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使用键盘的人
凭借惊人的记忆力，斯卡蒂几乎一字不落地把委托书背了出来——可这只是开始。
在第二和第三次复述后，询问员在第四次时要求斯卡蒂从后向前回忆；到第五次时，看在他们似乎十分关注这件事情，以及询问员在反复恳请的面子上，斯卡蒂勉强同意了心理学家小组用某种药物使她处于半催眠状态的举动，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单向透明玻璃后的康曼德正把这些关键词一一记录在速记本上，然后在神、铳、圣物之类的词语上重重地画圈。
有些棘手啊......
光看文本，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拉特兰的气味。虽然113师早就认定出售枪械必然会引起拉特兰的注意和动作，但没想到来的会这么快。这也好解释，毕竟纵览全泰拉，也只有那些脑袋上顶着日光灯管的光环佬们把基于源石技艺的枪形法杖当圣物拜。
那帮光环佬从火药枪械出现起就为了阻挠上蹿下跳，但阻挠不住就只能勉强接受一堆用黑火药的单打一和转轮玩意存在。现在阿特拉斯到处倒卖弹仓无烟药大栓甚至自动火器，拉特兰不跳脚才怪......
吗？
反过来说，虽然这份文本带着浓厚的宗教色彩，反复强调铳械，可只是凭一份委托书还不能断定袭击是由拉特兰方面策划的，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委托人为了祸水东引、掩盖真实身份而准备的材料；何况现在连实物都没有，斯卡蒂远没有证明自己足够可靠。
再者，如果斯卡蒂干脆利索地完成任务，那么己方根本不会把这次任务与拉特兰扯上任何关系。当初斯卡蒂从雇主那里得到的撤离点，早在遇袭当夜就被发现和扫荡，也没有发现任何与拉特兰有关的存在。
问题实在过于复杂......
与此同时，在门内，询问员起身送客了：“谢谢您的配合，斯卡蒂小姐。您当然是可以得到在阿特拉斯任职的机会，并会得到符合您能力的职位和待遇。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
灰发的女孩礼貌地点头，在临出门前突然回头，看向单向透明的观察玻璃。鲜红的眸子直直注视着那里。直到询问员开始催促时才大步走出门外。
与此同时，康曼德则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的视线。
理论上讲，斯卡蒂当然看不穿这层观察窗。
但康曼德相信他们两个在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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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在种种因素下获得礼遇的斯卡蒂不同，拉普兰德的待遇就差多了。
钥匙、口令、密码、虹膜扫描数合一的审讯室，被透明防弹玻璃隔成两半。身穿蓝白条纹肥大囚服的拉普兰德此刻正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审问椅上，看猴戏般打量着对面的两个审问员。
而两个审问员则明显气得够呛，负责扮白脸的气得脸都黑了，而负责扮黑脸的气得脸都白了。来自卡兹戴尔当地的新工作员显然不太适合干审讯工作，已经嚷嚷着要找根甩棍来抡圆了，揍这个婊子养的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看她这辈子还敢不敢吆五喝六张牙舞爪。而来自乌萨斯的老干事则“多云转阴”：“汉斯同志，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中尉板着一张脸，语气坚硬：“有什么意见，过后再提。现在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节外生枝。请你把这当做政治任务——”
“都静一静。”
冷漠的男声在两人背后响起，令在场众人的动作，哦，还有拉普兰德兴高采烈的笑声瞬间凝固。
这是命令，直接刺穿众人意志，让人根本无从拒绝的命令。两个审讯员奇怪着这是哪路神仙，气势如此劲霸爆，转过头来......
