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只青蛙
三月二十七日,平津两地只闻拉(枪)栓声,却没有开火声,只有停在塘沽的那两条苏联货轮,还在源源不断地卸下大量的军火。
“你们红军想要干什么?”
北平二十九军的司令部里,宋哲元有语气略带紧张地问黄克道。现在的黄克,是以中共驻北平代表的身份,坐在他面前陪他喝茶了。刚带着二十辆装甲运兵车从苏联回国的黄克,很清楚所谓多国聚集讨论中国问题,或者光头出国下台,就可以和谈,完全都是为拖延时间在放的烟雾弹——华北和浙江的红军还没有准备好,只要准备好,不等日本人动手,红军这边都会抢先出击。
“这话应当是我问的,老宋,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
“老宋,您贵更?”
“五十有三。”
黄问道克“你还有年青时的雄心壮志否?”
宋哲元眯起眼,看着面前这个脑袋价值一百万的年青人。淮南战役后,全世界都知道黄克是共谍,把常凯申坑惨了,但他其实也把宋哲元坑得不轻。只是当黄克站在宋哲元面前时,他却恨不起他来。
宋哲元紧张地道: “你想说什么?”
中共这边的人,宋哲元最怕的就是黄克了。过去的一年半里,这个年青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从常凯申开始一干国民党高官和一堆地方军阀玩弄于股掌之上。和其他共产党不同的是,共产党很讲原则,或可欺之以方,但这个年青人却是阴的阳的,正的邪的,什么手段都在用。
在越来越了解他做过的那些事后,宋哲元坐在他面前简直是气都喘不过来了。
黄克问道:“老宋,你我相识甚久,彼此明人不说暗话,你老实答我:你最大的野心,最大的志气是什么?”
宋哲元低头,想了想,答道:“作一地之长,保河北一方平安。”
黄克先点点头,然后又叹息地摇头道:“用共产党的话来说,你的野心也就只是想当个地的实力派军阀,封建割据一地罢了.......”
黄克看着宋哲元,摇了摇头。
宋哲元哼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平津城内有两万红军,外加数字不知多少的武装工人纠察队,城外有一个装甲师,他二十九军看似数量占优,但宋哲元知道真动起手来,完蛋的一定是他自己。过去的一年里,共产党已经通过各种军事交流,把触手伸进他的军队里了。
“我当然信你。我其实是想问你,你读过史书吗?”
宋哲元点头。
“我不会用共产党的语气和你说话,我现在要和你说的,是再问你一事:秦始皇一统天下,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其间改朝换代二十余次,每逢乱世,王朝末年,无不军阀林立,草头王遍地。但每逢新朝初建,江山大一统之后,各地割据军阀山头,还余几许?”
宋哲元握着茶杯的手一颤。
“老宋,我真要对你说的,是你雄心不够却偏又欲弃难舍,蛇鼠两端,这却是最糟糕的选择!”
黄克道:“龙蛇并起的大争之世,真龙诞生之后。那些蛟蟒之辈,又有几许能存活?能全身而退,当个富家翁的那些人,他们生前做了什么?秦末鲸布、韩信,汉末群雄,隋末十八路反王,唐末五代十国......一家家,一户户,有多少家留下来了?大都是全家死绝,但也有见风使舵,降得恰好,退得及时,最后安亨晩年的安乐王......”
说着,他站起来,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照入房间里。
黄克又问:“那李润石红军,两年前看似不过是被常凯申逐得无立足之地的流寇,但两年后却有如此田地。换成你是他,我象助李润石般助你,你能否有其今天之成就?”
宋哲元一个劲地摇头长叹。
“李润石之大材,我远不如也!”
黄克大声道: “你无一统天下,气吞山河之雄心,只求作偏安一方的军阀草头王,进不敢进,退又不舍,此举岂不是等着来年江山一统后被杀全家?”
宋哲元身体剧颤。
黄克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对着低头坐在沙发上,脸色微白的宋哲大喝道:
“日军全面侵华在即,一切民族大义为先!你若在此时率全军主动投红,做那千金马骨,便可成就身后美名,换得自己和家人未来百年的两世富贵......”
“千金马骨?”
