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见桃
尘土架起的火炉中，数十万冤魂的阴死怨气灌入其中，与之一并融铸的还有割鹿枪，只是片刻过去，枪身便已经漆黑无比，等到彻底结束后，品秩悄然来到了半仙兵层次。
所谓品秩，一指官身与俸秩，二指次序和等级，上下之间层次鲜明，天差地别，故而半仙兵对法宝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
蕴含无数污秽之力的割鹿枪，最擅长污染和破坏天上仙人的纯净神魂。
“见过国公。”
裴南苇委身施了一个万福礼。
两个娇俏丫鬟和全甲武人都被武获月拦在门外，只能远观。
“听说你是春秋豪阀裴家嫡女。”江源开口道，若非如此，也没办法门当户对，成为靖安王的王妃，需知寻常人家女子就算再如何绝色，最多也就只是个侧妃而已。
“家父裴麓，按照父亲的习惯，恐怕国公肩膀上那只就是了，小女子算是半个赵勾中人，这些年一直负责靖安王这边的消息，王爷曾经差一步就能坐上龙椅，想必对此早有猜测。”裴南苇柔声道。
三十七八岁的美妇人，无论身段还是神态，都能让人骨头酥软。
江源脸色不变，再漂亮的三花狸猫，正常人估计也少有不堪的心思，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不正常的家伙，要是世界和自己肯定有一个错的，那绝对是世界出了问题。
“有话直说。”
裴南苇起身，双手搭在腹前，姿态宁静独立，一看就是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典雅女子。
“国公，靖安王爷是世上惟一一个可以让王仙芝主动出城再出手的人，先帝许诺了王仙芝东海建城的实封，两人曾在武帝城把酒对饮，那个时候，先帝说让靖安王认王仙芝当半个义父，或许是因为礼数实在周到，后者不曾拒绝，相当于应承下来了。”
“说点有用的。”
江源微微皱眉，王仙芝和靖安王的关系不值一提，毕竟他巡边最后肯定要过去一趟，但裴氏嫡女的练武资质有些过于出彩了，至少远超武获月，而且根本不必拜访各地名师，天生就有一份拳意在身。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家伙并无半点实打实的武力。
“你的身子是什么情况。”
裴南苇闻言茫然，然后垂眸看了一眼双峰，低头不见脚尖，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一抹羞红和恼怒。
“左右无非是天生的，谁有办法，还请国公严肃一点。”
“可以走了。”
江源摆手，兴致缺缺，既然毫无察觉，那么该浪费的东西也就浪费了。
裴南苇放下食盒，转身出了别院，这次过来是王爷的要求，只要说上三两句话即可。
武获月关上院门，始终不曾言语的乌鸦连连叹息。
“她是你女儿。”江源说道。
“是又不是，江小子的眼光我从不怀疑，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是名副其实的谪仙人，按理说能骗过天下绝大部分人，但总归瞒不过我这个亲生父亲，我一想到自己原本的女儿可能被她顶替消杀，就无论如何都喜爱不起来，可下手杀掉，我又没那副狠心肠，这些年任由元先生将她嫁给一个后天阉人，不管不问就当看不见。”乌鸦沉重地说。
“靖安王?”江源难得有一丝好奇。
“些许手段罢了，原本靖安王在朝中占据大优势，上面还有先帝的喜爱，甚至愿意将王仙芝的香火情用在他身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当今皇帝一败再败，最凄惨时都已经备好了玉绫，打算上吊自尽了。
可谁料想，元先生一记神仙手，直接叫大局起死回生，一个不能生育的储君，纵然文臣武将满朝堂又如何，从始至终靖安王就输了一次，结果满盘皆输，自打那时起，皇帝就甘愿成为元先生的提线木偶，现如今的虔诚礼佛，不过是这位王爷最后一点体面，世子赵珣本该是皇子才对，年幼时过继到这边，羞辱至极。”
