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私人画师 第11章

在某种程度上，她将成为孤身一人的存在。

所以，不管这位斐南伯爵说得有多么令人动心，还处于少女的年纪的茜丝雅娜，更宁愿去遵从内心深处坚守的信念。只见她将“白炽的星芒”轻轻地放在桌上，说道：

“多谢伯爵大人的厚爱……可是很抱歉，如果我将这块晶石转让给你的话，你愿意出什么价位买下呢？”

斐南怔了一怔，苦笑着摇头道：“没有公主殿下的特殊身份的话，复国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特殊身份……”茜丝雅娜低声叹了一句。

在若林王室的家训中，有这么一句——“能够用联姻的方式达成目的，就绝对不动用战争”，这种若林人津津乐道的优雅的传统，也是对国民最大的仁慈。可它在另一方面，成了若林历代公主的沉重负担。

茜丝雅娜的长姐，嫁到了目前大陆上最强盛的阿拉贡，以使若林和阿拉贡维持良好的关系；二姐嫁到西边的佛琅士，换取了对方不往东扩张的承诺。至于她的诸多堂姐妹们，也几乎都会在成年之际，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离开家族去履行她们的使命。

因此她心知肚明，自己这桩婚姻，也是若林为了与崛起中的安鲁尔维持和平，所作出的决定——至少在现阶段，两国并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

茜丝雅娜和自己的未婚夫，安鲁尔的圭狄尼斯王子只在舞会上见过一面，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一位高大俊朗的青年，她还颇有好感。她听闻那位王子迷恋于自己的美貌，在回国后通过外交函提出了求婚。

这个过程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有关浪漫的成分。

每当她想起这个事实，就会忍不住埋怨圭狄尼斯王子：为何不事先和自己进行接触，从认识彼此开始交往，而非要通过外交的形式，将其变成冷冰冰的政治婚姻呢？

她这一番外出游玩，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和自己的未婚夫见上一面，至少在成婚前对他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不过，在接近两个月的尽情游玩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些沉溺于这种轻快的旅行当中了，那个初始的念头，也渐渐在脑子里变得模糊了起来。

就以这样的自由之身，没有任何负担地游历世界，领略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欣赏人类在这片大地上建造的，各种奇迹一般的造物……这样的日子，要是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呢。

尤妮卡，你能听得懂我的心声吗？

不知不觉间，茜丝雅娜想了很多很多，她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尤妮卡。发觉了她的注视，银发女仆的眼眸中流露了疑问的意味。

另外一边，斐南伯爵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感谢伯爵大人的厚意，请恕我……现在无法答应。”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茜丝雅娜的眼眸里，有了几分动摇之色，低声说道，“况且，关于我的婚姻，目前也还没有成为定局。”

“公主殿下？”尤妮卡的心底一惊，下意识地问道。

斐南眯起了眼睛，问道：“我并无冒犯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公主殿下所指的是，两国的联姻可能无法达成？”

茜丝雅娜的心情一时变得乱糟糟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感谢伯爵的款待，我想，或许我还是先告辞比较好……伯爵的一席话，我会记在心上。失礼了……”

说着，茜丝雅娜拉着侍立一旁的尤妮卡，往外面走去，在这个过程里，斐南并没有出言挽留。等到两人走出了大厅，作为随行的护卫的温捷斯，走到斐南近前，说了一句：

“殿下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请见谅。”

由于茜丝雅娜的忽然辞别，空荡荡的大厅彻底冷寂了下来。

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的斐南，望着桌上分毫未动的晚宴，以及对方没有接受的礼物“暗星之链”，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侍立于一侧的管家，带着惶恐的语气问道。

“你说，有办法破坏这桩联姻么？”斐南闭上眼睛，像是在询问管家，却分明是在自言自语，“有可能的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

另外一边，心神不宁的茜丝雅娜走到了河边的堤岸。

微凉的晚风拂过河面，水中倒映的城市灯火随风荡漾，泛动着轻快的波纹。

在前方的广场上，一位游方的魔术师正在进行表演，他那神乎其技的技艺，吸引了一大群人驻足观看。伴随人们的一声惊呼，在半空中绽开的七色烟火，将天空染出美轮美奂的意境——默默注视着前方，茜丝雅娜觉得那璀璨的景色中，分明透出了清冷的味道。

维持了不知道多久的静默无言，茜丝雅娜忽然开口问道：“关于我的婚姻，我想听听你们的感受。”