这一刻,宋哲元的眼睛亮了起来。
离开宋哲元的平津司令部乘车离去时,黄克在心里嘀咕道:“未来我若想反悔杀他全家,那就是我欺骗欺诈在先.....这就是妥协,这就是利益交换,这就是无耻的政治欺诈,我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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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章做大事而惜身 --------------------
到1937年为止,随着中国国内的局势骤变,英国对发生在中国的大变局,心情十分地矛盾。作为百年搅屎棍,日本人的那些小九九,他们全看在眼里。
“英国人和日本人的矛盾点在于,随着中国革命重新进入高潮期,英国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在中国问题,尤其是日本侵华的态度上,已逐渐转向“鼓动”和“支持”——按英国人理想的想法,最希望日本人从华北入侵中国,然后在黄河以北地区和红军火并,最南不要超过长江。在英国人看来,这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在莫斯科的时候,李润石主席就和斯大林谈起过这个问题。
“而日本人方面,随着中苏在北中国地区采取一致联手的态度,日本军国主义高层很快就会意识到,在华北开战要两线作战,战略上极其被动和危险!相反,淞沪入侵中国,打的是已脆弱不堪的常凯申政权,运作得好,甚至可以要求常凯申主动邀日军入中国,不发一枪一弹就拿到最箐华的长江中下游地区——而这里恰恰是英国在中国的传统利益区!而这也是英国人和日本人的矛盾点所在。”
斯大林的这次外交行动,就是和李润石主席谈妥后,用于挑拔英日关系采取的外交手段。
真正的目的是要制造出这样的矛盾点送给日本人:在华北开战,会遭遇中苏的联手夹击。在淞沪开战,则苏联在开战前和英法苏态度一致:不准日本人在江南动手。而英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在看到苏联人投来的眼色后,也一定很乐意在这事上把日本人逼到北方,因为这样可以帮他们同时解决三个问题(指苏联、中共、日本)。
为了引诱英国咬钩,红军提出的和谈条件,仅仅只是:常凯申彻底下台滚台,长江以南这边,换人上台就行。
这个时期,英国人已经很明显地开始在扶持陈济棠了。
实际运作上,英国在看斯大林抛出的“和平谈判”的绣球后,很快就咬钩——毕竟中日战争在北方大打,是最符合他们的利益了。
用陈济棠李宗仁什么的,替代常凯申这个废物,维持江南的利益,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
在中国问题,法国人向来是紧跟英国人,很快英法两家就开始响应。收到回复后,整个日本上下一片哗然,那一刻,日本仿佛又想起了上世纪甲午之后,“三国干涉还辽”的恐惧。
当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国和日本身上,而且苏联人更公开地囤积重兵于远东,大张旗鼓地摆出架势——你敢派关东军进攻华北,苏联红军就敢过江解放东北。
“满蒙生命线”!即使是再疯狂的日本军部,在这个时候也不敢轻易地玩跳过天皇独走的小把戏了——当然,被扔到关东军里的皇道派“昭和”参谋们是例外。
1935年“华北事变”后,日本大力进行以征服中国和称霸亚洲为主要目标的扩军备战,加速了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步伐。1936年4月17日,日本内阁悍然决定向华北增兵,新任司令官是原任第1师团师团长的田代皖一郎中将,新任驻屯军参谋长为桥本群少将,新设置的驻屯军步兵旅团由河边正三少将任旅团长。根据日方公布的数字,增兵后的中国驻屯军由原来的1700余人增至5700余人。而实际的增兵人数据称远远超过日方公布的数字。(据上海《申报》的调查,增兵后的兵力达1.4万人,还有人认为日军兵力超过2万。)分别配置于天津、塘沽、唐山、滦县、山海关、秦皇岛等地。“卢沟桥事变”前夕,具体驻防情况是:
