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5到2020 第331章

作者:半只青蛙

比如:工厂的食堂部门,是最被怨声载道垢病的,“里面的人,个个都是胖子,多吃,多拿,多占!”

关于这一点,黄克表示理解,他少年时,也曾听过父亲抱怨过工厂的食堂。

“某某当官的,走门路,把他的几个亲戚介绍进厂里成为工人......”

这也很正常,人情社会的中国,哪怕是前三十年也不会例外。

能在维修车间里工作的工人与学徒工,其实文化素质都差不到哪,即使在社会阶层里,也属于“技术工人”和“预备工人”的范畴。小黄克很清楚。历史上80年代后,工农被人为地分裂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发明了“前三十年工人贵族”,以及“90代年代工人贵族们是在喝农民的血”之类的说辞分裂工农,挑拔工农矛盾。

在当天下午,黄克问起了那些学徒工(学徒工:技校里学习两年,跟着师傅再学两年,然后转正)个人情况,得知其大部分都是周边的乡村里招来的。

不过在解放之初的前三十年,农村和城市工厂,确实是两个世界。这些农村出来的学徒工,按他们的看法,进了工厂和在农村做农活地里刨食,付出和享受,完全是两个世界,这个时期的农村,平原地区的还好,内陆山区出来的,确实是太苦了。 从这些农村出来的学徒工嘴里,黄克很顺利地问出了不少农村里发生的事,而这些事情,都是“上级的大官”下乡时难以问到的。的

在工厂向农村出身的学徒工打听农村的事,这是黄克想出来的绕过信息茧房的一种手段,他称之为错位调查——学徒们在工厂说农村的事,“事不关厂”,旁边的领导听到了,也不会在乎。事实上他和这些学徒工们侃起这些事时,旁边的工段长之类的“小领导”,还会过来同情地帮腔两句,甚至也跟着说起了自己家乡家村里发生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官僚们,对于领导突然下基层 其实是非常地警惕的。不过早就防着他们这手的黄克,下午主席离开去附近的炼钢厂视察的时候,把几个领导,包括革委会的人,以及军代表都 叫走了,只留下苏联专家在现场,帮忙看着厂子。

下班的时候,黄克先在食堂里请这些工人和学徒工一起吃晚饭,有过下午一起工作的经历,工友们和学徒工们更能放开了。 晚上七点,黄克这边晚饭都吃完了,王宇才知道黄主任杀了个回马枪下基层了,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黄克看出来了,他心里有些本能地不安。

黄克笑着对他道:“把手伸出来!”

王宇伸出双手,上面有着许多厚厚老茧,皮肤的缝隙里还可以看到一些与机油长年接触,渗透遗留下来的痕迹。

黄克赞道:“很不错呢,王宇!手上的茧子比离开时更厚了,你是一个真正的工人阶级先锋队!”

黄克也亮出了自己的手,两人手上的痕迹几乎是一样的。

“你和我一样,这都是劳动人民的手,不是官老爷的手!”

王宇顿时在黄克面前挺起了胸,黄克拍着肩膀道:还记得我在莫斯科大学,在你们毕业前的最后一星期,专门让契卡管生产的同志,和你们进行的现身说法讲课吗?

“记得,老师你说过,一座工厂,就是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微小缩影。要管理好他,不光自己要能干 ,还要上下知情,知道什么人能用,什么人该怎么用……”

“其实我比你还小几岁,这些事,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最重要的,还是主席常说的,领导不能高高在上, 常下基层,让工人把你当成自己人,敢说敢谈敢提意见……这一点,你这一年多做得很好,工人们对你的评价很高,回头我会向主席报告的。”

这话说完,王宇明显轻松了不少,而黄克全看在眼中。

这种管理学,为人处事的东西,其实穿越前的大黄克也不是太懂。个人能力太强的他,过去在工厂里也是个极嚣张动不动就喷人一脸口水的厂霸,穿越后反思自己后才有收敛,明白了“将将之材”比“大将之材”更重要的道理。而在最近,母亲林梅在知道另一个儿子所在的时间,已经进入到解放后坐江山时期,更是有事没事,抓着大黄克教育他为人之道,还逼着他去读了 几天管理学课,恶补了好一阵子的人情事故手段,以达到隔空教育儿子提升的手段。