看到了头戴大檐帽，身穿藏青色的人联大军团太空舰队常服的中校军官和腰间别着大剑，身穿女式常服的女少尉。
两位陪同他的阿特拉斯基地干部，笑容僵硬得跟哭差不了多少。年轻气盛的萨卡兹审讯员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在看到中校的瞬间，一腔怒火直接就变成了冬天的河水。就连隔着一道防弹玻璃的拉普兰德也被不速之客的气势压倒，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拉普兰德头皮发麻。这个家伙虽说身材瘦削、脸上晒成棕色，总体而言其貌不扬。但他的眼神......糟糕，在看我，转过去转过去赶紧转过去。
拉普兰德像雕塑一样，以半躺的姿势凝固在椅子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她的愿望成真了，中校先生两秒钟后就移开了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乌萨斯族审讯员身上。他的语调仍然毫无起伏，眼睛轻轻一撇就让阿特拉斯的中尉干事哆嗦起来：
“你拿着钥匙？”
“啊......是，是的，中校同志，”中尉的喉结接连颤动，吞了不止一口唾沫，他从腰间慌乱地拿出一串钥匙，差一点就把东西失手摔到地上，“想进去还得扫视网膜，我没这个——”
“麻烦你了，瓦列里。”
中校淡淡地说了一句，跟在他的女秘书身后的基地司令员立刻就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这幕奇景足够让任何人瞠目结舌，但对这位中校来说，却连转一下眼珠的价值都没有。
审讯室里的条件也还不错。那位嬉皮笑脸的俘虏似乎又调整了过来，把一只脚翘到面前的固定式桌子的面上，对审讯员们的“胆怯”发出大肆嘲笑，但得到的只有回声而已。
中校似乎对一切事情都不想理睬。至于拉普兰德的无礼，更是被他直接当成了空气。这位中校就像没事人一样在拉普兰德对面同样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处坐下，然后由他那个女秘书把公文包摆到他面前的桌面上，再由他把拉链“呲啦”一声拉开，有条不紊地取出一份份文件。
蓝色文件夹，黑色纸张夹，垒成一叠的红头文件，用信封小心装好的冲洗照片......中校把这些东西从左到右一字排开，全程默不作声，除了眨眼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拉普兰德一直没有停止挑衅。她先是冷嘲热讽，发现不管用后又开始用脚踢着桌腿。
从基地司令到审讯员在一边扭着眉毛，满脸嫌弃。年轻的萨卡兹审讯员则皱起了眉毛。不过，随着那个女少尉在旁边从腰间皮质枪套里抽出自动手枪，直接拉动套筒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从腰间刷拉一下拔出大半个她那么长的大剑，流畅地挽了个剑花，炸刺的俘虏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坐回椅子上。
“如果她有任何轻举妄动，就地处决。”
中校把一整叠照片从信封当中取出，头也不抬地开始浏览：“拉普兰德·萨卢佐，早在你被俘后苏醒的第一时间，你就攻击医务人员并试图越狱。由于某些你尚无资格获知的原因，你还获得了一定的优待。但之后不会了。
“主动攻击审讯人员，代价是即刻丧失俘虏权利，坐好，否则立刻击毙。你什么时候讲话由我的问题决定，你没有资格提出任何问题。”
这是真正的威胁。年轻的萨卡兹审讯员心里阵阵发毛，对这位首长多了几分尊敬，但更多的还是畏惧。而其他人先恐后地扒在防弹玻璃上，比围观马戏团都要夸张，从基地司令员到乌萨斯族中尉都有。
头皮发麻之际，萨卡兹把目光四处乱晃，最终放到了那个女少尉身上。别说，看脸蛋，看身段，这个留着银色天然卷短发的少尉是第一流的美人，但年轻的小干事第一感觉是头发而非下面竖起，像那把夸张的大剑架在自己的裤裆之间般——那个女少尉的气场跟中校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拉普兰德·萨卢佐。”
中校突然间开了口。他把文件扔到桌上，十指交叉两手放在鼻子下面，褐色眼珠牢牢盯住对面的俘虏：“现在开始提问。你务必如实回答，懂还是不懂？”
“哈哈哈！虽然你看起来有点意思。”俘虏挂着她那惯用的疯癫笑容，竖起一根手指，“你以为我没搞过审讯？早点进正题，对大家都——”
女少尉的大剑上燃起火焰。后面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俘虏小姐脸上猛地一抽搐。