乌鸦说着陈年往事，武获月听得津津有味，怪不得在北莽那边都曾有“一步王爷”的事迹流传，实在是输的太可惜，其中手段确实直击七寸，却难免下作了一点，当然皇位之争，别说下作，就算是丧尽天良，局中人也会认为完全值得。
江源有了点闲聊兴趣，乌鸦叽叽呱呱知无不言，反正都是些老黄历了。
武获月摆弄了一下食盒，见里面都是米粥和点心一类的精巧食物，索性自己笑纳，自家师父吃不惯这种东西，醇香米粥上飘着几丝青翠，看上去尤其可爱。
没过多久，别院墙壁上冒出了半个脑袋，崔楠对着不远处紧追不舍的邓太阿遗憾摇头，天象圆满，剑术通神，可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跑路本事。
“杀了两个书童，可就不许杀我了。”
手拎桃花的中年男子在店铺房顶停步，败给魔教教主后，他已经没了心气再和武评前三动手，由于站着的位置在李淳罡之下，对方一日不死，自己就没办法跻身陆地神仙境。
“好自为之。”
“装你大爷。”崔楠翻了个白眼，书生气十足，他脾气其实没那么好，不过模糊的印象里，倒是远远比不上师兄弟中最差的那一个。
邓太阿远去，崔楠落地，见院子里还有一份剩饭，脸色开怀不少。
“翻车了。”江源说道。
“我算不到你什么时候破镜，毕竟你的金刚圆满有点离谱，本来是打算引着邓太阿和轩辕大磐斗上一场重回巅峰的，谁知道后者突然又跑去闭关了，苦果嘛，偶尔吃一次滋味其实不错。”
崔楠温和地从武获月手中抢走米粥，身为弟子没点待客之道怎么能行。
江源不做评价，这方江湖有命数和气运的说法，一个萝卜一个坑，纯粹武夫一道，他上面是轩辕大磐，再之上是王仙芝，他屡次破镜，导致轩辕大磐运道不绝，这次晋升指玄，对方更是奔着陆地神仙去了，只不过轩辕大磐未必敢直入陆地神仙，顶多半步武圣，否则王仙芝就要主动问拳，那个武帝尚未打算飞升，不能任由后生春笋挤走自己。
一条脉络上的行人注定纷争不断，相互之间来回牵扯，如果碰头，更是杀劫自起。
(本章完)
第895章 路过与瓶颈
晌午，襄阳城。
一袭干净黑衫的某人和青衫儒生一同走出王府别院。
崔楠在路边顺手买了两份蜜饯点心，连夜蹿了百八十里，差点给他这个羸弱书生累到昏厥，不过一切都还在把控之中，书童之一临死递出了天象一拳，算是完成了最初的约定，心甘情愿，两不相欠。
“三两银子。”
小贩见儒生气度不凡，又一副马上要死的惨白脸色，悄悄调高了一点价格。
崔楠肉痛片刻，但还是掏出了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尝了一块，甜度尚可。
“商家重利，日子在你故乡应该不太好过。”江源随后说道。
“岂止，就算商家祖师爷也无望大道。”崔楠又笑道：“利者，义之和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利益就是仁义的最后目标，追求利益才能使生活安定，从而培养更高的品德，最高的利益也就是最高的仁义，两者浑然一体，比如说皇帝，他要追求最高利益，就势必得轻徭薄赋，吏治民安才行。
我一直不觉得利益和仁义就非得取一舍一，这也是事功学问的地基之一，不过老夫子们总觉得沾上“利”，学问就臭了些，儒家对于王朝事上还是得算瞻前顾后，毕竟至圣先师那时候与如今世道大不一样，对此的一切学问都建立在明君贤臣上，一旦君不明，臣不贤，就一团乱麻，当然，儒家也知道这一点，对于山下王朝更迭，夙来不怎么管。”
崔楠一聊起学问，面对话少的家伙，就有了滔滔不绝的架势。
“年轻时候眼高于顶，瞧见这种暗中抬价的家伙，就难免直接点破，再挖苦几句，当时的事情闹大了，店铺做不下去，受千夫所指，下场就不详细说了，总之连累了掌柜那个病卧床榻的老父断了药钱，最后还是得先生出面收拾烂摊子，可我还是觉得不忿，明明我没做错啊，的确是对方先坑人嘛。
揭开骗人的幕布，算不算好心，应该是算的，但断人药钱，是不是恶果，肯定是了，好心办成坏事，那我是对是错。”
