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学子们一开始不理解,但听过石楷的解释后,都明白了先生的心意,纷纷向先生表达了自己诚挚的祝福。
石楷给学子们认认真真地上完最后一课,还给每个人各自布置好了之后半个月的课业。
最后,学子们都向石楷郑重行礼告别,所有人都是依依惜别。
第20章 制艺,难!
石楷心念义学学子,离开义学前,还特地找到盛维,向他推荐了一位接替自己的塾师人选。
此人名为林延,江宁人,是石楷的知交好友,当初曾和石楷一同参加府试,石楷屈居第二,而林延就是案首。
与石楷不同,林延顺利通过了院试,成为生员,之后更是因为学行俱佳,被选为贡监,而后进入国子监求学。
卫辰的父亲卫明昭曾经是县学廪生,已经是生员中的佼佼者,而贡监更是只有廪生才有资格参与选拔,堪称是优中选优,选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作为贡监,从学历上来说,林延就足可以碾压举人以下的一切。
林延从国子监肄业后,曾经外放任县学教授,专注教导生员,后来因为看不惯官场龌龊,辞官不干。
盛维得到石楷推荐此人,大喜过望,又从石楷口中得知林延正赋闲在家,当即连果酒作坊的事都暂且放下了,备下厚礼亲自上门延请。
有石楷的关系,再加上如今的盛氏义学在江宁府也颇有声名,林延对这份塾师的工作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他也提出了两点要求,必须盛维全部答应下来,他才会去宥阳。
这第一点,就是林延担任塾师之后,盛氏义学的管理全都由他一人负责,盛维不得插手。
第二点,则是要盛维在义学中建一藏书阁,收罗经史子集,方便学子借阅。
盛维深知,如林延这样的明师,要么去县学府学当教授,要么去大书院里当讲郎,几乎不可能来盛氏义学这样的小庙里栖身。
而如果真的能够请到林延当塾师,那对盛氏义学来说,就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
因此,即便林延表现得霸道了点,盛维还是尽数应允了他的要求。
得到盛维的保证后,林延欣然前往宥阳,到盛氏义学任塾师,盛维还给他找了两个助手,都是过了府试的童生。
林延一上任,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如今的盛氏义学经过几次扩张,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名学子,七八岁到十五六岁都有。
有的才刚开始认字,有的已经在研习经义了,彼此间课业差距很大,非常不利于开展教学。
于是林延就按照国子监的规制,将盛氏义学的学子们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每月依照考试成绩排名,优秀者升补,不足者降等。
最终分下来,外舍生七十余人,内舍生四十余人,上舍生最少,仅仅七人,卫辰也在其中。
外舍和内舍主要由两名坐馆童生代为教授,林延只是每三日讲一次课。
林延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上舍这七名学子身上。
他们都是义学最杰出的学子,林延给他们定下的目标就是进学,中秀才。
林延给上舍生讲的第一堂课,就是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制艺之道。
所谓制艺,就是令后人闻风丧胆的八股文
,也叫时文。
大周朝开科取士,判、诏、诰、时务策论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唯有八股文才是最重要的录取依据。
对此,林延也丝毫没有讳言:“虽说读书为学求的是大道,不用拘泥于举业,可哪个读书人又能真的看得开?说到底,咱们读书人做制艺文,就是为了中试!”
林延这番话说得十分投入,声韵激昂,听得堂下的卫辰等学子都是暗自振奋。
林延扫了一眼学子们,郑重道:“这制艺第一步,便是破题。破题往往只需两三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最难。你的立意深浅、才学多寡、笔力高下,只破题这几句,考官便可一览无余了。”
卫辰在下面听得连连点头,心想自己前世的议论文写法,不也大多是开篇先点明题目么,这两者倒是颇有共通之处。
难怪古人说,八股文章若做得好,随你做什么,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不过,随着林延的继续讲述,很快卫辰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对这八股文深恶痛绝。
首先,破题之中,人和物都不可以写出原名。
如文王、周公、孔子这些,都要称为“圣”,孟子为“亚圣”,诸子则称为“贤”,其余草木花鸟器物之类,也全部要用“物”来代替。
仅此一项,卫辰就已经觉得麻烦之极了。
可破题的忌讳还远远不止这些。
比如“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这道题,读题时必须先记起这句话出现在《孟子》哪一篇、哪一句,然后结合上下文,理解这一句的意思。
最操蛋的是,你可以结合上下文理解题目的意思,破题时却绝不能牵连到上下文的文字!
如果提到题目上句,那就叫“连上”,如果提到题目下句,那就叫“侵下”。
考官阅卷时,一看到你破题连上侵下,后面的文章也不用再看了,直接就是黜落了事。
讲完连上犯下后,林延又讲了漏题、骂题,等等破题时的忌讳,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
卫辰在下面听得暗自咋舌。
要知道,这破题只是写八股文的第一步而已,仅仅一个破题,就已经有这么多的忌讳,可想而知,要做出一篇合格的八股文,是有多么不容易了。
讲完注意事项,林延又开始讲解题方法。
“破题之法甚多,若以文法论,共有六种,分为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正破、反破;若以视角论,则亦可分为破意、破句、破字三种。其中区别奥妙,且听为师细细讲来……”
林延慷慨激昂地说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发现下面的学子们虽然一个个都在聚精会神地专心听讲,但脸上却都写满了迷茫,明显就是听不太懂的样子。
林延不由暗骂自己真是糊涂,居然忘了这些学子才刚接触制艺之道,学力尚浅,自己讲得太多,他们也未必消化得了。
当下也就停住不讲:“这破题之法,为师今日就先讲到这里。”
听到林延这么说,底下学子们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又听林延继续说道:“这里有三道历年会试的制艺题,你们拿回去,好好体会范文中是如何破题的,自己再依次按照破题六法,各自破一遍。”
底下的学子们都被这林先生的心狠手辣给震撼住了,一个个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三道题,每一道都要从六个不同的角度破一遍,那岂不就是十八道破题?
