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不用。”艾丽卡淡淡说道。
身后那人不由分说地绕到了面前，保持着谦逊的语气问道：“我们正在西里西亚这边追捕一个人，想问问小姐是否有见过她？”
听到“追捕”这个词，艾丽卡的心中不由一跳，警惕地正视来人，这才隐隐觉察到白袍修士装扮的这人对方身上有种深不可测的气息，或许实力在自己之上。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只见这位修士拿出了一张用魔法凝成的影像，微笑着问道：“不知小姐是否见过她呢？”
出乎她意料的是，影像上的人居然是爱琳。
换句话说，是当初在弗洛兹以帝国公主装扮现身的爱琳。
这是为什么？教廷也在派人追捕爱琳？
艾丽卡心下涌起了莫名的不安，佯装平静地回答道：“这不是自称为帝国公主的那家伙吗？听说是和反叛军的公主在一块儿吧？”
“反叛军？”修士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便接着说道，“可是我们接到情报，她并没有待在若林的公主身边，而是大概率藏身于南边的城镇，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否有所听闻？”
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立场，艾丽卡脸色一寒，不愿和教廷的人多做纠缠，冷声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调查便是。”
说罢，艾丽卡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一位教廷骑士来到修士的身边，不解地问道：“这个女孩也很可疑，为什么将她不抓起来审问？”
这位看不出年龄的修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的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故人……真是奇怪了，她们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莫非是我的错觉？”
“长官？”身边的属下忐忑不安地问道。
修士停止了思考，摇了摇头：“她应该和目标没关系。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只有一个，没有必要做多余的事情，你们也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到达南边的城镇后隐秘行动，在抓捕到目标之前切勿打草惊蛇，要是让那位若林的公主和我们对立起来，可是相当麻烦的事情。”顿了顿，修士补充道：“还有，刚才那个女孩的气息很不同寻常，就算是我也没法在短时间里降服她……”
“知道了，请原谅属下的逾矩。”
挥了挥手让属下离开，这位白袍修士负手站在原地，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下得越来越大的雨水，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里西亚的局势，显然正变得愈发诡谲难测。
第七十七章 属于她们的“画室”
这场漫长的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严重干扰了艾丽卡的搜索。不知道北边的战事进展如何，她的心情终于变得着急了起来。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遇到的，教廷派出追捕爱琳的队伍不久后就前往了南方，倒是免去了一份顾忌。
而到了第三天，艾丽卡终于发现了爱琳的位置。
不过，从过程来说，与其说是她找到了爱琳，倒不如说是爱琳故意放出气息，吸引她来到这里的。原本是空旷的荒野之处，出现了令人意外的建筑——有些熟悉的卡列宁市的某个巷道，深色的古典而端庄的双层房屋，以及那个延伸向二楼画室的阶梯。
站在这幅景象当中，艾丽卡恍然出神了好一会儿。
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她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一年前，回到了在画室里和共同学习的那段时间。不过，艾丽卡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卡弥拉地下宫殿曾经见识过的，属于爱琳的“魔术”。
犹如绘画一般，将记忆中的事物重现在了眼前，分毫不差。
确实，在绘画方面，爱琳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而艾丽卡嘴上并不愿意承认的是，当初爱琳所吸引她的部分，也包含了这份纯粹的才华。
时隔将近一年，再一次领略到爱琳的绘画，艾丽卡产生了细微的动摇，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径直沿着熟悉的台阶走上楼去。
既然布下了这样的“幻境”，肯定是有着什么用意。
以艾丽卡现在的实力，想要打破眼前的幻象轻而易举，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她想知道爱琳的用意，哪怕明知这很有可能会是对方的陷阱。
