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从蒙童开始 第96章

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事实上,卫辰不知道的是,孙卓内心对他也很是敬佩。

一般而言,正印官都是身居州衙,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但卫辰却不同。

别的不说,就单单是这三个月里,他就往密县跑了五六趟。

就凭卫辰勤于政事、事必躬亲的态度,孙卓就敢担保,整个大周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官员。

……

将三十里堤坝视察了一遍,天色也不早了,孙卓将卫辰请到了堤边的一处庄子上。

这庄子是征用的,但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外间的庖厨已是在准备晚饭,在院子里烤着一只全羊。

休息所用的屋子许久无人居住,屋内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异味,卫辰没在意,孙卓却是立马叫来婢女,端上香盒香炉,熏香驱味。

孙卓道:“大人来密县视察了数次河堤,下官想着下一次大人来的时候,总要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于是就提前准备了这个庄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孙知县用心了。”

卫辰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是不由感叹,像孙卓这样有能力会办事,又时刻替上官着想的官员,只是因为举人出身,蹉跎了几十年还是个知县,可见进士功名的含金量啊!

不过要是孙卓听话的话,卫辰倒是可以考虑给他的考评添上几笔,推着他再上一层,毕竟光是这筑堤的政绩,就已经足够晋升一级了。

卫辰休息了一阵,呷了几口热茶,便缓声道:“既然来了,就在此处理公务吧。”

“是。”

孙卓连忙应声,令属下书吏端着一本本账册给卫辰过目,这都是河工的明细账目。

州衙前前后后拨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出来,卫辰自然要看明白这钱都花去了哪里。

卫辰先让自己的心腹幕僚方渊上前查看账目,方渊一边认真翻阅账本,一边提笔勾点了几处,都是账目上有错漏的地方。

孙卓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吓得满头大汗,心中忐忑不安。

他自己做的账自己心里最清楚,账目上确实有虚报的地方。

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以瞒过卫辰。卫辰虽然能耐不小,可毕竟才任官一年多,还练不出一副火眼金睛。

只是,没想到卫辰身边竟有位这般厉害的幕僚,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把戏。

卫辰见孙卓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笑着说道:“公事公办罢了,孙知县不必如此紧张。不过,这些虚报的账目,本官可是不会给你销。”

“下官该死!”

孙卓闻言更是汗如雨下,连忙跪下向卫辰请罪。

卫辰呵呵一笑:“你应当明白,这几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一分一毫,都是取自民脂民膏,理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孙卓听出卫辰语气中的冷意,忙不迭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把账目上虚冒的地方补上!”

卫辰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当下语气稍缓道:“本官牧守禹州,要的不是清廉却一无是处的官员,而是真正能办事的官员。

你治河的政绩,本官都看在眼里,今年考评时,本官会向朝廷保荐你的。为官三年一迁,你都已经做了十二年知县,也该往上挪一挪了。”

孙卓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当下感激涕零道:“下官多谢知州大人栽培之恩。”

这时,烤全羊也端了上来,婢女们端着食盒进屋,一个个打开,香味扑鼻。

卫辰便让孙卓起身,与自己一同用饭,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次日,卫辰与顾廷烨同乘马车离开了密县。

路上,见顾廷烨有些闷闷不乐,卫辰不由好奇地问道:“仲怀可是有什么心事?”

顾廷烨憋了一晚上,此时也终于憋不住了,不解地问道:“这孙卓虽然政绩不凡,但是操行有亏,如此官员,兴云你为何要向上面举荐?”

卫辰这才明白顾廷烨的困惑,当下笑着道:“昔日陈平盗嫂窃金,刘邦用之,天下推崇,为何?

只因其时乃战乱之世,理应唯才是举。唯有大治之世,方可进而论德。仲怀,你以为如今大周,称得上大治之世吗?”

大治之世?

顾廷烨一瞬间想到很多。

北边虎视眈眈的契丹,西边新崛起的党项,早已沦于敌手的燕云十六州,还有汴京城中波云诡谲的局势……

“兴云,我明白了。”

第236章 让利于民

八月,伏秋大汛。

数天连降大雨,黄河涨起大水,淹没了内堤。

禹州沿河各乡各村全线动员,组织民夫到堤上守堤。

卫辰和密县知县孙卓都住在了大堤上,提着灯笼奔波巡视,忙碌了一整夜。

虽然听起来有些惊险,但实际上在黄河汛期就是家常便饭一般的事,真正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可比这要凶勐多了。

一直到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大水终于退却,新修成的内堤重新露出水面,安然无恙。