我的天爷啊!
同窗们哀鸿遍野,卫辰也忍不住暗自感叹:果然,呆在快班当优等生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少这家庭作业量就是别人的几倍还要多……
第21章 背题库?我看行!
晚学时,七名上舍生坐在上舍专属的小讲堂里挑灯夜战,研究着白天林延布置的三道制艺题。
卫辰摊开一大张纸,规规矩矩地抄下题目和范文中的破题,又在题目旁默下了题目出处的前后句,以及程朱的注释。
第一道题出自二十年前的会试,题目是“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
范文作者名叫何绍,是那一年会试五经魁之一,曾经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何绍破题只用了两句话:“论古之圣人,除天下之大害,成天下之大功。”
卫辰将这范文的破题反复读了几遍,揣摩其中的精妙之处,接着就开始憋自己的破题。
一个时辰之后,卫辰找到林延,苦着脸道:“先生,这范文中的破题实在是尽善尽美,学生自觉怎么写也超不过它,竟然不知该如何动笔了。”
林延听到卫辰的问题,脸色古怪之极,似是在憋着笑:“痴儿,若你能写出比这范文更好的破题,此时便已是进士了!”
卫辰闻言恍然,是啊,这范文是当年会试五经魁之一何绍的文章,自己要是随便写个破题就比何绍强,岂不是立马就能考个进士回来?
看着卫辰捂着脸尴尬不已的模样,林延忍俊不禁道:“这制艺之道急切不来,破题与诗赋一般,既靠自己的悟性,也靠平日的积累。你在上舍中年纪最小,悟性却最高,只需循序渐进,终会有所成就。”
卫辰试探着问道:“先生,难道就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
林延闻言却是板起了脸,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走捷径投机取巧的人。
当下便要训斥卫辰几句,告诉他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转念一想,别人说十遍,不如自己经历一遍,只有让卫辰切身体会过痛苦,他才会知道原来捷径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林延主意既定,便熄了训斥卫辰的心思,淡淡道:“速成的方法,自然是有的,你且随我来。”
说完,林延领着卫辰出了讲堂,来到义学新建的藏书阁门口。
所谓书院三大事,一为讲学,二为供祀,三为藏书。
林延之所以让盛维在义学中修建藏书阁,就是为了将盛氏义学从草台班子慢慢走向正轨,逐渐积攒自己的底蕴。
一开始,盛维只是碍于林延的要求才勉强修藏书阁,并不十分情愿花这份冤枉钱,后来明白了林延的良苦用心后,盛维这才开始尽心尽力地购书藏书,甚至还远赴省城花重金搜集古籍善本。
到如今,义学藏书阁中的藏书已经小有规模,虽然比不上那些有着千百年历史积淀的大书院,但也颇为可观了。
林延将卫辰领到藏书阁内,指着一面墙上的书柜道:“为师以前读过的书大半都在这里,如果你真要寻什么速成之法,那也简单,只需将这些书都读透一遍,我保你最少也是个秀才!”
卫辰看到
那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也是暗自佩服,林先生果然不愧是贡监出身,真是博览群书啊!
林延见了卫辰的惊讶,心里十分满意,心想自己对卫辰这番敲打还是颇有效果的,想必他看到这么多书,肯定就会知难而退,放弃走捷径的想法了。
正当林延准备趁热打铁,好好教育卫辰读书必须脚踏实地时,却忽然听见卫辰一脸天真地发问:“先生,我若是将这些书全都背下来,就能中秀才了吗?”
林延的脸顿时就僵住了,心中飕地窜起一股无名火:这小子,也忒不知好歹了,白费为师一番苦心!
林延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卫辰。
卫辰接过随手翻开一页,顿时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这书里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而是这里面所用的全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非得瞪大眼睛才能看清。
卫辰用手比了一下书的厚度,少说也有两百页,而且随便一页,都有上千字,就这一册书,怕就不止二十万字了。
林延冷声道:“这是《四书大题小题文府》,所有时文里的大题、小题范文都在这里,一共五十册!”
林延刻意咬重了“五十册”这三个字,几乎都要咬牙切齿了。
果然,如林延希望的一般,卫辰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林延暗自冷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这么多字,就算是不眠不休地背,熬到少年白头,照样背不下来!
这《四书大题小题文府》就相当于后世高考的题库,如果科举是开卷考试的话,四书五经这些典籍不一定有人带,但这文府肯定是人手一本。
林延曾听说过,有些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就专门靠背文府在科举考试时蒙混过关。
可这也是撞大运的事,许多老童生背了一辈子文府,也就能背下几册而已,而且还是记住了后面忘了前面,记住了前面又忘了后面,一直背到老死,也背不完整本文府。
林延不知道的是,卫辰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已经开始试着背手中这册书了。
其实卫辰背之前压根没有多想,这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习惯性的动作,拿到什么书就背一背,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这一背,卫辰就发现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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