深吸了一口气，艾丽卡推开了画室的门。
熟悉的画室里，爱琳正斜对门口而坐，在面前的画板上画着什么，发觉艾丽卡进来时，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说道：“艾丽卡，你可是差点迟到了哦，课程马上要开始了，坐到这边来吧！”
在爱琳的边上，娅妮薇儿正无聊地打理着手上的遮阳伞，头也不抬，用她一贯的冷淡的语调说道：“让我猜猜，艾丽卡的作业这次肯定也没有完成吧？”
“这样说话太失礼了啦。”爱琳转头小声说了一句。
“反正我也没打算让艾丽卡喜欢呢。”娅妮薇儿无所谓地回答。
这次碰面时，这种出人意料的展开方式，却只是让艾丽卡一动不动地地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两人的“演出”。
“虽然之前发生了一些误会，不过我还是希望和艾丽卡和好的啦。”说着，爱琳转头望向了艾丽卡，由衷地说道，“其实之前一直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虽然更喜欢当时的‘大小姐’，可是现在这种冷美人的感觉也很赞啦！”
娅妮薇儿脸上出现了诧异之色，小声吐槽了起来：“这个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吧？难道今天的爱琳打算从感情攻势开始吗？”
“虽然我本人不想承认，不过谁让女孩子都是感性的生物呢？所以说，适当的气氛很重要啦。”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妙的事情，爱琳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还有，我想倘若被人夸奖的话，就算是艾丽卡也会感到开心的吧？”
说着，爱琳犹如翡翠宝石般的眼眸，眨也不眨的望着门口的艾丽卡。
至于边上的娅妮薇儿，则露出了一副“你是笨蛋吗”的表情，还吐槽起了不合时宜的内容：“明明这个‘冷美人’前几天才打伤了我，爱琳真是难忘旧情呢，看来当初没有和你们一起走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够了！”
这声斥责，使得画室里的温度骤然降了数度。
只见艾丽卡的眸中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怒火，右手的指尖跳跃着幽焰，一副随时有可能发难的模样，冷声说道：“我的过去是怎么样的，我清楚得很，并不需要你们大费周折来嘲笑我，我并不会因此而动摇。爱琳，现在你和她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乖乖和我回去吧。”
说完这番话之后，艾丽卡本来以为会遭遇对方的抵抗，却不料爱琳干脆地点了点头：“我原意和你回去，不过作为交换，我想提一个条件，可以吗？”
艾丽卡略微一愣，挑了挑眉：“什么条件？”
“忘记我们之间的仇怨，忘记我们现在的立场，我们就假装这里还是当初的画室，我们三个人再好好地相处一次，可以吗？”
用请求的语气说完，发觉艾丽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爱琳补充道：“艾丽卡，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过谎对吧？以前不会，现在以及未来也永远都不会，请相信我吧，哪怕就这一次，可以吗？”
良久，艾丽卡才用明显沙哑的声线问道：“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我现在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要尝试一下而已。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着这么多的可能性，真正陷入绝望什么的，是绝对不存在的。”顿了顿，爱琳的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哪怕当初艾丽卡将一无是处的我抛弃在雪原，我还是找到了另外一份生机，不是么？”
艾丽卡脸色一寒，下意识地说道：“你以为那是你自己找到的么？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那位你所惦记着的若林公主，是否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完美而已。”
爱琳的眸中泛起了泪花来：“果然如此，艾丽卡那个时候一定是悄悄跟在我后面，直到我被救下才安心离去的吧？想到我当时并没有被艾丽卡抛弃，在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你的温柔，我真的很开心呢！”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艾丽卡握紧了拳头，并没有进行否认。
爱琳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艾丽卡刚刚会去进行辩解，就代表你还是在意我怎么想的。我知道，不管我们现在的对话有没有意义，我都为这一天准备很久了。所以我会把我的想法、我的感受都好好地说出来，只希望能换取你的真实想法……哪怕希望渺茫，我也愿意把这当成一次豪赌。”
