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谈文录》随时都可以借阅,但这种卫辰亲自讲学的机会,可是听一次少一次,所以必须倍加珍惜才行。
整场讲会,先是卫辰一个人讲,再是士子们轮流提问。整整半天时间,卫辰都站在台上,与士子们耐心细致地进行着交流。
卫辰讲得嗓子冒烟,头晕眼花,却是乐在其中,一点没有休息的意思。
最后还是士子们察觉了卫辰的状态,自发道:“不能再问了,累坏知州大人了。”
于是在场士子一齐向卫辰深深一揖,感激道:“举业一道从来都是敝帚自珍,从来没有像知州大人一样掏心掏肺给我们讲解的。请受我们一拜。”
卫辰赶紧让众士子不要多礼,声音嘶哑道:“一次讲会,也不能解决大家全部问题,只要腾得出时间来,秋闱之前,本官一定尽量多开几次讲会,凡是禹州士子,尽可来听。”
这种仁厚无私的举动,又弄哭了不少士子,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礼贤下士的父母官。
站在台上,看着下面这些对自己又敬又爱的士子们,卫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卫辰一点也不想搞什么科举培训班,教出来一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于国于民有什么益处?
在他看来,眼前这些士子,压根就不该投身科举,全都用德先生和赛先生武装起来建设国家才好。
可卫辰也明白,这根本不现实。脱离了科举,一切都是无根浮萍。
抛出一些零碎的知识和发明容易,但要让世人接受这一整套体系,比登天还难。
卫辰之所以致力于讲学,不仅仅是为了邀买人心,也不仅仅是为了义学的存续。
他的目标是要成为拥趸万千的世之大儒,只有成为万众景仰的学术领袖,才有资格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的思想。
这条路肯定很艰难。
王安石就是个例子。
养望三十年,天下归心,可一旦发动变法,顷刻间众叛亲离。
但卫辰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去做,总能做出些成就来。
哪怕只是一丁点。
第240章 又是一年秋闱时!(二合一)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天佑八年七月。
秋闱按例在八月初九举行,过了七月七,朝廷便公布了各省乡试的主副考名单。
至于天子脚下的河南乡试,按惯例,要在考前七天才揭晓。
八月初二,河南乡试考官名单出来后,时任翰林院左春坊左庶子的杨元震吃了一惊。
因为此次河南乡试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有道是一朝主考,终身受益,此话绝对不虚,乡试主考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差事。
一科录取二三百名举人,都得管主考官叫“恩师”,这么多学生里,总会有一批出息的。
不用当上什么阁臣尚书,就是一般的中层干部,那也是一笔宝贵的人脉。
所以,每逢秋闱之时,朝廷官员都对乡试主考官这个位置趋之若鹜。
若非杨元震是榜眼出身的翰林词臣,资历深厚,又素有清正之名,只怕也不会被负责此事的礼部左侍郎选中。
但是,接到这份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差事,杨元震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为什么?
因为河南是京畿所在之地,权贵豪门云集,王侯公卿满地。
再完善的反作弊措施,也难挡住这些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似无懈可击的种种措施,在他们面前总有空子可钻。
事实上,本朝开国以来,就属河南、江南二地乡试舞弊之桉最多。
每到乡试之年,考生及其背后的家族都会使出浑身解数,走后门,拉关系的情况屡见不鲜。
这也是为什么,每届河南乡试主考官都要那么晚才公布。
就是为了防范有人提前得知人选,行暗通关节之事!
