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不远处。
胡老神色复杂地看着祸斗那显得分外脆弱的幼小身影，像是看见了一块布满裂痕的夜泊石。
无论怎么小心翼翼地捧着，都像是随时都快碎掉。
他在轻策庄撞见了件荒唐事，但也无力干涉，唯独可以确认往生堂大概再过些日子就必须上门去那边举办丧事，原本打算带着这个小祸斗去帮手的念头也缓缓打消。
那天夜里他收到了钟离的传讯，急忙连夜折返回璃月港，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担忧。
好在事情来得汹涌去得也快，没有酿成什么大灾祸。
自然，小胡桃现在还被他罚着去跪祠堂，对方那副泪眼汪汪的知错模样，也让胡老没有办法说出太多责怪的话，毕竟这俩孩子也都还小，能这般懂事已经实属不易了。
于是在回来的当天，他用符箓将小祸斗安抚入梦，赶赴往了钟离那边，亲眼看着对方在祸斗的身上施加着一层又一层连锁细密的封印，如此夸张的阵势让那时的胡老脸色都变得发白。
他再三询问钟离，却在对方口中得知这也是无奈之举，祸斗的心魔积怨得连他都感到凝重万分，为了璃月港的安定与和睦，终究是避不开此举。
眼下祸斗怀里紧紧抱着的面具，在钟离的介入下已经不会被轻易摧毁，在不小心戴上时假若心头没有怀揣杀意或是时间不过长，都不会触动那心头的业障。
但同时这必然也有代价，那就是祸斗那本就淡薄的情感将会变得更显薄凉，以规避外界与脑海中那些琐碎杂念与恶意的侵扰。
胡老摇了摇头，不再思考那些糊涂账。
只要小祸斗能够安稳长大，一切问题终究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走到祸斗身旁，伸手轻轻揉了揉对方那留着柔顺长发的小脑袋瓜。
微眯着眼睛的祸斗缓缓回过头，微笑着牵动了那被泪痕炮烙的粉黛眼影与那颗泪痣，眼里带着无比的依赖与亲切看着胡老，很快就站起身来拥住了他的裤腿。
“小斗啊，要不要爷爷带你去把这头长发裁短，方便你搭理呀？”
胡老微笑着，微微弯下身有些心疼地看着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空洞的小祸斗。
祸斗闻言愣了很久，轻轻牵起了自己的长发静静地看着。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最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爷爷，我可以不裁短它吗？”
他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希冀。
“我怕裁短了它，妈妈见到我之后就认不出我了……”
“如果她愿意以后都对我好，我就不怪她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知道这个要求有点任性，他回不到稻妻的。
“爷爷……我忽然想不起妈妈长什么样了，稻妻城那些人的名字也都忘了，我怎么了？”
闻言，胡老的眼里有着黯然，他知道者只不过是在情感渐渐消退前，祸斗内心深处真真正正最浓烈的渴望在诉求，这孩子潜意识地都渴望着被爱。
“小斗乖，那咱们就不裁它了，有什么想吃想玩的需要爷爷买给你么？”
他将小祸斗轻轻抱起，却感觉像是抱着精致却又毫无生气的玩偶那般安静。
「业障压抑得这般紧，在含怨爆发出来的那一刻只怕更难挽回」
胡老闭上双眼，回想起了钟离在施展封印前与他说过的话。
那再度睁开的凌厉双眸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选择相信这个孩子，情感变浅变淡没有关系，心性正直了，就已是他的骄傲。
小祸斗微微摇了摇头，心里感觉很温暖。
“我在等阿桃罚跪完，她说要带我去璃月港里玩忽。”
“爷爷，我今天想自己出门走走，璃月港里有很多东西需要我重新去记住。”
他从胡老的怀里蹦跶下来，掏出了小胡桃送他的红绳将头发系好了一个高马尾。
胡老的神色变得古怪，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红绳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估摸着小胡桃也不懂得这些事情，但在外人眼里可就不一样了。
「也罢，被人当做童养夫就童养夫吧，我还真不信别人心头不酸」
他伸手又揉了揉祸斗的小脑袋瓜，放着对方缓缓走出门外。
“这孩子，长得还真有当年老头子我那几分俊秀……”
“早点把这事传广了也好，免得以后提亲的媒婆踏破往生堂的门槛来，我家小桃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子，还怕有人说配不上不成？”
胡老回过身，一哆嗦老腰又一次差点给闪到。
小胡桃眯着眼睛，抬起小脑袋磨着小虎牙盯着他。
“爷爷，我罚跪的时间结束啦，小斗呢？！”
她哼唧哼唧地左看右看，院子里哪还有那可以乖乖给她欺负的小身影。
“爷爷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你是不是……”
胡老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纠结着在想要怎样解释。
“你是不是，要把小斗嫁出去！！”
小胡桃凶巴巴地龇牙咧嘴，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闻言，胡老啪地一声把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壳上，继而伸手没好气地揉了揉小胡桃捂着不让摸的小脑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他那嘴角的微笑，是如此的开心。
……
玉京台
祸斗左看右看着，向着小石桥的方向走去，那里的瀑布是他未曾留意的。
在某个转弯的瞬间，他的目光似有所感地望向了某个方向。
在他那双钴蓝色眼眸中倒映的方向，有一个小巧的女孩将眸子望了过来，与他远远对视。
那小女孩额头上贴着一张符箓，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愣。
她浅紫色的撩耳短发被风轻轻吹动，向着他微微露出了笑容。
第三十一章:那谁来拯救你呢?