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官及其直属战车队、骑兵队、工兵队、通信队、宪兵队、军医院和军仓库驻天津。
“中国驻屯步兵旅团”司令部率步兵第1联队(欠第2大队)、电信所、宪兵分队、军医院分院驻北平,其中第3大队驻丰台,另有1个小队驻通县。
第2联队和第1联队第2大队、炮兵联队驻天津,其中第2联队第3大队第7中队驻唐山,第8中队驻滦县。
第9中队驻山海关;第1大队第3中队驻塘沽,另有1个小队驻昌黎,1个小队驻秦皇岛。
兵力分配大体如下:西起丰台,东至山海关铁路沿线,有日本入侵华北的驻军5000余人;北平以东,有日本卵翼下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敌伪军1.7万人;北面和西北面,有日本豢养的察北的伪蒙军约4万人。
这些都是原历史的日军驻华部队,而这个时代,因为红军的强势崛起,加上百灵庙战役的影响,日本在华驻囤军的数字,比起原历史只多不少。而且警惕性极强。
第1师团师团长的田代皖一郎中将,新任驻屯军参谋长为桥本群少将,在三月二十七日天津城南郊武装大行军,就已经悄悄地抵达了塘沽一带。
田代皖一郎从少尉干起,一直在参谋本部任侦察参谋,从事的正是针对中国的情报活动,堪称“中国通”,对中国的民情民风、地理信息搞得非常透,中国话也说得非常好。
1936年,田代皖一郎调任中国驻屯军司令官,中将军衔。上任后,田代皖一郎与中国签订了《中日经济开发协定》,其中包括修建津石铁路、塘沽筑港、白河水利、龙烟铁矿等等,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东西,他正按照东京的指示,大肆加强侵华准备,在丰台附近增兵的同时,大力修建机场,并不停地组织军事演习,企图挑起事端,策划侵华。
正因为是中国通,田代皖一郎反而对过去一年里,发生在河北地区的变化非常地了解。而去年十一月开始,《明治68年祭》先是通知广播,然后印成邪书在驻华日军广为流传时,田代皖一郎是“忠实”的粉丝,不但听了,看了,还把书偷偷地藏了一份。
不过在那之后,他本人对发动侵华战争,开始慎重起来,反而有些支持海军提出来的“拣软柿子捏”,打常凯申的设想——这在日军中其实不是啥秘密,海陆矛盾由来以久,为了坏海军的“好事”,陆军没有义务为这些马鹿们保密。
他慎重的原因,就和高层的理性派一般,害怕华北开战,引来露西亚直接下场干涉,不但拿不到好处,反而可能将好不容易吃到嘴里的东北吐了出去。
现在的这个“北方抗日联盟盟主”李润石,他和常凯申完全不一样。
在塘沽和田代皖一郎对峙的人,是张自忠的38师。田代皖一郎是一点一点地看着他手下的部队不断地“鸟枪”换炮,武器升级的。
先是有了大口径的反坦克枪,然后又有了露西亚“送来”的37毫米步兵炮(息壤的读者点井看介绍,其不是反坦克炮),迫击炮的数量也在增加,而去年的十二月后,三十八师这儿,居然还拥有了十二辆坦克,而且还是李润石送的!
越来越多的苏联教官,公开在38师里活动,他们在做什么,田代皖一郎通过间谍网很清楚。四一二前,西北军本来就和苏联人来往亲密。而如今共产党对平津地区的不断渗透,控制,田代皖一郎同样清楚。
田代皖一郎是越拖越怕,尤其是看到那百辆坦克装甲车和飞机出现在平津上空时,田代皖一郎这时已彻底失去了搞事的勇气了。
他很清楚,国内的重心全放在南边,北中国这边,东北三省加华北驻囤军,满打满算也只有八个师团。苏联在北面搞出这么大的名堂,一旦这儿事发,不管最后打成什么样子,他所在的塘沽这个敏感地区,一定会是在第一时间遭遇重点打击的。
“那可是一百多辆坦克装甲车啊!还有一百多架,不,是最少两百架飞机!”
田代皖一郎可以想象,一旦开战,苏联红军在北面吸引关东军主力,他手上的这点部队,能得到多少空军和陆军的支持?过去几个月里,田代皖一郎不断地向大本营求援,到现他在平津一带,也才获得了六辆94式坦克(豆坦克)。可是一想到露西亚人一次就给红军送来了一百辆坦克......反正他脑子里的那点狂热中二病,瞬间是被这个数字治好了。
独走的目的,是为了升官。田代皖一郎已经中将了,现在反而慎重起来。最让田代皖一郎吐血的是,自己手下的那帮孙子们,在看到大把坦克飞机后,反而不顾死活地在暗中串联,甚至鼓动他这个首脑动手“打响第一枪”。
“司令官阁下,动手吧!不能再拖了,再拖机会真的就过去了!”