这是一直以来，三人会下意识地去回避的问题。

安鲁尔王国，正是尤妮卡兄妹的仇敌。

十年前，卡洛林公国被革除教籍，定为异端，最终遭受侵略而灭国。事件的始作俑者虽然是教廷无疑，但安鲁尔在其中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以安鲁尔为首的联军占领首都之后，几乎将当时的卡洛林公爵一系屠戮殆尽。

侵略战争结束时，安鲁尔以代替教廷教化民众名义，“接管”了卡洛林的全部领土，成为了那场战争最大的获益者。

“公主不必在意我们的感受。”温捷斯认真地说道。

茜丝雅娜将视线转向了尤妮卡。

尤妮卡微微低下了头：“公主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谓的仇恨，战争才一直没法停息……至少，我希望公主看到的是和平。”

“是么？”茜丝雅娜下意识地问道，由于尤妮卡的这句话，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一般，有种难言的痛。

……确实，大家都希望我能前往安鲁尔，换取若林未来的和平呢。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茜丝雅娜又问道：“关于伯爵刚才提出的请求呢？”

尤妮卡的神情一时有点不自然，她低声说道：“我没法给出建议，公主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选择就好了……”

“公主殿下……”温捷斯的神情略一犹豫，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在下认为，斐南伯爵刚才所提出的，实际上是对公主是相当有利的一件事……”

茜丝雅娜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诚如斐南伯爵所说，一旦她继承了波西米亚的王位，哪怕她并没有任何实权，也会由于这个头衔获得超然的地位。就算这个头衔会给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但这和它本身的荣耀与以后可能带来的收益相比，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一旦认真地去思考那些事情，她天性中对于政治与权术的反感，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当她意识到倘若接受了提议，今后就会被束缚在“波西米亚女王”这个头衔之下时，倏地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茜丝雅娜知道，她刚才的忽然辞别，只是出于少女的任性而已——当面临对于未来的抉择时，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同时，身为若林的公主的她，首次对背负的“使命”感到了困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喃道：“尤妮卡……”

顿了顿，只见茜丝雅娜望向了另一边的骑士，补充道：“温捷斯。”

夹杂着水汽的晚风扑在脸上，清凉沁人。茜丝雅娜暂时抛开繁杂的思绪，露出了享受的神情，轻声说道：

“抱歉……我饿了，你们也是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第二十章 成长中的爱琳

青月历三零一年入冬，距离神圣帝国的分裂，已经过了三百年。

某天的夜晚，在大陆东部的雪原，许多人都目睹了一颗赤色的流星横贯天际，落在了极东处的断绝山脉之中。这件事仿佛成了不详的征兆，有关远东游牧民族将再度来袭的可怕谣言，在东部国家间传了开来，一时人心惶惶。

也是在这个冬天，南洋对岸的异族兽人开始渡船而来，不断劫掠大陆南部的岛屿。这似乎标志着，大陆又一段漫长的动荡时期的开启。

至于即将到来的，安鲁尔与若林，中部地区最重要的两个国家的联姻，所带来的是和平，抑或是又一次有关瓜分和兼并的历史进程？答案还未可知。

在商人的接引下，爱琳到达安鲁尔的首都卡列宁市，已经一个月有余。

城市西部的街区，是占据了相当一块面积的“黑潮商会”会馆。

这段时间里，在会馆住下的爱琳，大多数时间都躲在“深闺”里学习，几乎足不出户。因此，她仍然不知晓有关茜丝雅娜的婚约之事。

簌簌而落的大雪，沾在玻璃上结成了霜花。

相比寒冷的外面，烧着烤炉的屋内相当温暖，甚至舒适地令人有点困倦起来。将厚实的书本放在膝盖上，爱琳一时望着玻璃外那白茫茫的世界，怔怔出神。

……我真的很幸运呢。

触摸上玻璃的手指，感受着那份冰凉在指尖融化，她如是想道。

假如没有被亚尼斯先生带到这里，还待在那个无名的小镇里的话，在这么寒冷的冬季，这具娇弱的身体肯定会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吧？这座繁荣的，叫卡列宁的城市，才是印象中“城市”应有的样子。