因此,接到命令当天,杨元震便相当于被软禁了起来,连家都没回,便被直接装上密不透风的马车,从翰林院带到一处封闭的庭院,与副主考以及众位同考官会合。
众人见面自是一阵寒暄兼抱怨,待到午后所有考官到齐,本届河南乡试命题组正式宣告成立,埋头开始了自己的命题工作。
用了足足三天时间,先由众考官草拟讨论,再经主考官杨元震最终拍板,乡试第一场要考的三道四书题和四道五经题终于拟好。
科考场上有一句话,乡试会试皆可通用,那就是“三场重首场,首场重首义”。
头一道四书大题,在乡试所有考题中最为重要,对于考生的最终成绩更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因此,以杨元震为首的命题组在这一道考题上可以说是再三斟酌。
最终,杨元震本着不求出奇,但求无过的原则,定下了第一道四书大题。
将第一场的经义题交给看守的军士后,杨元震又用了两天时间,将后面两场的考题拟订交了上去。
然后就是枯燥无味的等待。
直到秋闱正式到来的这一天,杨元震其他考官都不能出这庭院一步。
……
顾廷烨与盛长枫
、齐衡抵达考场的时候,才四更天刚过,天色尚是黑沉,空气更是清寒。
望着眼前的大周贡院,想到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顾廷烨心底五味杂陈。
顾廷烨在老家的白鹿洞书院求学,童子试也是在那里考的,照理说本该往江西赴乡试。
不过顾廷烨即将启程往江西去时,却是意外收到了汴京传来的消息,他老子顾偃开已经想办法将他的学籍转到了汴京。
换言之,顾廷烨在乡试之前被“高考移民”了。
原因很简单,江西乡试中式的概率是一百五十比一,而河南中式的概率则是二十比一。
其间差距,不言自明,所以才出现了那么多冒籍考试的考生。
而对于在京的官员来说,他们无论原籍何处,子嗣都可以在京参加科举考试。
虽并无成文,但一贯如此。
天子对此亦是持默认态度。
没有办法,要是执意把所有京官的子嗣全都赶回原籍考试,只怕旨意一下,汴京城当即就能乱成一锅粥。
只能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延续下来,权当是对京官的优待了。
顾家虽是武爵之家,但在汴京扎根多年,也是京官的一份子,顾廷烨自然能享受到在京考试的优待。
只不过,顾廷烨顾廷烨先前和家里闹别扭,负气跑去老家的白鹿洞书院读书,后来甚至在那里考了童子试。
顾偃开平日里对顾廷烨恨铁不成钢,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恨不得将他逐出家门。
有点传统中国父亲打压式教育的感觉,不过顾偃开的种种作为却更让人窒息。
但是不管怎么说,顾偃开心底里终归还是念着顾廷烨这个儿子的。
眼看顾廷烨到了乡试这个人生的大关口,顾偃开终于忍不住出手,替顾廷烨做了安排,托关系找人将他的学籍从江西转到了河南。
顾廷烨在禹州闻知此事后,呆愣了半晌,嘴里不停埋怨着父亲的自作主张。
但顾廷烨难得一次体会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嘴上虽然埋怨,心底还是不禁暗自欣喜。
最终,他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终于愿意回到汴京去。
卫辰很理解顾廷烨内心的感受,但还是对顾偃开此人感到颇为无语。
明明爱自己的儿子,却总是要将自己的父爱用暴力的方式表现出来,搞得父子之间的关系有如仇雠,何必呢?
五月,顾廷烨从禹州启程,回到汴京的宁远侯府。
结果不出所料。
刚回家的顾廷烨狠狠挨了老爹顾偃开一顿呲。
顾廷烨心里才燃起一点希望,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亲人相逢的美好场景,经这一遭,自然又是一阵伤心难过。
再加上小秦氏等人在一旁扇风点火,顾廷烨一气之下,便住进了白家在汴京城外置办的一处小院,之后若非必要,再也不愿回宁远侯府去。
幸好,虽然卫辰不在,但顾廷烨在汴京还有盛长柏
这个至交好友。
盛长柏时不时来顾廷烨的小院拜访,与顾廷烨谈论些经义文章,总算让心灰意冷的顾廷烨脸上勉强有了些笑容。
……
“砰!砰!砰!”
三声震天的炮响,将顾廷烨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守门的军士缓缓将栅门打开。
然后又是三声炮响,大门打开,再三声,龙门也开了。
一共九声炮响,自上届春闱以来,封闭了两年半的大周贡院,终于重新向世人开启。
眼见贡院门口开始列队入场,顾廷烨赶紧将手中的《谈文录》交给了身旁的石头,嘱咐他好生保管。
一旁的齐衡也与他一样,将手里的书交给了不为。
唯有盛长枫两手空空,看到顾廷烨和齐衡的举动笑着说道:“仲怀,元若,这都要冲锋陷阵了,怎么还临阵磨枪啊?”
“仲怀也是你叫的?”
顾廷烨轻描澹写地瞥了盛长枫一眼:“我与兴云同辈论交,你既自承是他的弟子,理应叫我一声叔父!”
盛长枫不以为然道:“况且哪有叔父与侄儿同科乡试的,传出去岂不徒惹人笑?”
“你!”
顾廷烨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恶狠狠地瞪向盛长枫,试图在气势上压倒他。
盛长枫嘴角噙着澹澹的笑容,就这么定定地与顾廷烨对视,丝毫不落下风。
顾廷烨见此也不由轻咦一声,这才想起眼前的盛家老三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跟在盛长柏和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了。
几年过去,盛长枫和齐衡早就凭借着腹中才学,成了汴京有名的后起之秀。
因其曾与卫辰、盛长柏一同求学于青藤先生庄钧门下,且都学有所成,故而被好事者认为是“庄门四大才子”。
这个说法一经传出,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为汴京士林津津乐道,甚至卫辰和顾廷烨在禹州也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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