“赌输的话，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艾丽卡淡漠地宣布道。
“是这样的啊？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得知这个关键的信息，爱琳的脸上变得苍白了起来，不过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进，低声说道，“为了一个人赌上自己的一切，就算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还是会害怕的呢。不过，如果审判者是艾丽卡的话，就这样退缩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请接受我所交付的命运吧。”
“不只是爱琳，还要加上一位在你俩的关系中无足轻重的同学。”
边上的娅妮薇儿脸色变得相当难看，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爱琳的意志我没法反抗，不过再次让她面临这种事情我真的很不甘心，还请艾丽卡看在我们曾经同学一场的份上，对我们稍微仁慈一些吧。”
轻哼了一声，艾丽卡缓步走近两人，冷眼瞥向了娅妮薇儿：“雅克布同学，软弱到祈求敌人的怜悯，就连高傲的吸血鬼也变得如此低贱了么？”
娅妮薇儿抿了抿嘴唇，嘴角露出了不可捉摸的嘲讽笑意：“还没和你说过吧，我真正的名字是娅妮薇儿·雪落，当年弗加王国的堕落公主，王室成员的尊严只有在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至于爱琳，你应该了解到她的真正身份了吧？沉睡了三百年的旧帝国公主，还不是一直在挂念着和你的情谊？两位分量足够重的人物对你摇尾乞怜，是否很有成就感呢？”
这一点正好戳中了艾丽卡的软肋，她想到自己初见爱琳之时，还看轻过当初那个土气而怯弱的女孩，一时只觉自己遭受了某大的讽刺，心底里的无名火蓦地升腾了起来，寒着脸一言不发。
恰在此时，从手上传来了意味的温软触感，原来是爱琳已经站起身来，趁艾丽卡不注意牵住了她的手。艾丽卡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见爱琳欣喜地说道：“艾丽卡能答应我的请求，真的是太好了，像以前的位置一样，坐在我们的中间，可以吗？”
此时三人的距离极近，倘若爱琳和娅妮薇儿联手对她发起袭击的话，就算是她也难以抵挡下来。在被追捕的日子里艾丽卡早就养成了警惕周遭的一切事物的习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夹击的局面。
然而，明明还在为娅妮薇儿的话生着气，她还是坐了下来。
但纵然如此，在被爱琳牵着手坐下的时刻，艾丽卡的脑海里依然闪过了一个可怕念头。倘若这是对方精心设计出的陷阱，这一切布置和方才的一切令人动容的说辞，都是为了让她来到这个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下一瞬间，她必然会遭到两人的雷霆攻势。
她此时的大意，或许会导致计划的彻底败落。
另外一方面，想到刚刚被唤醒的，对于记忆中仅存的美好记忆的眷恋即将破灭，艾丽卡一时感到了莫大的惧怕。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心底里某个声音仿佛也嘲笑起了她的天真……
“艾丽卡？怎么了？”
被爱琳的声音唤回意识，艾丽卡对上的是女孩那足以治愈人心的微笑，其中所包含的和过往别无二致的真挚，悄然化解了她的恐惧。艾丽卡抿了抿嘴，心思复杂地撇开了头，却因为所看到的事物再次愣住。
身前画板上的作品中，一位少女伫立在甲板上，侧身眺望远方，姣好的金色发丝在海风中飘扬，无疑正是艾丽卡，这副远眺的姿态仿佛是在憧憬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只听爱琳在耳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在卡列宁的时候为你画了肖像画，可惜当时没能带出来……这是我记忆中艾丽卡最有气质的时候，就擅自画了下来，你会喜欢吗？”
第七十八章 以死亡为温床的“圣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这副画作上神情专注金发少女，正是她还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时的模样，望着过往的“自己”，艾丽卡终于有所动容。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低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再也没法回到过去了！”
“并非在缅怀无能为力的过去，而是在憧憬有可能改变的未来。”爱琳轻声回应了她，改变话题道，“艾丽卡，我记得……还在画室的时候，你其实并没有好好学习过画画吧？”
艾丽卡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爱琳。
