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酒足饭饱之后,宴席散去,王学政勉励了卫辰几句,留下一张名帖,便与冯知县一同打道回府了。
卫辰昂首走出县衙大门,朝着盛氏义学的方向回返。
两位上官都在,卫辰在宴席上不免也灌了几盅黄汤下去,身上带着几分酒意,人也有些晕乎乎的。
回到义学,卫辰推开大门,一见里面的情景,顿时吓了一跳,酒意全无。
只见五十多名同窗,全都站在讲堂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卫辰,见卫辰回
来了,大家呼啦一声全都围拢了过来。
卫辰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陈俊,他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低着头扭扭捏捏地不敢直视卫辰。
卫辰问道:“各位同窗,这是做什么?”
陈俊走上前,脸上还有几分不自然,向卫辰施礼道:“卫辰,今日是我不争气,丢了师长同窗的脸,全靠你挺身而出,替义学挽回了颜面,你功莫大焉,请受我一拜。”
卫辰连忙将他扶起,微笑道:“陈兄,这是哪里的话,你我同为义学学子,维护义学声名本来就是分内的事,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这时,人群中另一名学子高声喊道:“卫辰,今天你为我们义学在学政大人面前争了光,以后你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说得对!”一众学子纷纷附和。
卫辰哈哈一笑,向四方作了个团揖道:“能得诸位同窗接纳,这是我的荣幸,卫辰在此谢过了。”
众人闻言都是轰然叫好,簇拥着卫辰朝讲堂里走去,唯有盛长桂冷哼一声,独自一人悻悻然地离开了讲堂。
盛长桂决定去找他的牌友孙志高,打几圈马吊,解一解胸中的闷气,顺便商量一下怎么整治卫辰。
一进塾师休息的右斋,盛长桂就看见孙志高正在收拾行李,当下吃了一惊,上前问道:“堂姐夫,你要走了?”
孙志高喟然长叹道:“今日见到学政大人,我深有感触,决定辞去塾师之职,专心向学,以备来年乡试。长桂啊,姐夫我以后恐怕是不能再教导你了。”
盛长桂闻言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孙志高这不是撞坏脑子了吧,好好的怎能就突然要用起功来了,说好的一起当米虫呢,每天打打马吊,逛逛青楼,这样的日子不香么?
孙志高见盛长桂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瞥了眼门口,见四下无人,便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忿忿道:“实话和你说吧,是盛维那老匹夫狗眼不识金镶玉,把我给辞了!”
“怎么会这样?”
盛长桂听了大惊失色,孙志高怎么说也是盛家的女婿,盛维辞退谁也不该辞退他呀!
孙志高有气无力道:“还不是因为我先前在学政大人面前拆了卫辰那小子的台?”
盛长桂瞪大了眼睛:“就因为这个?”
“哼,盛维那老匹夫,得了学政一幅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居然敢说我平日里玩忽职守,持身不正,继续在义学里教书只会误人子弟,带坏义学的风气。他还说,他还说……”
“还说了什么?”盛长桂忙问道。
孙志高咽了口唾沫,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讪讪道:“他还说,要是我不肯自行离去,他就去省城请学政大人裁断。”
盛长桂闻言恍然大悟,盛维这是拿住孙志高的七寸了!
孙志高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秀才功名,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一个人,那就是本省的学政。
如今盛维在学政大人面前混了个脸熟,便是攀上了这条门路,孙志高自然要畏惧三分。
不然的话,万一盛维到学政大人那里告了孙志高的黑状,学政震怒之下,孙志高的秀才功名可就不保了!
平日里,孙志高仗着功名在身,对盛维这个岳父向来是没有几分敬意,此时言语中却隐隐流露出畏惧之意,自己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算啦,我堂堂秀才相公,教这些蒙童本来就是大材小用,还不如舍了这个麻烦,落个清净也好。”
盛长桂听完孙志高的遭遇,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
盛氏义学里,除了孙志高,他盛长桂好像就是义学里最大的一匹害群之马了,盛维为了整顿义学学风,连孙志高这个女婿都清退出去了,那他这个侄子……
盛长桂脸上表情不断变幻,终于还是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那个,堂姐夫,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第14章 回家
孙志高辞馆,盛长桂也转去了邻县的学堂,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盛氏义学。
孙志高走后,盛维立马就扶正了兢兢业业的石楷,义学风气顿时焕然一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与此同时,随着王学政一行人回到省城,他在盛氏义学考校学子的经历也逐渐传扬了开来。
一次宴会上,王学政当众吟诵《竹石》,并在同僚面前称赞此诗的作者卫辰是“翰林之才”。
消息传出,《竹石》立即就被省城士子争相传抄,卫辰也得了个“十岁能诗”的神童之名。
卫辰火了,连带着盛氏义学也出了一回风头,宥阳附近几个县的寒家子弟不少都慕名前来求学。
对于这些人,盛维来者不拒,为了容纳越来越多的学子,他还买下了义学周围的土地,将义学又扩建了一倍。
冯知县将此事上报江宁府,知府沈度看到呈报,称赞盛维是“立己立人,达己达人”的儒商,当即下达公文让冯知县大开方便之门,全力协助盛维兴办义学。
没过多久,就连远在扬州为官的盛纮都听说了这件事,来信盛赞堂兄的义学办得好,大长宥阳盛家的脸面,他在扬州也是与有荣焉。
信中,盛纮还仔细询问了卫辰的情况,并表示下次自己回宥阳老家时,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这个学政大人钦点的神童。
卫辰还不知道,他的名声已经传到扬州,入了红狼学长耳中。
他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不理外界的纷纷扰扰,在义学里潜心苦读,如此一晃就是一个多月,就连向来严厉的石楷都认为卫辰的学问大有长进,已经可以开始学习制艺了。
……
这日午后,义学里燥热得一丝凉风也无。
众学子索性丢了读书人的体面,一起躲在后院的大榕树下读书,卫辰也脱下了长袖长褂的学子衫,直接穿起了绔衣绔裤。
卫辰读了会儿书,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一旁的大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
放下茶碗,旁边立即就有人帮忙满上,然后捧着书本过来请教。
如今的卫辰,学问日益精进,在这盛氏义学中名列前茅,仅次于陈俊这些十五六岁的大龄学子。
而且卫辰平易近人,耐心极好,年纪小的蒙童们,遇到课业上的疑惑,都喜欢向他请教。
卫辰解答完几个同窗的问题,又继续拿起书本,正要继续用功,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卫辰!”
