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至于回过神来的爱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她一边紧盯着交涉的两人，一边向后挪着步子，打算悄悄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下一瞬间，她就睁大了眼睛，身体由于震惊而僵硬在了原地。
一柄细长的剑贯穿了青年的胸腔，青年不甘地瞪圆了眼睛，手中的匕首恍当一声掉落在地。然后，黑袍人手中的细剑缓缓抽出，青年的身躯不断抽搐着仰面倒下，从剑柄处溅出阵阵的血花，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扩散而来的血腥味，让爱琳几乎陷入了窒息。
“军方的东西也敢偷，该说你愚蠢还是天真？”
说着，黑袍人取出一块布，把染血的细剑擦拭干净，将其收回剑鞘。随后他蹲下身子，在死去的青年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样物件，打量了几眼之后，便收进了怀里。
在这期间，目睹了这一切的爱琳，已然完全被恐惧所支配。
想要逃跑……可是，双脚僵硬得就像石头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她张大了嘴想要呼救，可就连声音也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眼睁睁看着黑袍人走过来，爱琳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挣扎的意识里，她想起了身上还带着手枪，一只手艰难地朝口袋摸索过去。
而带着淡漠的表情，缓缓走近的黑袍人，却是看都没看爱琳一眼，和她擦肩而过时，淡淡说道：“漂亮的小羊羔，下次可别迷路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半晌之后，爱琳的双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她扶着边上的石壁，支撑着不住颤抖的身子，狼狈地大口喘着气。
视线的角落里，刚刚死去的青年，瞠目面朝天际。
从胸口处流出的血液，已经浸染了他大半个身躯。
让视线避开那惨烈的景象，力气渐渐从身体里恢复。爱琳强忍着不适的感觉，有些踉跄着脚步，逃离了这一片血腥味愈来愈浓烈的所在。
当亚尼斯从炼金术士那边返回，坐上马车时，发现爱琳正蜷缩着身子，靠在角落。感到疑惑的他，唤了一声：“爱琳？”
“嗯？”抬起头来的爱琳，脸色有些阴沉。
“不高兴吗？”亚尼斯似乎误会了什么，眯眼问道，“想要回我拿走的那件头饰？”
商人的话，让爱琳的眼眸里出现了期待之情。不过，当她看到商人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时，抿起嘴来，一言不发地扭开了头。
亚尼斯见状，无奈地从怀里取出那件“凡赛提的低语”，将头饰交到了爱琳的手里，说道：“三百年前，神圣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为了自己的独生女，也就是那位著名的菲娜公主，特意打造了这件饰品。”
爱琳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头饰，只听亚尼斯接着说道：“在古神话里，凡赛提是负责正义与真理的神明。可即使是祂，也有驱逐不尽的罪恶，因此，祂经常求助于别的神明——‘真理有战胜不了的邪恶，但智慧可以驱散黑暗’。”
“我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才从老家伙的嘴里撬出这些情报的。”亚尼斯微微一笑，“现在，你是它的主人了。”
爱琳低头摩挲着宝石的表面，那种奇怪的亲切之感，使她的心绪渐渐宁静了下来。只见亚尼斯的眼神变得严肃了一些，话锋一转：
“另外，看来我真的捡到宝了。自从一百年前的“东部变乱”发生，旧神圣帝国皇室的血脉被认为已经断绝……却没想到，由于你的出现再度现世。”
顿了一顿，商人灼灼地盯着爱琳：“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第十五章 旅途中各自的心思
“帝国的分裂，表面上是皇帝没有子嗣造成的，但实际上，当年帝国境内的各大诸侯拥兵自重，早就不受皇帝辖制，分裂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你以前也没有了解过么？”
“不知道。”
“而其中，有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就是当年的若林大公爵。皇帝突然暴毙之后，若林的鲁道夫公爵几乎将皇冠戴到了自己的头上，但过多的反对声，终究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帝国分裂后，若林与皇室仅存的菲娜公主一系成为宿敌，对抗了将近两百年。而一百年前的‘东部变乱’，发生之时，很多人都认为是若林的阴谋导致的……”
“不知道。”