“八嘎!大本营现在被露西亚人的军事压力吓坏了!谁独走谁倒霉,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田代皖一郎想起了自己同期的老同学冈村宁次发来的电报,内容全是要他约束好部下的,并警告他,一旦远东战事起,大本营短时间里,很难在华北方向增派太多的部队。
而同一时间,在平津一代其他地区的驻囤军长官,也都接到了东京方面的警告,内容全是约束部下,“切不可独走坏了军部”的大计。
此时在平津前线,和红军、29军对峙的日军官兵,心里是矛盾而复杂的。
理智的,官已经当够的,理智上非常明白眼前真的不是在华北开战的好时机,只怕这群中二们又搞出大新闻来。
想升官想疯了“中二”军国主义者们,认为现在的局是“国家受辱”,需奋力一搏,把全部身家“押上”豪赌一把争口气......
牟田口廉也就是其中之一。任日本驻中国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第一联队联队长,官衔大佐。三月二十七日的武装行军事件后,牟田口廉也对华北驻囤军司令官“软弱”的表现极为不满,至于大本营的指令,他的想法却是:这是国贼的乱命!
接下来的几天里,牟田口廉聚集了手下,如一木清直少佐,清水节郎大尉等人,关起门来,开始秘密的商议,就是想着不顾一切地搞出什么大新闻出来。
而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世界上的另外几个地方,各式各样的“密谈”,幕后交易,也在进行着。
东京这儿,秩父宫内,雍仁天皇和一干军部高官,正关起门来,集中在一间暗室里,看着一盘刚刚从露西亚送来的影视带。
是苏联红军在张鼓峰一带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时拍摄的,成排的坦克海突击,成片的飞机掠过天空,全是现场拍摄。苏联摄影师抓拍技巧远胜八十年后的东方某强国吃鸡饲料,能把航母拍出渔船效果的官媒,演习场面硬是拍得气势如虹,直把观看的鬼子天皇和一干高官瞧得头皮发麻。
“这么多的坦克!”
“这么多的飞机!”
雍仁一个劲地在心里打着鼓,他刚刚接到中国传来的情报:这几天又有六十辆铁甲车被运入平津地区。而据日军情报部门分析,目前共产党军手中拥有的坦克数量,加上常凯申送的,极有可能超过了三百辆。
从天皇到陆相甚至海相,此时全部集体看得牙齿发酸。
雍仁一边看一边问:“英国人是什么意见?”
外相道:“他们坚决支持在我们在北中国动手,但是在长江以南......他们目前的态度,是要扶持陈济棠,组建陈济棠和李宗仁的联合政府。正计划把常凯申赶下台换人,目前南京政府那边,包括汪精卫、何应钦在内,很多人已经在私下里偷偷和广东那边联系了。”
“常凯申呢,他的情况呢?”
“他的情况很糟糕!手下全在自谋出路了。对于帝国提出的要求,他一直在犹豫,却不敢答应。李润石一直对外宣传他是石晋塘。”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现场的鬼子都明白:常凯申如果真的张口邀请日本人入淞沪,已经离心大半的部下瞬间会散去一大片。另一个原因,却是常凯申是英美,确切地说是美国人在华的代言人,他走上这一步,美国主子同意了吗?
土肥原贤二道:“宋家孔家,这两家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他们被那个黄克坑惨了。现在欠了美国人一大笔钱,已经快破产了。实际上他和这两家,现在都走投无路。其实我们可以继续在他们身上下功夫.....”
“他不是关键,他现在不过是第二个光绪!英国人美国人的看法才是关键!美国人现在是什么态度?”
雍仁烦躁地打断了他,然后问到了最关键也最关注的问题。
“他们表示在中国问题上继续严守中立!只要帝国能保证美国在华利益不受侵犯,他们可以继续中立。”
雍仁突然问了个很尖锐的问题:“如果帝国大军在东北和露西亚人开战,他们能给予我们多少支持?”
雍仁在成为天皇前,是个亲英美派——这和他长期在英国法国待过,明白双方的国力国势差距有关,心里对着英美法列强有着天然的恐惧。而另外一点,当日的秩父宫中,和黄克相遇时,黄克和他谈起美国时,报上来的一大堆美国的工业数据,还有那本《黑暗的命运》里的预言,其实也在有形无形中,影响着雍仁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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