那个小女孩，有一双很好看的粉紫色眼睛，与小胡桃那双显得活泼精神的梅红色眼眸不同。
这一双显然过于空洞，空洞得像是遗失了几分灵性，浅淡得像是什么都模糊不清。
她还有着些许婴儿肥的圆润小脸似乎很软和，神色却愣愣的似乎做不出太多表情。
那副像是显得又美好却又留有残缺的模样，大抵任谁看见了都会心生起怜爱。
头上的那顶小帽子显得有些大了，那符箓似乎是贴在帽檐内从她的小脑袋与她浅紫色的发丝一同垂落，分不清是有没有贴在额上。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攥紧了背在身上的小药篓，迟疑地只是远远望着缓缓走来的祸斗，她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种像是同类般的亲近。
就好像两人都曾死去过，又脱离了轮回一般踉跄着走了回来，孑然一身。
这一刻时间好像变得缓慢，这两个眼里都是带着空洞颜色，灵魂都不完整的孩子静静地对视着，不约而同地都停下了脚步，随后缓缓地走近。
“你好，我叫僵尸，是个七七……不对，我叫七七，唔……”
七七似乎有些紧张，那双粉紫色眼睛里带着一丝怕被嫌弃的担忧。
“七七……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她声音轻柔且有些慢半拍，一手攥着小药篓，另一只手缓缓向着祸斗伸出。
“……可以吗？”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那很浅很淡的希冀，会得到应答吗。
“嗯……可以哦。”
祸斗微笑着，牵动着粉黛眼影与泪痣。
在七七粉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的只是祸斗毫不迟疑地牵住他的手，微笑着用力点着头的，声音轻柔地回应着她的画面。
“你好，我叫祸斗，大概也是个僵尸。”
哪怕那声音她因为激动而没有听清。
但七七仍是看着对方的口唇，感受到了对方那份欣喜传达到她不再跳动的心上。
那小药篓不知为何就掉到了地上，她十分惊喜般睁大了双眼，那原本白皙得的小脸上，少之又少地因为激动而显得微微发红，哪怕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今天七七很开心，她今天在准备出门采药时，交到朋友了。
这比上次她努力记得的，有只小团雀停在了她的头上还要值得高兴很多很多。
……
两人并肩走在了山崖边。
那山下是浓厚的云雾，消散后凝聚不回每次开始前的模样，只剩下相似的空白。
“七七去采药时……走的是这条路。”
七七紧紧牵着祸斗的手，那声音带着很淡很淡的欣喜，像个大姐姐一样走在前面。
“那个是清心……这个是琉璃百合，还有那个……唔。”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祸斗，声音也变得很小。
祸斗看了一眼那一株扎根在石壁上，有些泛紫的植株，微笑着提醒对方。
“那个是琉璃袋哦。”
他跟着七七简单地辨认着路上的药材，像是那些药材他全部都听谁陆陆续续地为他讲过，每次记住的都不同，但他记着。
沿途路过了破落的村庄，潺潺的水流，还偶尔看见过逃窜在林野间的小兽。
他们面前浅浅的泥地里有着还未被冲去的，大小相仿的两排小脚印。
七七看着这两排小脚印，愣了很久。
“七七？”
小祸斗的目光停驻在了七七腰间的神之眼上，眼里有着很浅的黯然，但仍是微笑着问着。
闻言，七七不解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好像还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她记不起害怕的感觉，只是紧紧地牵着祸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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