亚尼斯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事实证明，若林因为那起事件，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事件后，若林吞并东部大片土地，收并外藩的潘诺亚，形成了现在的若林王国，成为大陆中部最强盛的国家。直到近年来安鲁尔王国的崛起，才结束了若林一家独大的局面……”
听不懂这些话的意义，感到烦躁的爱琳看了商人一阵，决定“坦言”相告：“抱歉……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
离开德雷斯堡，已经有三天时间。
商队一路往安鲁尔的首都，即卡列尼城进发，目前正停歇暂作休息。
越往北走，秋意就越为明显。此间身处开阔的野地，从冰洋刮来的风儿呼呼蹭到人的脸上，显示着气候即将进入寒冷的冬季。
得知爱琳的血统之后，亚尼斯平日里和她的对话中，会有意无意提起神圣帝国的一些历史，用以试探她的态度。
至于爱琳，则因为那天目睹了杀人的场景，而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况，这几天睡觉的时候，青年瞠目死去的那幅景象，几乎成了她的梦魇。这样的心境下，她对于和“自身”毫无关联的帝国史，自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失忆？”商人听到爱琳的话，微微一愣，暗自揣摩这句话里面的真实性。
“嗯。”爱琳简单地应了一声，便专注在手边的画作上。
此时她所画的，正是那座德雷斯巨塔。
在画面上，巨塔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势，占据了上方三分之二的面积；下方三分之一的部分，建筑逼仄地挤在了一起，形成了黑压压的一片；而在右下角的交流里，一个小人的影子，孤零零地出现在了空旷的街道上。
完成的画作中，那个小小的影子，成了唯一代表“人”的部分。
暂时抛却其他的心思，亚尼斯认真地琢磨起爱琳的作品来。即使是身为外行的他，也能看出画中的情感色彩：庞然的巨塔对于底下的建筑，再到黑压压的建筑对于微不足道的人的影子，形成了阶梯状的压迫关系。
德雷斯巨塔在被夸张化的描绘之中，俨然成为了某种恐怖的存在。
在心里预估了下这幅黑白画的价值，亚尼斯又一次为爱琳的才能感到叹服。
身为商人的亚尼斯也算是见识丰富，他隐隐能感觉到，爱琳的技法看似简单，可实用性却非常强，但相比之下，她更擅长的或许是在结构方面，她那种不同于写实派的构图方式，往往能将画面中最核心的部分，以非常直观的形式表达出来——这或许才是爱琳的画有着超出时代气息的原因。
商人试着开口问道：“你很喜欢画画呢？”
“嗯。”爱琳点了点头。倒不如说，每当她心情没法平静的时候，只有通过作画这一方式，才能在凝神静思中找回“自我”。
“对于以后，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由于爱琳身份的特殊性，超出了亚尼斯最初的想象，他不得不再次试着确认她的想法，不然的话，他无法确保最初的计划能进行下去。
亚尼斯并不是一位纯粹的商人。
初次见到爱琳的时候，亚尼斯更多是因为欣赏她的执着和勇气，才有了收养的打算。对于没有子女的他来说，这几乎是选定了爱琳作为继承人——以及让她来接替所背负的某项使命。
随着和爱琳的接触，在这位女孩身上发现的惊喜，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如何才能让她变得更为完美？
这是亚尼斯目前所思考的内容，只是到了现在，亚尼斯依然对爱琳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去培养她，才是正确的。
“不知道。”爱琳低声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此时此刻，爱琳就像一个真正的，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样，任性地把问题丢了回去。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更多的，却是源于内心深处那种越发清晰的惧怕。
在一个安逸的世界里待了太久，她差点意识不到这是一个避免不了暴力、杀戮，甚至就连战争都是家常便饭的世界——直到几天前偶然见到的黑袍人，以一种非常残酷的方式提醒了她这一点。
亚尼斯叹了一口，便不再说话。
他不知道爱琳在想些什么，却能感受到，女孩所烦恼的事，大概属于自己无法介入的一类。因此他也没法用严厉的态度来教导她，只能等待爱琳的自我恢复，于是不再做声。
不多时，休息完毕的商队再度启程，走回马车的时候，亚尼斯倒是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关于那位若林的公主，茜丝雅娜小姐呢？”
爱琳怔了一怔，下意识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不过，她的眼眸很快就泛起了不一样的色彩，转而说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她见上一面！”
亚尼斯转身静静地看着女孩，只见她的神情里，渐渐流露出显著的坚定意味。于是，商人露出了微笑，说道：“放心，最多半年，你们就能见到面了。”