“务必如实回答。懂，还是不懂？”
“随你便吧.......”鲁珀族疯子女人悻悻地抬起目光，故作无聊地盯住了天花板：“好好好，如实回答。问吧，把那套无聊问题都翻出来吧，‘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干什么’......”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再装疯卖傻，就把你用文火烤到全熟再把你送回叙拉古的沃尔西尼城，让萨卢佐家族的族长，全叙拉古最强的男人阿尔贝托心碎之后，坐在阳光下作为一个失去女儿的老头子孤独地死去。我解释得够清楚吗？”
拉普兰德抿起嘴唇，十指在椅子坐面上抓出道道刮痕。她垂下脑袋，恶狠狠地瞪着桌上那堆文件：“......你这个杂种！是的，拉普兰德·萨卢佐。我已经被家族除名了！一个自由佣兵而已。参与战斗是恰巧路过——确实如此。”
“你被除名，是因为在叙拉古的黑社会分子清洗黑帮势力之一的德克萨斯家族时，你为了追杀好友切利尼娜·德克萨斯独断专行，导致萨卢佐家族的杀手人员伤亡惨重。是这样吗？”
“是的！”
拉普兰德狠狠地向后一仰，椅背痛苦地吱呀着。
“很好。你在追逐切利尼娜·德克萨斯。不要以为你的伪装有什么意义，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憧憬那条离群的孤狼还是渴望自由而叛逆......”
拉普兰德突然颤抖起来，看中校的眼神显得......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特拉斯卡兹戴尔地区部门经理，康曼德。”
康曼德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继续说下去：“听好了，拉普兰德小姐。我们对你的过往没有任何兴趣，唯一重要的在于，你在行动中造成了本公司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在你偿还这一切之前，我们不会放你离开。
“所以，要么你继续在这里被关下去，并换到环境最恶劣的牢房；要么，为我们卖命，并偿还你的债务。”
拉普兰德冷笑起来：“如果我拒绝呢？”
“那你就没办法被部署到龙门，去跟德克萨斯在的企鹅物流打交道了。”
“......你真是个魔鬼。”额上渗出虚汗的拉普兰德甩了甩头，像是落水狗甩掉身上的水珠，“好吧，继续。”
康曼德平静地回答：“我们非常清楚，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对于你这种人，用刑都是多余的，所以我们之间不如说点同行间的明白话。
“首先，你得还债。其次，这些事情与德克萨斯，与叙拉古迟早要粘上关系。”
康曼德停下，观察对方的反应。
一秒又一秒的沉默，一天又一天的死寂，现在，这个俘虏终于主动开口要求了：“继续说！！”
康曼德心中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可以再为组织挣到意外之喜了。但眼下，他还得不动声色：“很好，这才像样子，看来我们有共同的话题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对于乌萨斯内战和未来的炎乌问题，我们需要早作准备。而这种事情的着力点必然在切尔诺伯格和龙门两地。而你，是诸多渠道里比较有价值的一条。以后你会需要作为我方在龙门方面工作，乃至在叙拉古工作的信息传递渠道。”
“呵，这种工作需要一个较为忠诚可靠的人物吧？”
“你未必不忠诚可靠。我们既没有必要追杀已经覆灭的黑帮家族的继承人，也没有铁腕肃清叙拉古黑社会组织的打算。恰恰相反，我们会安排你去和德克萨斯打交道，并让你见识到前所未有的......有趣事情。”
拉普兰德的嘴唇咧成一条弯缝，紧咬着牙关：“啧！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来我们的目的很简单，阿特拉斯——要改变这片大地。但是呢，作为一个世界性组织，这必然需要庞大的情报网络。而你，则是一个方向上较为有价值的开端。我们要抓住任何机会。”
“所以你才需要我的妥协吗？”
“是的。我们可以保证，你不需要做违心的事情，反而能见识到前所未有的事情和奇景。为何不考虑换一种生活方式呢？”
拉普兰德适时地浇去一盆冷水：“我看你有点得意过头了啊。”
“你的看法？我已经说了很多了。”
