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从蒙童开始 第12章

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卫辰忽然道:“敢问伯父,为何不遗余力,兴办义学?”

卫辰这话题一下跳得太远,盛维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道:“自然是为了收容孤寒,有教无类,以补官学所不及。”

卫辰正色道:“伯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故意作此官样文章?还请伯父实言相告。”

盛维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证明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见盛维不肯说,卫辰也没再逼问,而是继续道:“伯父可知,那日学政大人问我要何赏赐时

,我为何不要,而是将赏赐给了义学?”

盛维神色变了又变,咬着牙道:“此事,是老夫承了你的情,果酒作坊算你三成,张家夫妇一成,不能再多了!”

盛维说这话时,一脸肉痛的样子,卫辰却是不接他的话茬,不置可否笑了笑,又道:“敢问伯父,为何将令爱许配给孙志高?”

“卫辰!”

听到卫辰这句话,盛维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眼中凛冽的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卫辰只当没看见盛维难看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道:“小子斗胆猜想,大概是孙志高当初十二岁便中了秀才,伯父觉得他前途无量,日后必将和扬州的盛大人一样,成为庇护盛家的又一棵参天大树吧?”

“只可惜,少时了了,大未必佳,孙志高到底还是让伯父失望了。”

卫辰说到这,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直视盛维,问道:“伯父以为,我比孙志高如何?”

盛维愣了愣,语气缓和道:“你也想做我的女婿?我还有个小女儿,倒是与你年纪相仿……”

“咳咳,伯父说笑了。”

卫辰尴尬地咳了几声,连忙打住盛维的话头,继续说道:“小子不才,今年不过十岁,便已得学政大人赏识,只消学政大人在江南一日,我过县、府、院三关便是易如反掌,秀才功名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盛维暗自点头,心道卫辰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那日王学政考校卫辰之时,盛维就看出他有收徒之意,最后之所以不了了之,盛维猜测,大概是因为王学政是院试主考官,而卫辰很可能不久之后就参加院试,王学政只能被迫避嫌。

可即便没有师徒之名,王学政对卫辰的赏识提携之意也已经溢于言表,江南省官场中人都是心中有数。

科举前三关中,县试、府试、院试都是不糊名的,县试主考是知县,府试主考是知府,院试主考就是学政。

院试自不必多说,卫辰几乎是稳过,那么知县和知府会不会冒着得罪学政的风险,在前两轮考试中把卫辰黜落呢?

答案十有八九是不会。

只要王学政在江南省一日,卫辰的秀才功名就是预订好的,说是手到擒来也不为过。

至此,盛维总算明白卫辰七拐八绕的到底是要说什么了。

盛维办义学、嫁女儿、巴结堂弟,种种行为,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为自己搭建政治上的保护伞。

而如今的卫辰,就有不输当年孙志高的潜力。

卫辰是在问,盛维敢不敢在他身上提前下注,赌他不会重蹈孙志高的覆辙!

至于果酒作坊的份子,既是注码,也是人情,盛维如今退一步,日后便会得到更为丰厚的回报!

盛维死死盯着卫辰的眼睛,想要看清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一个老妖怪的灵魂。

区区十岁的稚子,就能洞明世事到这种地步,这是何等的妖孽?

卫辰面带微笑,施施然地对上盛维的目光,眼中满是青涩与纯真。

二人对视良久,终究还是盛维先败下阵来,颓然一叹道:“罢了罢了,就依你说的办吧。”

卫辰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刚刚一副气定神闲,指点江山的模样,实则一直提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在盛维面前露了怯。

盛维这种经年的老狐狸,城府之深远不是卫辰能比的,若不是念着先前义学那一份人情,就算卫辰手握甘油配方,上面还有王学政罩着,盛维也决不会那么好说话。

“说到底,还是自身太弱,底气不足啊!”

卫辰暗自感叹,越发坚定了考取功名的信念。

果酒作坊的事商量完毕,卫辰也就不再多留,时候不早了,他今日还要回义学报到,当下起身告辞。

刚走了几步,却听身后盛维忽然开口道:“贤侄,先前老夫说小女之事,可不是在开玩笑……”

卫辰身形微微一滞,旋即赶忙加快脚步,逃也似地出门去了。

盛维端坐堂上,望着卫辰的背影,嘴角含笑,喃喃道:“少年人,终究还是少年人呐……”

第19章 惜别

果酒作坊的事有盛维盯着,卫辰就不用再操心了。

卫辰主业依旧是读书人,在经商之事上不可能亲力亲为,必须找到合适的人来代他经营。

卫如意和张明虽与卫辰亲近,但他们毕竟只是农家出身,眼界不高,掌控不住这么大的生意。

想来想去,认识的人中,也就盛维最靠谱。

这么多年来,盛维虽然一直打着盛纮的旗号,却从来都没有给盛纮惹过什么祸,仅此一点,就十分难得。

在大周,官就是商,商就是官,官商勾结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但要是做得过分了,照样得挨御史的弹劾,因此丢官弃爵也是寻常。