“半年。”爱琳默念着这个时间。
此时的爱琳，自然还不知道茜丝雅娜和安鲁尔王子的婚约。
就连亚尼斯，也不了解这个事实的重要性，他只是惊叹了下那位若林的公主对于爱琳的重要性，居然让爱琳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
“那么，下次你和她见面的时候，最好不要是以画师和公主的身份。”
亚尼斯的言外之意，让爱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轻呼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不管是语言、文字，还是神秘莫测的魔法，也包括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学识……这一刻，爱琳在心里定下了目标，只是为了再度和茜丝雅娜见面时，能够更为顺畅地和她进行交流。
爱琳低下了头，将自己的神情隐藏起来。
至少……有一个可以期待的目标，就不会迷茫了，对么？
第十六章 公主的向往与烦恼
波西米亚地区中部，莉莉丝堡。
作为旧波西米亚王国的首都，莉莉丝堡地处大陆的正中央，连通四方，是一座非常重要的商贸之城。同时，在各种文化的冲击与交融之下，莉莉丝堡的建筑呈现出多变的面貌，各式各样的红瓦黄墙，在阳光下绽放出璀璨的色彩，因而莉莉丝堡又被冠以“金色之城”的称谓。
“历史上，这座美丽的城市曾经不止一次遭到外敌侵略，经受战火的摧残。然而，每一次她都恢复了过来，很快又呈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
交织着蔚蓝与金色的河畔上方，横跨了一座由大理石砌成的石桥。伴随着河水轻拍桥墩的声音，茜丝雅娜正像往常一样，向同行的少女，身为女仆的尤妮卡介绍这座著名的城市：
“和你讲讲关于这座桥的故事吧。当年菲娜公主流落到此的时候，为了连通东西两岸，计划在河上建一座桥。于是，一位年轻的建筑师被钦定为负责人，诏令送达时，他激动地长跪不起，发誓一定造一座世界上最好的桥梁。”
茜丝雅娜伸手抚摸着石栏上细致的浮雕，用有些忧伤的语调说道：
“于是，这座菲娜大桥从开始设计到最终建成，整整花了六十年的时间。这位浪漫的艺术家，一生只设计了一座建筑，却直到去世，都未能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诞生。”
“嗯，很可惜呢。”
尤妮卡今天所穿的，是茜丝雅娜为她挑选的一件颇具波西米亚特色的连衣裙。衣服的后颈处落下了两条挂坠，粉色的碎花点缀在白皙的裙底上，衬映着她一尘不染的及肩银发，使得尤妮卡的身上散发出了难得的怡人风情。
“于是，也有传言，菲娜公主就是由于被这位建筑师的诚挚所打动，才会选定莉莉丝堡作为王城，建立了后来的波西米亚王国。”
顿了一顿，茜丝雅娜将身子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流淌的河水，轻声说道：
“爱慕着公主的艺术家，圄于身份的巨大差距，始终连爱意都无法传达；而后来，才貌出众的菲娜公主，为了换取政治支持，嫁给了托兰顿的大公……两人仅仅同居了三个月，公主就带着身孕返回了莉莉丝堡，宣告婚姻的失败。”
尤妮卡怔了一怔，不安地看向了茜丝雅娜。
“这一趟旅程，如果能再久一些，就好了呢。”茜丝雅娜牵住了尤妮卡的手，惆怅地叹了一叹，低声说道，“以后嫁到了北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一样尽情旅游呢。”
从手心里传递而来的不舍之意，让尤妮卡泛起了莫名的忧伤，她试着安抚道：“茜雅，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北边半岛上的永冻之城，西面的浪漫之都弥亚，南洋对岸沙漠上的穹顶神迹，远东那些还未探索的神秘国度……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未曾领略的风光，每一座陌生的城市，都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索呢。”
茜丝雅娜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
“或许，像菲娜公主那样，亲自领兵征战四方，奠定繁荣的波西米亚王国，成为一代巾帼英雄……也是让人憧憬的事情呢。”
茜丝雅娜说话时，两人相牵的手上，尤妮卡握得更紧了一些。
睁开眼睛，只见尤妮卡认真地望了过来，看了几秒之后，她流露了不太自然的微笑，说道：“茜雅又在胡思乱想了。”
“才没有。”茜丝雅娜鼓起了脸，“我可不像你们，有差事的时候就能往外跑。尤妮卡你知道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若林呢。”
“嗯……茜雅，打仗之类的事情，可以不要去想吗？”尤妮卡的语气中，带着细微的请求的味道。
“咦？”茜丝雅娜疑惑地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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