“如果我那时能早一些注意到就好了呢，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说着，爱琳拾起架子上的画笔，递给了艾丽卡，“在绘画上有什么困扰的话，可以向我咨询的，大概只有在这方面我才有教导别人的自信。”
有些生硬地接过了画笔，艾丽卡冷声问道：“为了嘲笑我拙劣的画技？还是暗示我当初接近你们时的别有用心？”
爱琳摇了摇头：“我不在意那些事情，只是想和你一起画画而已。”
另外一边的娅妮薇儿插话道：“其实艾丽卡当时的画技，并不比我要差上多少，都怪上课时太过心不在焉，才会获得那么低的评价。”
爱琳也拿起了画笔，思忖着说道：“现在莱西特先生不在这里，就由我来出题可以吗？我们就以‘未来’为题，各自画一幅画吧？”
娅妮薇儿困扰地问道：“未来？这个概念好像很宽泛呢？”
“没错，你觉得‘未来’是怎么样的，任何符合你心目中的事物的东西都可以哦？并没有太大的限制。”爱琳点了点头，又转向了沉默不语的金发少女，“艾丽卡，你这边也没有问题吧？”
过了好一会儿，艾丽卡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光，仿佛真的回到了一年前，三人在西奥·莱西特的画室里相处过的不知道多少个晨间那样，冬日的暖阳斜斜照射在地板上，她们面对着各自的画板，作画时发出的沙沙声响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安谧。艾丽卡轻轻闭上眼睛，便真的感受到了爱琳刚才所说的境界，忘记仇恨，忘记敌对的立场，感受到了仅属于初遇之时的那份返璞归真的友谊。
艾丽卡的眸中浸润了久违的泪水。
也就是在这一刻，艾丽卡意识到爱琳的做法是对的，此时的这番体验，无论是对于爱琳和“米娅”而言，还是对于她自身而言都有着重大的意义。在这个世界里，会想到这种特别的做法来感动她的人，无疑只有爱琳一个。
她真的又一次感受到了，爱琳身上的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是的呢，明明当时都已经狠下心要远离她了，却依然对这个人念念不忘，就连做睡觉时都会梦到那几个月里相处期间的情景……来到西里西亚的弗洛兹，不正是抱着和爱琳重逢的一丝期盼吗？不正是为了化解彼此之间的罪孽，才会被伊诺克长老所诱导，参与了那个计划吗？
对于艾丽卡来说，正是因为早早地在爱琳的身上投下了难以言明的情愫，当那份奢望被残忍地打破时，她才会变得如此痛苦。
手上的画笔不觉间坠落在地，艾丽卡双手捂住了脸颊，却没法抑制决堤一边往外涌的泪水——自从在雪原和爱琳分别后，她一直试图不让自己表现出软弱来，却终究是在最不应该的人面前陷入了悲伤与无助。
“欸，艾丽卡你怎么就哭了呢？是有什么伤心的事吗？我们等会儿找地方去吃一顿大餐如何？”只见爱琳从娅妮薇儿那边取过手帕，递给了艾丽卡，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先来看看我们画好的‘未来’吧！”
艾丽卡怔怔接过手帕，狼狈地擦拭着不争气的眼泪。
她并没有猜错，这真的是爱琳精心布置的陷阱，然而纵是她有心防备，这份过分温柔的陷阱还是轻易击溃了她外在的躯壳，将她脆弱的本体暴露了出来，她已经没法用刚才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去对待爱琳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正好对上了爱琳那关切的眼神，艾丽卡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有什么想要说的，就尽快说出来吧，我在听的。”
觉察到艾丽卡态度的大转变，爱琳露出了明显的喜色，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取过了娅妮薇儿画好的作品，放在了三人的面前，轻笑着点评道：“本来还以为薇儿的作品会别致一些，没想到这么小家子气呢。”
娅妮薇儿画作非常简单，占据主体的是森林中的一栋小屋，屋顶坐着两个背对背而坐的女孩，她们具体是谁看发型就能让人一目了然。这副画作维持了她一贯的清新细腻的风格，但这次更突出了温馨的意境。
听到爱琳的评价，娅妮薇儿倒是坦率地说道：“反正也遇见了能够一直相处的人，倘若可以在一个地方安心定居下来，对我而言是最好不过的。”说着，她平日里那对浅灰色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看着爱琳，所指之意再明显不过。
爱琳脸颊微红，避开了吸血鬼女孩包含了渴望的视线，转向自己这幅刚完成的作品，轻声介绍道：“关于我画的内容，你们都应该在那个地底迷宫见识过的，虽然说出来好像有些丢脸……这个，是我对于‘世界’的构想。”
在卡弥拉底下迷宫，两人都曾见识过爱琳所构建出的“理想国”，这里换了一种形式呈现出来，画面上那些五彩涂漆的房屋和充满童趣的石砖，蜿蜒的小河以及用以点缀的大风车，以爱琳往日的水准来对比虽说是有些幼稚，但确实充分表达了对于“美好”的憧憬。
娅妮薇儿静静地注视着这副画面，不由问道：“这是悲天怜人的公主殿下的愿望吗？你会像你的姐妹一样想要去拯救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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