卫辰可不想入朝为官之后,还要整日为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烦心。

因此,省心省事的盛维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出了盛家,卫辰又拐去集市一趟,提上一筐新上市的瓜果,一方上好酱肉,这才回到了盛氏义学,将礼物交给了石楷。

即便收下了卫辰的东西,石楷依然不假辞色,照例要考校卫辰这几日在家的功课,几句盘问下来,石楷就看出了卫辰这几日并未用功。

当下板起脸教训道:“忧心家事是人之常情,但需知治学才是立身之本。县试迫在眉睫,岂可有一日懈怠?”

见卫辰低着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石楷叹了口气道:“生逢太平盛世,于你我这样的贫寒子弟而言,要想有立身之地,唯一的出路就是科举。

卫辰,你天资聪颖,风华正茂,更当珍惜光阴,奋发读书,莫要如为师一般蹉跎半生,方知懊悔啊!”

说到这里,石楷似是心有感触,言语中竟有些哽咽。

卫辰愧疚不已,石先生不是轻易动情之人,如今居然为了自己落泪,自己这罪过可真是太大了!

连忙道:“先生莫要动怒,学生都记下了,以后绝不再犯!”

石楷眼眶微红,举起手拍了拍卫辰的肩膀:“好孩子,不用自责,为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不关你的事。”

卫辰不解道:“那先生你这是……”

石楷自嘲一笑,说道:“说来可笑,为师读了几十年书,到头来连乡试贡院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府试时,取过第二名又如何,还不是个落魄的老童生?

过年过节饿着肚子,还要觍着脸到盛老爷家求写个对子,混口饭吃,读书人的风骨在我身上是丧尽了。”

卫辰心头轻轻一跳,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好端端的,石先生突然说起这些干什么?

似是看出了卫辰心中的疑惑,石楷摆了摆手,正色道:“为师已经决定,辞去塾师之职,以后,恐怕不能再教导你了。”

卫辰不由地大惊失色:“先生,可是学生有哪里做得不对?”

石楷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你很好,是为师的原因,为师已经决定再赴一次八月的院试,无论考中与否,

此生再无遗憾。”

自从那日学政来过之后,石楷死寂已久的心就重新焕发了生机,权衡挣扎一个多月,至今才下定了决心。

“先生,我不愿你走。”

卫辰很想这么说,但转念一想,石先生心中始终的痛处,不就是两次在院试折戟沉沙,至今也只是个童生么?

如今石先生终于下定决心直面这块伤疤,自己身为学生,又怎么能阻拦老师弥补遗憾呢?

一念及此,卫辰顿时熄了出言挽留的念头,当下恭恭敬敬朝石楷躬身一礼道:“学生知道,这是先生平生夙愿,学生不会阻拦。学生祝先生此去院试,独占鳌头!”

石楷先是一愣,而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没想到,为师在义学两年,教授学生无数,你却是我最懂我心意的弟子。

卫辰,你能得王学政赏识,可见你并非池中之物,为师学业浅薄,引你入门尚可,至于经师和业师却是不敢当了。日后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卫辰连忙道:“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学生能得你教谕,实在是三生有幸。”

石楷笑道:“临别之际,为师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本《大学章句》,你拿去读吧。”

说着,石楷打开包裹,从中取出一本书交给卫辰。

石楷这一番赠书,有传道之意,卫辰不敢轻忽,当即接过书来,郑重行了一礼。

见卫辰眼中满是不舍,石楷板起脸道:“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男子汉大丈夫,莫要作此女儿态。卫辰,还记不记得,为师教你的神童诗?”

石楷口中的神童诗,是发蒙时蒙通常读之书,语言通俗易懂,读起来令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恨不得立刻就要考中进士,步入朝堂。

卫辰早就将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此时听石楷提起,当下挺起胸膛,大声念道: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

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

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

“好,背得一字不差。”石楷点头,感慨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多少读书人毕生的追求啊!

当初来义学为坐馆时,为师自以为此生进学无望,但又不甘心,总想着教出几个成器的学生。

卫辰,你若是能中举人,甚至能中进士,也算不辜负为师一番期望了!”

“是,学生记下了。”

卫辰听了石楷这番情真意切的寄语,恨不得立即头悬梁,锥刺股,从此发奋读书,以报先生恩情。

“好了,你去吧!”

石楷背过身,语带哽咽。

……

晚学时,石楷在讲堂上宣布了自己要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