和另一个时空不同,这个时代新中国成立时,国民党反动派已灰飞烟灭,解放后的镇反运动,也把坏分子抓的抓,杀的杀,三年后,国内的治安已经极大好转。不过东方红拖拉机厂,作为国内不多的工业基地,厂区里始终保持着“军工”企业的特色:厂区里有一个连的“共建部队”长驻,甚至还拥有自己的高炮部队和数辆被淘汰下来的T27轻型坦克。

王宇是黄克向斯大林剧透历史后,最早一批留学苏联的学生,其本人也是那批学生中,成绩最为出色的一位。他才二十八岁就能成为东方红拖拉机厂的厂长,离不开黄克极力地向上级推荐。——厂长的名头虽然很大,但因为新中国的特点,在他之上还有厂党委书记。

在老同学们过来之前,黄克拉着学生王宇,在厂区里散步。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建筑一边向他解释道:“工厂的问题,有你负责,我完全放心。如果有人瞎指挥,你能扛就扛着,扛不住向上级反映意见,给我写信,我来帮你!不过现在苏联专家在,那些人还不会瞎指挥,但以后就不知道了。我今天下基层,真正要查的,是想从那些农村来的学徒工,知道一些农村目前的状况。”

能够在莫斯科大学成为尖子生,被黄克赏识,一回国就被推荐到拖拉机厂担任要职,王宇自然是脑子活络的人,他立刻在第一时间就明白黄克想说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做。

王宇有些书生意气地道:“知道主席要来了,上面就要我们停工大扫除,同时赶走会告状的刺头,整个城市都这样......”

“这种事全国都一样,你敢对我说真话,真不容易呢!”

“老师,我只是看不惯这种做风而已。您从前在莫斯科时给我们说过,这是对上面弄虚造假,很容易造成上级误判的开始。做做卫生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上面的人拍拍屁股做决定,搞什么国庆献礼工程什么的。”

"有吗?"

“有!”

“我们最近,搞了一辆新坦克。”

王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仓库。

“搞了一辆新坦克?”

“其实就是用现有的零件,各种七拼八凑弄出来的混和物。老师你知道的,T80的前身是水陆坦克,底盘的承重上限最大不到九吨......”

王宇一边说着一边让人打开仓库门,然后里面一辆悬挂被改动不少的T80就停在里面,黄克瞧了一眼,发现他的身上换了个T26的炮塔,发动机也换成了T26的同款汽油发动机。

“他现在有多重?”

“正好10吨!装甲和T26差不多,就是速度快了不到五公里。”

黄克点头道:“很不错 了,重量相当,发动机一样,速度快了不到五公里!主要还是新悬挂给力,传动装置也比老式的效率高。”

王宇道:“其实就是在悬挂上更换了一些零件,增强了承重力。”

师生俩都是机械方面的大拿,交流两句就明白了情况。

“其实这东西就是我和几个同学和工友,尝试练手的试验之作。本来没什么,但林书记要把这东西当成是新年献礼,说成是我们自己开发新产品,新发明交上去......”

说到这,王宇愣愣地盯着黄克,却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很是古怪。

“黄主任,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真难得呢,王宇,你现在还能保持着这么纯洁的,技术人员的书生意气呢。”

“我说错了吗?这只是把T80稍稍加强了底盘,换了大号炮塔拼揍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当成新东西交上去去欺骗毛主席?”

看着王宇的模样,黄克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中国雷达电子领域的大拿束星北,这是个才气十足,傲气十足,同样也是书生意气十足的人。他不知变通的性格,让他得罪了很多人,也带来了后半生的悲剧。

王宇也是这样的人,标准的理科生直性子思维,容不得一点虚假。这种人做技术绝对可以放心,牛脾气,坚持到底,但做人事,很容易就结下仇被人坑了。

有人想借着这车子改进“讨好上意”,夸大了一些,本来只是小事,如果他特意去捅破这层纸甚至告状,就会结仇了。

同学会要晚上九点才会开,黄克也没有马上向他解释,而是跳上车,让王宇驾车开出仓库,在厂区里转了了十几圈,亲身感觉这辆改进型的T80的行驶状况。

事后,他对王宇道:“车子承重改进应当是挺成功的,不过T26的炮塔太重了,加炮塔纯粹是鸡肋,南边那儿更看中的是反步兵能力而不是反坦克能力。建议你们换成双联12.7机枪,甚至是四联装机枪,名字就叫丛林切割机,南边的同志会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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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社会调查

今天的黄克,身边也不再是一人独自行动,身边都跟着一个团队负责他的安全以及帮助整理资料。实际上现在的黄克也象主席一般,渐渐地不自由起来了。今天的行动,因为他都在东方红拖拉机厂这个本身就外部守卫极严“安保”单位里,所以那些人都在外围。

