下探知这香皂仅都中日入不下数百两,如今贾珍送上门来,王爷只占一成,怕是亏了。”
水溶喝了口茶,“不亏。咱们府里难道还缺钱使么?以现在的形势,银子越多怕是越危险。占他一成分子,只不过教他们放心,又可以巩固咱们这些开国勋贵间的情谊。要是轻易闹生分了,倒教忠顺王他们笑话了去。”
那长史想了想,笑道:“还是王爷明见!只是下官觉得这贾珍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物。他办下这么大的事业,居然没想着与他们荣国府联手。怕是与他们那府里的起了嫌隙。”
水溶皱了皱眉,“这倒是一件麻烦事。据说皇帝近来越发宠幸的贾氏宫人,便是荣国府贾政的女儿,很可能加封为妃。看来此事还需我从中调解一二。”
贾珍自从出了北静王府,又去了齐、治、缮三府,向他们通报商议的结果。他们早对贾珍占去一半的利润不满,如今主要减去他的份额,又有了坚强靠山,都喜不自禁。
过了两日,贾珍拟定了一份新的商会协议,分送各家,来回修改数次之后,最终定稿。贾珍拿着一份签满字的协议,长吁一口气,“总算定了下来!”
旁边尤氏却埋怨道:“平白送出去那么多股份,亏你还笑的出来!”
贾珍教尤氏小心收起,“你懂什么?有道是有得必有失,看似我们少了股份,但我们有了靠山,就不怕别人惦记,可以放心大胆的扩张。要知道,仅这京师一地,我们就赚了不下万两银子,将来我们还要将铺子开到金陵、洛阳、幽州、成都乃至广州。到时候恐怕家里的库房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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