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那是一场赌局,她作为参与者,而被迫遗忘的赌局。
如今,赌局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来到了尽数在安瑟规划和掌控之下的……终局。
赢家得偿所愿,败者一无所有。
“父亲……”
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的海伦,将手放在门上,她闭上眼,伫立许久,脑海中所放映的,全是这段时间自己所见的,所听的,所经历的一切。
当再度睁开眼时,名为海伦的天才术士,已经下定决心。
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熟悉的光景映入海伦的眼帘,安瑟曾经在这里为她的傀儡做了些小小改造,在那之后,她也偶尔有借用过这里。
而在炼金工坊的深处,操纵支配着尼德霍格,宛如驱使躯干一般轻易自如的娇小女人,也抬头看向了门口。
两人完全在同一时间,对上了视线。
她们两人,仅从外观上看,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差别。
同样漠然冰冷的神情,同样略显娇小的身材,同样瑰丽神秘的紫色眼瞳……唯有细致观察,才能发现,其中一个寂然无光,是在毁灭后彻底新生的我执;而另一个则闪烁着有如钢铁的冷光,象征着无可毁灭的决意。
“在开始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明芙萝挥了挥手,炼金工坊的大门自动合上:“你到底——”
“我是海伦。”
不需要明芙萝将问题说完,与她对视的,眼眸寂然的娇小女人便平静回答:
“是父亲的海伦。”
“……因为你就是我,所以我才会对你抱有最后的期待。”
明芙萝眼中最后的一缕沉静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极致的冷漠和……厌弃。
“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得这么彻底。”
“没想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海伦摘下手环,她能感觉到那全新尼德霍格遍布了整个炼金工坊,只要明芙萝意念一动,它们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不……是血雾。
但她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一步向前,以不下于明芙萝眼中的厌憎情绪,开口道:“被洗脑到这个地步的你,比我要可怜的多。”
“你明明……目睹了我所经历的一切。”
名为海伦的个体,吐露出如此深沉的痛恨和恶虐情绪:
“却还沉浸在那虚构的荒谬人生当中!”
最敬爱的祖父甚至不愿相信她会坚持那个理想,疯狂到要以性命来为她施加深入骨髓的诅咒,不可摆脱束缚。
从未踏足人间的她,那份信念与理想毫无根据,并非来自实际,而是来自从幼时起就被设计,足足将她拼凑了二十一年的工坊。
最可笑的是,就连这座拼凑出她人生的工坊,也放弃了原有的目的,而被拼凑出的她,更是连那个目的也无法达成。
明芙萝·泽格这个个体,毫无意义。
而唯一能赋予她意义,唯一能施以救赎,唯一能认知她,理解她,引导她,帮助她的人……只有安瑟。
只有……“父亲”!
海伦那满腔的怨憎和苦痛,让明芙萝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她凝视着那双没有任何光彩的死寂眼眸,平静地回应:
“如果,你我的角色调换……那么,我的确只可能会与你沦落到相同的境地。”
“那你——”
“但如果你是我。”
仅仅只是一瞬间,明芙萝平静的声线,便森然如冰,冷硬如铁,那双紫色眼瞳中,迸溅起熔炉燃烧时的底色,那能将极致的苦难,都熔作滚滚铁水的炽烈火光。
如此愤怒,绝不屈从的火光。
“你也会和我一样,站在这里鄙弃着被那魔鬼击垮的自己!”
“听好了……接下来的话,我不会对你再说第二遍。”
*
“我不会对你再说第二遍,阿萝。”
暴雨中,似乎已经将所有暴虐情绪发泄完的安瑟微笑着:“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明芙萝的视线穿透雨帘,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你,最大的愚弄,我真是输得体无完肤,安瑟。”
她的肌肤在雨水下透着失去血色的苍白,哪怕再如何愤怒冰冷的语气,都无法掩盖她此刻的摇摇欲坠。
“我不这么觉得,阿萝。”
安瑟半闭着眼,感受着雨水从肌肤上滑落的冰凉触感,轻声道:
“我给了你这么大的机会,我向你坦白了这一切,这是我对我们曾经的友谊,所给出的回报,起码到最后一刻,我是如此的真诚,而从今往后……我也没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了,不是吗?”
“我该感谢你吗?”明芙萝扯了扯嘴角,“感谢你的诚实和恩典?”