现在的他,想象从前般乱跑乱溜,其实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容易了。

在苏联的时候,斯大林给他配了一个助手,是个女生,名叫妮娜,莫斯科中文系的,女孩金发蓝眼,长得很漂亮,据说还是艾琳娜亲自挑选的——换成大黄克,大概会想着偷吃吧,但小黄克却没有这个心思。

黄克从阿克塞钦回到武汉后,她也通过别的渠道来道中国。除此之外,组织上也给他专门配了一名年青的“生活秘书”,男性,名叫李雨航,文科生。

当黄克和王宇在东方红拖拉机厂的试车场飚坦克时,这两人就负帮帮黄克打下手,负责准备当晚联欢会的后勤事宜。

当晚九点,整个马鞍市的“留苏派”留生学全到齐了,总人数足有四十一人之多。叫人的时候,黄克让他们把女朋友或妻子也一并叫来,最后晚会开始时,总共凑齐了六十人。

除了他们之外,正在东方红拖拉机厂工作的苏联专家也出席了。

一百多号人,大家满满聚齐一堂,喝着黄克从苏联带回的伏特加,吃着鱼子酱,红菜汤,土豆烧牛肉,听着旁边的留声机播放的俄语歌,一起载歌载舞,一直闹腾到晚上一点方才尽兴而散。

当晚的时候,黄克和这些学生,东拉西扯说着家长里短,实际上却只是粗浅的接触。真正地详细调查,却会是在未来一个月里,一家家地上门单独拜访其所在单位。名义上,这只是作老师的关心学生在工厂的工作情况。

论年龄,马鞍山市里的这些学生,个个都比黄克大。

但是论“参加革命”的时间,还有资历,大部分人都比黄克低。

按官方对外宣传的说法,黄克是一九三二年,也就是十年前就秘密加入中共党组织成员,是参加革命的时间长达十年的“前辈”了。

马鞍山市内的几座工厂,厂内的党委书记,要么是走过长征路的党员出身,要么本身是白区地下党出身。而黄克的资历,恰好两样都 占了。

黄克虽然年轻,头顶上看似没有什么官衔,但名气太大了,实际上走到哪里所有的“同志”都认得他且都会热情地招待他。

第二天起,黄克就近去了钢铁厂,先见的是厂内的党委书记——对方是走过长征的老红军,红一方面军出身,黄克也走过长征路,虽然只是后半程,但是共同走过长征路的革命同路人,让两人打交道变得简单起来。

黄克在马钢的学生,好几个都在厂内工作,基本都是担任技术员等要职,全跟在苏联专家边上,职位并不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象王宇那样优秀,实际上第一批归国的留学生,能这么早就单独担任厂长一职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黄克是和党委书记交谈过程,象老师家访一般,询问自己的学生在工厂的工作的现状。听取对方的意见,评价。

“你的学生刘泯啊,挺不错的娃。能吃苦,天天工作到深夜,很会钻研.....”

老红军其实文化水平很差,但是也懂得看人,甚至一眼就看出黄克的来意是做调查的。

黄克也不隐瞒,很快就把来意说明。

“你带出来的这几个娃,他们在厂里的情况是......”

对方一一地向黄克点评着不同学生这一年多的表现,黄克边听边记下来,而后又到现场看了一圈。当天中午把学生几个全叫出来吃午饭,大家在饭桌上聊天的时候,又一一地单独询问他们各自对厂里情况的看法。

下午的时候,他则戴着安全帽,挂着身份牌在厂里到处转悠,时不时拉过身边的工人询问情况。表面上的,黄克询问的是自己的学生在工厂里这一年多的表现,但这只是故意让别人注意到的重点。真正要问的,反而是在闲聊中,套取对方的抱怨声。

晚上他则挨个上门找到自己的学生,关问生活,询问事业上遇到的苦恼,嘘寒问暖,做一个“合格的政委”应当的做的事,同时记下学生在事业和工作中遇上的困难:技术困难,人事困难,家庭困难,心理困惑,什么都问什么都管。当然,在这过程中他也不忘记吩咐学生利用关系,发动自己下面的“农村出身”的工人,帮他做一下农村的社会调查问卷。