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神父……嗯，我还不知道神父叫什么名字呢……

同时，也是由于对现在的“监护人”亚尼斯感激的缘故，爱琳来到这个世界后，首次对一处地方产生了归属感。

况且……

将视线移回屋内，她凝视着方才取下的头饰。在头饰的主体部分，镶了银边的翠色宝石，正折射着智慧的微芒。

名为“凡赛提的低语”，这是一件在历史上虽有记载，却非常不起眼的饰品。

由于旧皇室血裔几乎断绝的缘故，关于这件饰品真正的用法，恐怕也失传很久了。因此它才会明珠蒙尘，不断被低价转让，直到被爱琳所获得。

从字面上理解，这件头饰又叫“真理之神的低语”。从德雷斯堡返回卡列宁的途中，经过反复的尝试，爱琳终于发现了头饰的用法。

当爱琳戴上头饰的时候，她周围的旁观者的认知被扭曲的同时，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却分明得到了加强。

五感变得更为敏锐，思维运作的速度加快，其中对爱琳而言，最为重要的是——她的记忆力得到了强化。

这种学习和记忆能力的加强，看似细微，对爱琳的帮助却非常巨大。

本身欠缺语言天赋的爱琳，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学会了旧帝国的通用文字，在书写和阅读上已经不存在障碍。

随后，在亚尼斯的建议下，她又开始学习佛琅士语和勒尔语，这两种语言也是当前大陆上的重要语言。

感念于亚尼斯的恩情，爱琳学习的进展很快，就连亚尼斯都经常称赞她为“天才”……不过，对于使用道具，用作弊一样方式来学习知识，爱琳的心底里总有某种微妙的抵触感。

“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你具备的潜能。”仿佛能看出爱琳在想些什么，亚尼斯鼓励道，“‘凡赛提的低语’只是帮助你将其激发了出来而已。”

不管过程如何，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爱琳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蜕变。

现在，偶尔随同亚尼斯外出谈生意的时候，她也能很好地充当书记官，凭借良好的记性，将种类繁多的商品和浮动的价格一一对应起来。

也渐渐开始负责商会里部分账目的记录，以及盈亏的计算。

还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的爱琳，和商会里其他人的接触并不多，不过关于会长多了一位漂亮养女这件事，早就在商会里人尽皆知了。

时而也会碰到试图套近乎的人，特别是看她是小女孩觉得好骗的年轻男性，分明打着“如果有机会娶了她这辈子就不用愁了”这种龌龊心思。每次爱琳遇上这种事，都会有种既羞愤又气恼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像曾经看过的小说里所写的那样，对讨厌的家伙甩一记魔法，好好惩戒一番。

只可惜的是，现在的她，依然和“魔法”无缘。

换句话说，有关“魔法”的概念，成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中，少数令她疑惑不解的部分。

确实地存在“魔法”，可是，既没有印象中那种“魔法学院”，也没有用以学习魔法的教材。相比普通人都能学习的武技，魔法有种神秘莫测的色彩，就连“如何才能学会魔法”这件事，都成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在那本商人给她的，有关魔法的概论当中，对于学习的事项，仅仅提及了两个关键词，即“修行”与“灵感”。

传播福音的圣徒，也许能因“顿悟”而学会光明奥义，成为“神官”；在森林里定居的住民，由于常年与自然的亲近，从而领悟自然法则成为了“德鲁伊”；遭受了巨大的不幸的女孩子，可能由于剧烈的情感变化蜕变为“魔女”……诸如此类。而成为了不同类别的魔法师的人们，所施展的法术，也是因人而异，即使毫无相似之处也是很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那本概论上还有其他一些归纳——

具有贵族血统的人，由于见识和阅历都高出平民百姓太多，成为魔法师的可能性会更高；心性单纯的，又或者对某些事物有着强烈的执念与追求的人，也更容易成为魔法师……还有一样很有趣的统计，在魔法师当中，独身主义者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甚至还有一些人有着奇怪的禁欲观念。

当然，这个结果是在排除了教廷的“神官”之后计算出来的。

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通过宗教的修行，会相对容易“产出”魔法师之外，并不存在通过系统“学习”就能成为魔法师的说法。

也就是说，对于爱琳而言，这个世界里她最为向往的一部分，依然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还没有向她敞开大门。

第二十一章 异世界里的日常

这一场入冬时分的大雪，一连下了三天。

等到第四天上午，慵懒的阳光照射下来，街道上的雪才开始消融。爱琳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商会里的仆役正在清扫大门处的雪，在角落里形成了一片雪堆。

裹着厚实的外套的爱琳，望着一大片白白嫩嫩的雪堆，忽然有种去玩雪的冲动。不过，当她看到一辆篷车停在门口处，商会里的人忙碌地搬运起了货物时，不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撇着嘴移开了视线。

坐上马车，平稳地行驶了十几分钟，便到达了这次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