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私人画师 第10章

尤妮卡低声说道：“因为……茜雅并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呢。”

茜丝雅娜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尤妮卡所在意的事情。十年前，卡洛林公国被以安鲁尔为首的联军攻灭时，年仅六岁的尤妮卡，可是亲眼见证了可怕的战火。在那场战争里，她的族人或遭到屠戮，或像她和哥哥一样逃亡异国。

流亡的兄妹两人，直到获得若林的收留与庇护，才被教廷所赦免，逃脱了被追捕的命运。

“对不起呢，不小心忽略了尤妮卡的心情。”茜丝雅娜郑重地向尤妮卡说道。

“那，那个……不用对我道歉……”由于公主的道歉而慌乱起来的尤妮卡，平复了下心情，才真挚地看向茜丝雅娜，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只是希望，茜雅能远离战争，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样就好了呢……”

听到女仆兼闺蜜的真情流露，茜丝雅娜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只能小声说道：

“尤妮卡，谢谢你。”

视野中的天际蔚蓝如许，远方充满了艺术感的尖顶与碧波粼粼的河面之间，是女仆少女微微飘拂的银发，有那么一瞬间，茜丝雅娜的心底泛起了一种莫名的心悸。她握住了尤妮卡的双手，视线却不自禁地下垂：

“尤妮卡，我们私奔吧……”

不过，由于茜丝雅娜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缺乏底气，尤妮卡并没有听清楚内容，疑惑地问道：“茜雅？”

茜丝雅娜抬起头来，吐了吐舌头，改口道：“我们再玩两个月吧！东面是历史悠久的波维王国，很想去见识一下呢……咦？尤妮卡？”

只见尤妮卡盯着自己的身后，神情中露出了警惕的意味。

茜丝雅娜转过身去，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贵族中年，屈身对她行了一个礼，说道：“伊丽丝的明珠，茜丝雅娜公主此番光临莉莉丝堡，实令我诚惶诚恐，荣幸之至。在下斐南·安东尼，特此邀请公主前往府上一叙。”

斐南伯爵，也正是当下莉莉丝堡的主人，他如此放下身段来邀请，茜丝雅娜身为若林的公主，自然无法拒绝的。

所以，尽管旅游的兴致被打扰，茜丝雅娜此时的心情非常不满，她还是以端庄的微笑回应道：

“好的，有劳伯爵大人带路了。”

第十七章 伯爵与暗星之链

伯爵的府邸，也就是旧波西米亚的王宫。

在以前的战乱中，王宫有所损毁，但主体部分基本保留了下来。走进正门，穿过前庭时，可见两列高大的树木栽种在道路两侧，散发出了沧桑而威严的气息。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通体彻白的馆式建筑，正是波西米亚王室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继承这座府邸之初，我便邀请了出色的管家和熟练的园艺师进行打理，尽可能使这里的一切都维持原貌，公主殿下，你觉得如何呢？”

斐南·安东尼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客套道。

已是晚秋，不过公馆前的草地上，绿意清新如故；草地边上，有一条小河潺潺流动，水流汇入人工开掘的小湖，荡起了细微的波纹。这样的景致，让茜丝雅娜心中的不满淡了很多，她由衷地叹道：

“听闻菲娜公主政见开明卓越，原来居所也是这般清新怡人。”

“但论及雄伟壮阔，这里自然比不上伊丽丝的冬宫。”斐南恭维道。

“可是，冬宫里的城堡就像迷宫一样，待得闷都要闷死了。”心态放松下来的茜丝雅娜，不小心抱怨了起来，“也没有像这边这么开阔的广场。”

“公主殿下喜欢的话，不妨在这边住上几日如何？比起城里的旅馆，待在宫邸肯定会更舒适一些。”斐南乘机邀请道，“我这边会妥善安排好仆人的，况且，出行游玩的时候，我也可以陪同，有个导游也会更方便一些。”

想到这座府邸，正是菲娜公主曾居住过的地方，茜丝雅娜的不由升起了向往之心，不过还没等她说话，跟随在后面的温捷斯·卡洛林就给出了回答：

“感谢伯爵大人的邀请。不过，毕竟公主此次出行属于私访，并无它意，在大人的府邸住下恐怕不太妥当。”

茜丝雅娜回身望向温捷斯，发觉这位忠诚的骑士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

一百年前，当波西米亚王国分崩离析之时，莉莉丝堡连同周边的几个公国都差点并入了若林，却因为各方势力的制衡，而成为了几个独立的小国家。

斐南伯爵的祖先，从籍籍无名的小贵族，一举成为这座重要城市的主人，可谓是时势造就的幸运儿。也正因此，他的祖上对波西米亚王国都十分感激，到了斐南·安东尼这一代，则可以说达到了尊崇的程度。

雕刻菲娜公主的塑像，命人撰写历代国王的英雄事迹，编成诗歌传唱，将这座旧王国的宫邸的名称改回“菲娜之宫”——这些都是斐南伯爵的事迹。

而与此对应的，若林作为波西米亚王国曾经的宿敌，斐南伯爵对己方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就不得不令人存疑了。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谨慎行事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了这些关节，茜丝雅娜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与斐南伯爵的交流，也就没有先前那么随意了。