现在的马鞍山工业区,让黄克想起了的最后的国企时代。

在大下岗时代前,那些大国企其实就是一个个迷你的国家结构般的小社会。一个国企,除 了工厂外,还包括了医院、幼儿园、学校、警察局、食堂、商店,电影院、运动场,还有老年人活动中心等多个部门。

当时国家对工人的态度,号称是从婴儿到坟墓,从生管到死。当这一切在九十年代后就基本从国内消失了,一切都讲市场化,一切都只讲利润,最后就全推给社会了。

在黄克出生时,恰好遇上国企改革,这些除了工厂之外“多余”的部门,也在“改革”的大潮中,因为不赢利,占用预算,亏本等各种原因和理由,被纷纷剥离,不再出现。

在这过程中,大量的工人因此而失业下岗。这一切都是在小黄克的幼儿园时期开始的。幼年时的记忆,小黄克本已模糊得差不多,直到穿越发生,大小黄克超时空接触引发记忆回溯大潮时,才重新忆起变得清晰起来。而大黄克在向母亲坦白一切后,其父母为了另一个时空的儿子,也时不时地和他聊起这些陈年旧事。

关于老国企时代发生的那些事,大黄克的反贼网友们,也经常地在聊天群里谈起,网上也有一 堆的资料,这种社会主义时代的国企生态,其利其弊,相关的材料很多。小黄克早就抄了一大堆交给了高层参考。

而这一次被主席要求下基层调查时,小黄克亲身体会到了这种“国企小社会 ”独特的生态链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来到马鞍山时,时间已接近年尾,待了一个月就到年尾时,工厂里工会出面,开始发放新年福利,评选先进积极份子,工人领取新年福利,然后大家热热闹闹过了一个春节。

整个春节,小黄克都是在马鞍山渡过的。“桃李满鞍山”的他,春节后前三天,天天都有学生上门拜年,而他也趁着过年,到下层工人家里“随机”乱窜门。

这个时期,太平洋战争爆发,全世界打得正激烈,但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大部分人都象是看戏一般欣赏着国外形势的变化。过年期间,听到嗽叭里报导的国际实事新闻后,大家唯一担心的,就是居住在南洋的华侨的命运。就连苏联都在提防德国可能偷袭进攻,不算南美,大国中唯有中国“风景这边独好”。

很快广播里就传来消息,中方在战争爆发后不久,已经派出客船前往菲律滨,接走了大批华侨。

一九四二年春节过后的第三天,小黄克回到了武汉,交给主席的,是厚厚一叠,高达十几万字的报告——报告是他口述,然后由边上助理秘书抄写整理出来的。然后自己在这基础上再修改的。

离开时,主席让人交给黄克一叠厚厚的文件袋,他返回住处打开一看,却发现内容和自己做过的差不多,原来其他同志也做过类似的东西。

其实马鞍山地区的工厂的运作情况,是中共上层空前重视的部门,不需要黄克下来调查,李润石主席都一直派出专员盯着。他让他下基层去做调研,只不过是要他亲自地经历过一些事:坐在办公室里看十天的调查报告,也比不上在现场转一天的感触更深刻。

一天之后,他被上级上叫去,发现主席,伍豪,任弼时,王稼祥,张闻天,几个高层大人物都在房间等他,他交上的报告就放在众人面前的案桌上。

伍豪问道: “你做的这些报告,我们都看过了。你也看过其他同志做的报告,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黄克知道,他现在是在被考试。

他想了想,答道:“有的人已经上岸了,有的人还浸在水里,中国的农村太苦了,城乡差距化的问题很大!”

李润石一阵叹息,然后却点头道:

“你说得很好,你这次通过在工厂询问农村出身的学徒工,工人农村的具体状况的调查方式,这种做法非常地好。这样可以避开许多专门的弄虚作假,但是将来有机会,还是要真实地到农村基层走走看看。”

黄克点点头,表示明白。

“农村的问题,关键还是生产力低下,是现阶段中国的主要矛盾。相关的情况,和我从前从后世抄来的那些内容差不多......”

站在这些高层大佬面前,黄克开始讲述的后世的历史,其中的重点更是“未来”农村合作社实行后的一系列问题,群众意见。新年过后,中国正要开始三反五反运动,同时也会借着这个时机,开始农村合作社计划的试点工作。

这段时间的中国,内政外交,都忙碌异常。每个人每天都 有无数的事要做。

黄克现在做的,就是通过后世的网友收集的资料,把历史上相关政策实施后,在各地收获的历史教训,向面前的诸人报告一番,以便让他们在制定政策 时,能有所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