趁着大雨稍歇,卫辰披戴蓑笠走出避雨的竹棚,到大堤上视察。

全程卫辰并没有怎么说话,只是让孙卓引着自己,看堤上民夫们如何修补河堤,然后又去看了看县中供应的饭食是否周到,如是而已。

毕竟孙卓才是直接管河的官员,又证明过自己的能力,因此卫辰并没有越过孙卓对河防指手画脚,而是向上上下下表明自己已经将河防之事完全交托给孙卓,给足孙卓尊重。

孙卓宦海摸爬滚打几十年,因为举人出身,不得不久居人下,吃惯了那些手高眼低的上司的苦头,对卫辰的信任自然是感激涕零,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答卫辰的知遇之恩。

卫辰站在堤顶,眺望河滩上的场景,不禁心中感慨。

无论如何,这第一场来自黄河的小考,禹州河防工程算是交出了满分的答卷。

这时,他忽然看见大堤下一众民夫正在几名老河工的指挥下,用小车运土夯实堤脚,不由心中一动。

当下转过头来对孙卓道:“这些老河工经验丰富,在治河上一个人顶得上几十号人,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把他们都留下来,如此才能保大堤百年无恙。”

孙卓搓了搓手,有些为难道:“知州大人明鉴,也就是今年官府出钱雇佣,才来了这么多老河工,往年派役的时候,这些人其实都不愿意服役。

他们不敢对官府说自己懂得河工之事,生怕官府知道了以后,年年派役都派到他的头上,最后活活累死在黄河岸边。”

卫辰闻言怒上心头,当下冷哼一声道:“这河防之事,关乎沿河百姓身家性命,百姓们理应比谁都更急着将大堤修好,否则大水一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但是,官府为了修河强行派役,搞得百姓家破人亡,比河患为害更甚,以至于百姓对修河之事怨声载道,人人逃役。这又是谁的责任?”

“这……,是下官办事不力,大人恕罪!”孙卓惶恐地低下了头。

卫辰倒也没有怪罪孙卓的意思,毕竟这是朝廷存在了多少年的痼疾,也不是孙卓一个小小知县有能力改变的。

略一沉吟,卫辰对随行的幕僚方渊道:“本官欲设一河工署,专门负责河工一事。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河工,无论是擅长测水势、修堤、夯土还是能塞决口,总之只要有一技之长,通通

招收到河工署雇养起来。回去以后,你拟一份具体的章程出来,送给我过目。”

“是,东翁。”

方渊将卫辰的要求一一记下,准备待会儿回到住处后,立马就着手办理此事。

孙卓见卫辰是要动真格,也是暗自咋舌。

之前雇役修堤也就算了,毕竟就那么三个月的功夫,可如今卫辰居然要出钱一直雇养着那些老河工。

这以后每年岂不是都要花出去几千几百两银子?

积年累月下来,多出来的这笔花销可不是小数目!

禹州经历过那么多任知州,恐怕也只有卫辰一人有这个魄力了。

当然,这也是卫辰基础打的牢,府库充足的缘故,否则再想为民办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据孙卓所知,光是禹州城里方兴未艾的蹴鞠比赛一年的收入就有上千两银子,仅此一项,就足以应付成立河工署的花销。

民不加赋而财税足,卫辰可谓是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搞钱这方面,还是要多向知州大人学习啊!

孙卓心里感慨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有一桩事情,或许可以投卫辰所好。

当下上前向卫辰拱手道:“知州大人,这内堤与外堤之间的数百顷淤田价值不菲,可要下官召集本地士绅,商议买卖淤田之事?”

“淤田?”

卫辰闻言微微一愣,当即顺着孙卓的指点,看向内堤与外堤之间的狭长通道内。

伏秋大汛一过,河水从外堤和内堤间退走,河道又重新收束在了内堤之内。

因为兴建了横堤的缘故,漫过内堤的河水并没有将淤泥带走,内堤和外堤之间就留下了数尺淤泥,形成了大片淤田。

这可是百姓眼中的膏腴之地。

俗话说,北方粮田论斗,南方粮田论石。

十斗等于一石。

在水土宜人的南方,亩产两三石,甚至是四五石都不稀奇。

而在北方,即便是风调雨顺的丰年,一亩也只能收个六七斗,平常时候,更是只能收上来三四斗。

唯独这淤田不同。

亩产三四石都是寻常。

如此上等的好田,眼下足有二三百顷,只要找禹州那些大户人家卖出去,自然是一大笔收入到手,孙卓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所以才殷勤地向卫辰献计。

卫辰听明白孙卓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荒地,并非官田,如何能行买卖之事?”

“荒地?”

孙卓愣住了:“可这都是咱们耗费人力物力修堤才能落下的好处呀,理应算作官田。”

卫辰澹澹道:“兴修水利,本就是官府份内之事,岂有从百姓身上倒赚银子的道理?”

孙卓当然明白卫辰的意思。

子曾经曰过,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这是儒家藏富于民的思想,卫辰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孙卓还是不理解。

明明卫辰之前表现得对于货殖之术如此热衷,为什么面对眼前这唾手可得的一大笔钱财却一点也不心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