进入宫邸，由伯爵亲自引路，带领茜丝雅娜在宫邸里面参观了一番。随后茜丝雅娜一行在房间里稍作休息，便有管家过来传达消息，说伯爵已经在会客厅准备好了晚餐，等待公主三人的前往。

彻白的墙壁下沿染着湛蓝的饰漆，临近黄昏的回廊充满了典雅的味道。走到途中，茜丝雅娜看着一处墙壁上的装饰画，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只觉画上一人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下意识地问了句：“这上面的人，都是谁呢？”

带路的管家躬身回答：“均是波西米亚最后一代王室成员。”

来到灯火辉煌的会客厅，只见斐南从陪侧位上起身恭迎，示意茜丝雅娜坐在主座上。茜丝雅娜微微一愣，转身看了随同的尤妮卡兄妹一眼，轻轻一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坐在了伯爵指定的位置上。

在外面游玩的两个月的时间里，茜丝雅娜都是尤妮卡兄妹同桌进餐的，此时要她重拾尊贵的公主身份，忽然有点不习惯起来。

身为女仆的尤妮卡，静静地侍立在茜丝雅娜的身后；至于温捷斯，则自觉地走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在不打扰谈话的情况下，履行自己的职责。

“能够和才貌双全的公主殿下同桌进餐，是我莫大的荣幸。”

依然站在那里的斐南，对侍立一旁的管家挥手示意，后者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茜雅的面前，说道：“为了表达谢意，特此送上一份礼物。”

“这是？”

斐南坐了下来，脸上挂着自信的表情：“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打开盒子，一串由黑珍珠串成的手链，呈现在茜丝雅娜眼前，光洁无瑕的黑珍珠表面，幽幽流溢着缤纷的色彩。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斐南介绍道：“这是最为罕见的珍珠品种，产自远海的塔希提黑珍珠。”

这种黑珍珠极为稀有，即使是出身尊贵的茜丝雅娜，从到大也只见过一颗而已，还是被当成魔导器的核心来使用——在观赏用途之外，这种黑珍珠也是一种极为优秀的贮魔容器。

在本身对艺术品的热爱之外，私底下也是一名魔法师的茜丝雅娜，几乎难以抗拒这串手链的诱惑。

“暗星之链，由十三颗黑珍珠串成，曾为菲娜公主的佩饰，据传她只有在上战场的时候，才会戴上这喻意不详的手链……当然，即使殿下不打算佩戴，也会很乐意收藏在身边吧？”

黑珍珠深邃而美丽，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眼下的这份诱惑也是如此。茜丝雅娜默默合上了盒子，婉言拒绝道：“伯爵大人的心意，我确实感受到了。不过，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请恕我不能收下。”

茜丝雅娜心知肚明，对方必然是有求于自己，才会送出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而即使她身为公主，天性中从不愿介入任何有关政治的事，因此也更说不上给出什么回礼，用来交换这珍贵的“暗星之链”。

“公主殿下或许误会了，在下并不需要公主拿出什么东西交换，只是想以此讨得公主殿下的欢心而已。”身为聪明人的斐南，大致上猜到了茜丝雅娜所想，出声解释道。

“欢心？”

向茜丝雅娜表达过爱意，想要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但自从她和安鲁尔的嗣子定下婚约，这种情况就几乎销声匿迹了。只见她用奇怪的眼神盯向了斐南，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第十八章 波西米亚的王冠

听到斐南的话语，就连一直侍立在她身后的银发女仆，板着一张脸的尤妮卡，也对斐南露出了明显的敌意。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斐南苦笑着，决定从头开始，对这位从来不涉政事的若林小公主进行解释：

“距离殿下和圭狄尼斯王子的婚期，只有四个月了吧？”

“四个月。”茜丝雅娜点头确认道。

从自己口中说出这个期限时，她倏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惶恐。

“殿下可曾考虑过，这桩婚姻会产生什么影响吗？”斐南沉思问道。

伯爵的话，让茜丝雅娜不禁一怔。自幼在王室成长，接受最为完备的教育的她，对周边各国情况自然也非常了解，实际上，她也很清楚自己这桩婚姻背后的意义——它标志着旧神圣帝国境内，两个最为强大的国家结束了长期对抗的局面，正式联合在了一起。

“若林和安鲁尔一旦联合，帝国境内的势力就会瞬间失衡，大陆中部再也没有能够和两国对抗的国家。两国借此机会扩张领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从地缘上看，夹在若林与安鲁尔中间的诸多国家，很有可能是扩张的首选，其中，莉莉丝堡首当其冲。”

对于茜丝雅娜而言，她并不是不懂政治，只是潜意识里不愿将自己的婚姻与政治扯上关联而已。不管是对于圭狄尼斯王子，还是对于婚后的生活，她都保留着几分天真而单纯的遐想——纵然她知道这种遐想有些不切实际。