“照你的意思，我对你们造成的损失不过是无伤大雅，我被你们俘虏，却弥补了你们在情报工作上的缺乏，可以为你们打开一个缺口，所以我要是配合你们，就会让你们占到便宜。不过我现在依然没有开口，所以你们距离赢家还差这一步。”
康曼德在心中感叹着：即使折腾了这么多天，依然还能保持这种敏捷的思维，不愧是传奇般的人物。
他继续平静地说：“所以你一直装疯卖傻，是想清楚我们的目的，让自己获得谈判的主动权。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别无选择，对吗？既然如此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吗？”
拉普兰德脸上露出了得逞般的表情：“呵呵......给我来支烟，我想我们可以就刚才的话题继续探讨了。”
一根香烟打着转飞向她。拉普兰德挥手接住，又接住飞来的打火机。康曼德在她点火的同时说：“德克萨斯在戒烟。”
忌惮的表情一闪而过，拉普兰德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虽然康曼德此刻不像开头那样冷酷到让人不寒而栗。但她依然对这个人深感忌惮。
康曼德继续道：“有一点我很在意，你既然心知肚明，可你为何非要拖到现在？”
“因为我得找到够格跟我搭档和为敌的存在，而不是给一群除了武器装备什么都不行的蠢货卖命——你们够不够格让我效力，得我说了算！”
“可真是桀骜不驯，不过那没关系。来人，送她去医生那里。”
康曼德吩咐完，收拾好东西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拉普兰德的声音却从后方飘了过来：”有话在先！要我做事情，一律先付！”
康曼德连头都没回：“孤狼小姐，很公平的交易！”
第六十四章 余绪
很久以后，当卡兹戴尔共和国作为泰拉联邦的最主要成员国，在泰拉统一战争和粉碎各危险种的战争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在泰拉联合政府中获得了许多泰拉国家难以想象的政治经济地位时。泰拉人们才开始重新拾起停止了二百年的萨卡兹研究。
他们曾对萨卡兹非常熟悉——否则是不可能击败他们的。然而当他们再度开始研究时，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对于现在的萨卡兹感到无法理解。
当然无法理解——非源石工业解决了源石基础上的工业化批量制造感染者和吸引天灾的困局，固定城市聚落成为了可能；各种天气控制系统，从人工降雨到温压弹打击关键点驱散风暴，以及在人工地质干预和国家反导等方面的建设，使得卡兹戴尔能基本克服天灾的影响。
由此，卡兹戴尔得以在天灾夹杂人祸，路途艰难复杂的泰拉大地上延续下来，并再度崛起——
对自然的改造为人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生存环境。当天灾不再是问题后，固定公路和铁路开始能承载主要交通道路，以比陆行舰低廉太多的成本保障了国境内运输；高速通信网络开始成为现实。
随即，卡兹戴尔境内的工业经济活动从各城邦各地域的各自为战变成了有机的联系，由此形成了空间流的整体，即工业系统。
从工业生产单位到负责决策和行政的管理单位；再到从事原材料采掘、加工或产品修配的厂矿和运输销售等辅助单位。当泰拉的绝大多数国家受限于各地区和各座移动城市极其有限的区域承载能力，自己的工业系统变成高度割裂多个小规模部分，重复建设、浪费甚多、成本高昂、能力有限时，卡兹戴尔工业从各个移动城市工业区各自为战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成为了全国范围内的整体。
卡兹戴尔工业从此有了恐怖的规模效应和整体效率优势，紧接着便是卡兹戴尔共和国在综合国力上的突飞猛进。
总而言之，受限于泰拉当地落后的通信水平，人们并没能接受到卡兹戴尔到底发生过什么的准确信息；而卡兹戴尔再统一的上述意义，再许久之后才显现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这里的人们也没有从新的历史变局中总结出来的理论和经验，并不能想象一个较为完整的基础工业体系到底能发挥出怎样恐怖的力量。
所以，事情发生时人们首先想到的，还是卡兹戴尔扑腾了这么久之后又爬起来了。
而在这时代的洪流之中，让我们来通过几个小小的切片来回顾一下陪伴过我们许久的朋友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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