卫辰起身看去,原来是盛维,盛维满脸笑意道:“小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家姨丈优免杂役的文书下来了。”
卫辰闻言,不由地大喜。
一个月前,王学政莅临义学,他得到王学政赏识,被邀请一同赴宴,宴上闲谈时,王学政问起卫辰家世,卫辰自然是如实相告。
得知卫辰父母双亡,由邻居张家夫妇抚养成人后
,王学政嗟叹不已,并称赞张家夫妇为义士。
同席的冯知县见了,当即拍板,免去张明三年的杂泛徭役,以示对张家夫妇的褒扬。
如今一个月过去,宥阳县衙开具的正式文书总算是下来了。
卫辰从盛维手里接过文书收下,感谢道:“有劳盛老爷了。”
盛维听到盛老爷这个称呼却是皱起了眉头,摆摆手道:“小友,你是读书人,我一个商贾哪当得起你这声老爷?论年纪,我比令尊稍长几岁,小友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叫我一声伯父吧!”
盛维都这样说了,卫辰也就不矫情了,当即叫了一声:“伯父。”
盛维听了眉开眼笑,很是高兴地应了一声:“欸,贤侄!”
之后又笑呵呵地夸了卫辰一阵,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盛维走后,卫辰将那份优免徭役的文书收进怀里放好,径直去讲堂里找先生石楷告了假,得到允许后,便到号舍里收拾起了行李。
离家一个多月,卫辰早就想家了,只不过一直等着县衙的这份文书,如今,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打点好行装后,卫辰走出了义学。
此时时候尚早,街上的百姓见了卫辰,不由地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学政大人钦点的神童吗,听说他还会作诗呢!”
“小小年纪,就能得到学政大人的赏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唉,看到他,我就想起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真是越想越气,回家就揍他一顿去!”
一路上,路人纷纷和卫辰打招呼,卫辰也是礼貌地一一回礼。
经过杂货铺子时,卫辰顺路置办了些东西,然后便出了县城。
之后还有十几里山路,卫辰背着大包小包,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快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进了溪隐村,一路上不少同乡族亲和他打招呼:“阿辰从学堂回来啦!”
小村庄闭塞,村中许多人连十几里外的县城都没去过,估计卫辰被王学政赏识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乡亲们还不知道,面前这个腼腆的大男孩,已经是诗名传到省城的神童了。
卫辰来到家里的小院子前,就看见张旭正在喂蚕,一手捧着簸箕,一手从里面掏出桑叶来喂。他回身将簸箕放下时,正好看见了卫辰。
张旭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这才蹦着迎了上来:“辰哥哥!”
里屋的张明和卫如意,听到动静也都出屋查看。
三人围着卫辰,都是又惊又喜。
张旭看见卫辰背着的大包小包,当下自告奋勇想要帮着拿,一上手才发现,自己根本拎不动。
张旭喘着粗气好奇地问道:“辰哥哥,你背的什么这么重?”
卫如意和张明闻言也凑上来查看,只见卫辰包里都是整块整块的猪油,还有一堆碎木炭,以及一根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细管。
卫如意大吃一惊:“辰哥儿,我给你的银子,你不会全用来买这些了吧!”
张明也有些不明所以:“这么多猪油,咱们得多久才能吃完呐!”
卫辰摇头道:“卫姨,姨丈,这猪油可不是用来吃的,这是咱们赚钱的宝贝!”
说罢问一旁的张旭道:“阿旭,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要带你一起赚钱么?”
张旭一脸兴奋,大声回答:“记得!”
“阿旭真聪明!”
卫辰宠溺地摸了摸张旭的小脑袋,拉着他迈步进了厨房。
张明和卫如意面面相觑,二人都是暗自奇怪,辰哥儿这是要鼓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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