“……很抱歉。”

斐南的这些话，虽然合情合理，却正好冒犯了茜丝雅娜不愿意去触及的领域。因此，她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冰冷，淡淡说道：

“伯爵大人所担心的事情，我似乎也无能为力。”

斐南沉声说道：“我的请求其实很简单，也并不需要公主花费力气。一旦若林与安鲁尔因为公主殿下的婚姻而结盟，我就会带头向公主殿下宣誓效忠。到时候，公主只需接受我的效忠即可。”

过于突兀的话语，让茜丝雅娜好一阵子都反应不过来。带着满脸的惊疑，她将对话的话复述了一遍：“向我……宣誓效忠？”

“没错，向波西米亚王国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茜丝雅娜·特蕾西亚殿下宣誓效忠。”说出这句话时，斐南脸上极其认真的表情，让茜丝雅娜意识到他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茜丝雅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明白伯爵的意思。”

“‘白炽的星芒’——公主殿下的身上，应该带着这块晶石吧？”

“你说的是这个？”微愣过后，茜丝雅娜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晶石。晶石白皙而通透，呈现出规整的菱形，无论是色泽还是形状，都有些平淡无奇。

心念微动，让晶石飘到了斐南的眼前，茜丝雅娜用疑惑的神情问道：“伯爵，你知道它叫做‘白炽的星芒’？”

斐南回答道：“这块晶石，正是波西米亚王位传承的象征，曾由于王朝的没落而佚失了很长时间。直到二十年前，它出现在了一位神秘的法师身上。经过我父亲的暗中查证，这位法师的姓氏，传承自波西米亚王室的近亲旁支，虽然血统并不纯正，但确实是王室倾覆后，王朝唯一可能的继承者。”

“神秘的法师……”茜丝雅娜低声说道。

“这些年来，在南部沿海的山区里，也就是传说中上古诸神最初临幸之地，他曾留下了许多事迹，但确切的踪迹始终不定。”顿了顿，斐南向茜丝雅娜点头确认道，“没错，这位神秘的法师，就是被称为‘顶端十人’之一的‘星辰预言者’，也是公主殿下在魔法方面的启蒙导师。”

茜丝雅娜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望了尤妮卡和温捷斯一眼。

没记错的话，关于她启蒙导师的身份，应该是属于最高级别的保密事项才对，她不由产生了几分疑虑：“这个信息，你是这么知道的？”

“殿下请放心，我始终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斐南接着说道，“‘星辰预言者’作为殿下的导师，既然将王位传承的象征，也就是这块‘白炽的星芒’传给了公主殿下，就代表殿下也具有了波西米亚的继承权。”

实际上，茜丝雅娜和自己的启蒙导师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在她的印象中，对方只是路过时发现了自己的资质，随手进行了点化而已。却没想到，‘星辰预言者’当时随手送出的小礼物，这块看似普普通通的晶石，竟是如此重要的物件。

茜丝雅娜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和波西米亚王室毫无关系。”

“在王朝的历史上，不乏这样的先例。”斐南解释道，“当时菲娜公主唯一的女儿患有残疾，不便行走。菲娜公主心怜女儿，故而先将晶石传给了自己的弟子，也就是西吉斯·安森，让他继承王位。西吉斯陛下在位十八年之后，如约归还‘白炽的星芒’，向菲娜公主的外孙禅让了王位，成就了一段佳话。”

茜丝雅娜疑惑地问道：“这块晶石，真的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关于这点，只需翻阅一下有关旧王朝的记载，确认这个事实并不困难。”

在对话中占据了主动的斐南，重新将桌上的“暗星之链”推向茜丝雅娜，继续说道：“到时候，公主殿下只要拿出‘白炽的星芒’，宣布波西米亚的正统继承人身份，现在的波西米亚诸国为了寻求庇护，也很有可能会向公主效忠。”

斐南所说的情况一旦发生，茜丝雅娜会成为波西米亚义理上的女王。

又因为她有着若林的公主和安鲁尔国王的儿媳的双重身份，这个重建的波西米亚王国，会成为表面上附属两国，但实际上地位非常微妙的国家。这样的好处仅仅在于，因为茜丝雅娜的缘故，波西米亚诸国可以免受两国的侵略。

很显然，斐南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晰了。

大堂中灯光辉煌依旧，一时陷入了极端的寂静。

将斐南所说的前因后果理清楚之后，茜丝雅娜沉吟了片刻，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按你所说的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吗？”

第十九章 公主的犹豫不安

面对茜丝雅娜的提问，斐南微笑道：“作为波西米亚的女王，你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

即使是对权势从不感兴趣的茜丝雅娜，说她对一国的王位完全不动心，也是不可能的。只见她轻呼了一口气，脸色冷淡地补充道：

“还有数之不尽的麻烦。”

波西米亚地区处于大陆的正中央，几乎是四战之地。一旦她成为了该地区“义理上”的女王，就意味着她接手了一块无法丢弃的烫手山芋。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她而言，不管和安鲁尔还是和若林的关系，都会变得相当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