“不不不……这种多余的事就不必了。”
依然半闭着眼睛的安瑟温和笑道:“只要你答应跟我赌上一局,让你我之间,画上最圆满而体面的句号就好。”
“然后再被你当作玩物般作弄一次?你真的当我是蠢——”
“明芙萝·泽格。”
年轻的海德拉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浸满深渊魔物的可怖,透着支配者的威严与震怒。
那双海蓝色的眼眸之中,已经是全然陌生的……高高在上。
“你为什么觉得,你有拒绝的理由?”
“……”
“你以为你得到这一切,你以为巴别塔能有现在,是因为什么?”
他手中的手杖轻点在地,却在明芙萝的耳畔发出响于雷霆的震鸣。
“是因为枪械吗?因为伊沃拉的注视和青睐?”
年幼的魔鬼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笑意是那么令人心动,却又那么……残忍而恶毒。
“不,我告诉你,是因为……我。”
“因为我在你的身边。”
他愉快地在暴雨中漫步,靴子踏在天台地面上时的声响清脆悦耳,但在明芙萝听来却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鸣响。
“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模糊不清,因为你有可能成为我的契首……因为在他们眼中,你有着远超现在一切的,值得拉拢的价值。”
“但假如,我离你而去了呢?不不不……不只是简单的离去,而是……毫不留情的抛弃,舍弃,甚至是……毁灭呢?”
安瑟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还记得,我让你在发布所有枪械,所有武器,所有特殊设计时,不要报上我的姓名,全都以你自己的名义发表吗?”
“倘若我在离你而去时向世人昭告,创造这一切的是我而不是你,那么请问,亲爱的阿萝……”
年轻幼小的毒蛇,朝他最好的朋友,吐出自两人相遇便已然开始酝酿的毒液。
望着明芙萝彻底失去血色的面庞,他愉快地捧腹大笑起来:
“你猜猜看,到那个时候……失去价值的你,失去价值的巴别塔,到底会遭遇什么?”
“从一开始……”
娇小,无助,脆弱的天才学者,在暴雨中颤抖着单薄的身子:“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对我怀有过哪怕半点信赖。”
“我曾予你信赖,无数次!”
方才残忍吐出毒液的幼蛇亮出獠牙怒声咆哮,但又在下一刻恢复到了刚才从容优雅的模样。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我很高兴,我的保险起到了作用。”
“所以……你必须要和我赌。”
魔鬼以平易近人的口吻,宣告他无可违逆的恶毒命令:
“赌你的……未来。”
*
只有一人,且被完完全全封锁的书房里,坐在长椅上的安瑟,正偏头看着这对“双胞胎”对峙的场景。
不,用双胞胎来形容她们,是严重错误的。
因为她们两人,都是绝对的,百分之一百的,没有任何虚假成分的,明芙萝·泽格。
这,就是安瑟和三年前的明芙萝所提出的赌局的……关键。
他要证明,离开了自己的“明芙萝·泽格”注定一事无成,不仅一事无成,她最后反而会因为各种原因走向最极端的境地,也即是……连巴别塔都能够漠视,甚至是毁灭。
同时,安瑟并没有以能完全胁迫明芙萝主动洗去记忆的把柄,威胁她加入这场赌局,而是给了她无比优厚的待遇。
“你可以作为这场赌局的见证者,见证离开了我的你究竟会怎样变化,怎样发展,怎样前进。同时,我还能让你自己拥有更进一步的机会——直到赌局结束之前,你都能留在庄园的地下藏书库内,翻阅研究所有书籍。”
这不仅不能说是胁迫,反而是奢侈到极点的优待。
海德拉传承千年的密藏典籍……哪怕不是放在海德拉领,而是放在帝都庄园的,也足以令所有人为之癫狂。
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
“在这个赌局中,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威逼或是胁迫,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是安瑟常用的话术,但明芙萝本人也很清楚,不做出威逼和胁迫,不代表安瑟不会做出引导和干预,但无论是安瑟最开始做出的威胁,还是开出的条件,明芙萝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她相信自己不会被安瑟奴役,相信自己不会屈从于这个魔鬼——现在的自己能做到,未来的自己凭什么做不到?
她怎么可能会癫狂到……连巴别塔也不在乎?
于是,赌局成立。
而最关键的,假如明芙萝作为隐于暗处的见证者,那么……到底由谁来参与进这场赌局,作为主角呢?创造一个拥有明芙萝记忆的人偶,为她构建出完全虚假的记忆?
不,安瑟要的,不是这个。
他要的……是完完全全的,明芙萝本人。
而这件事,世界上恰好,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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