崔楠笑容温和下来，“我是对的，但问题在于只对了一半，商贩错了，可也只错了一半，对不能只对，错也不能放任，所以先生当时就找了官府，让那个商贩挨上十几板子，然后自己出了全部药钱，结果就是我们这群师兄弟啃了半月馒头，先生一块酱豆腐含了半天，终究没做出吐出来再尝尝的恶心事。
对错无绝对，所以利益和仁义也不是绝对的，将其一刀砍成两半，相互对立二分，太狭隘了，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应该多换换位看事情，儒家主流脉络崇尚德行，尤其推崇某位圣贤的典故，箪食壶饮，人在陋巷，不改其乐，可要是他父亲也病了怎么办，孩子要去私塾怎么掏钱，靠箪食和壶饮么，不成的，要求人人都是圣贤，本就是一种狂妄。
以利引之，以义和之，这是事功的基调之一，不偏向唯利是图，也不倒向一味吃苦，世间少有两全法，因此才有了圣贤存在的意义。”
两人身后，武获月眉头时而紧缩，时而放松，开口问道：
“崔先生，如果两条马路上各有一人和万人，而马车势必要碾过一条，你是那个驾车的人，会怎么选呢。”
崔楠神色温和，回答道，“真是包藏祸心，势必二字在前，说明出题人的错误在先，这就涉及到了我们文脉的顺序一说，如果束手无策，只能按照规则来，那你考虑的其实是救一个人还是救一万个人，千万不要觉得是自己杀了路上的人，因为错不在你，相反你的两种选择都是对的，有机会在最坏结果上缝缝补补，难道不值得庆幸吗，至于具体怎么做，如何区分对和更对，看个人，看情况，看关系，看价值，我说出自己的答案，你估计会觉得我冷漠，总而言之，怎么选择都行，既然你没错，那么不同选择之人的指责就如无根浮萍，无需在意。”
武获月又问，“如果将两条路上的人都救下来呢，或者自己替代那个躺着的人。”
崔楠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趣。
江源回头，神色平静，“将希望寄托在规则的漏洞上，觉得出题人是蠢货，耍些聪明自欺欺人，有这种想法，不如不问不想不答，这个问题本身就建立在出题人对你有着绝对力量优势的情况下，你比出题人强，还回答什么，节症在于总会有出题人比起你强，你迟早避无可避，落入名为漏洞，实则陷阱的泥潭之中，日后见着姓陆的，先当缩头乌龟，看我有没有时间帮你递一剑。”
见某人还愿意说话，武获月松了口气，然后硬着头皮问：
“如果是师父呢。”
崔楠闻言一乐，笑容古怪道，“你师父是无心之人，这个问题落不到他心上，出题人上一秒给出问题，下一秒你师父就把随手拿的答案甩人家脸上了，念头虽多，却根本不会思索半分，而且还是有问就有答，至于他怎么想的，估计是随便想的，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会羡慕，与故意压制实乃云泥之别。”
一路闲聊，崔楠看出了某人对这个弟子还算认可，只是嫌麻烦不曾教导，索性捏着鼻子有问必答。
走出街道，武获月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金刚境瓶颈，一品武夫重在神魂，上面的漏洞和薄弱一一修补，逐渐反哺体魄，直到半步指玄。
“打一架，体魄和神魂沟通一下也就迈过去了。”崔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若非记忆模糊，他敢确定完整的自己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本该看见笨蛋就发愁，所以看也不看。
“太稀烂。”
江源扣住弟子的脑袋，硬生生将其打回金刚初境。
“谢过师父，崔先生。”武获月认真抱拳。
“一白遮百丑。”崔楠摇头失笑，尊师重道四个字，真是比百般拙劣都强了。
襄阳城中心，各大门派架设的擂台异常热闹，这里是对抗西楚和南唐的最前线，大量江湖人陆续涌入，而在二十年前，江湖还在帮着西楚抵御离阳，如今两者正统颠倒，涉及玄之又玄的命数和气运。
(本章完)
第896章 心魄
江湖上对于宗门的分类并没有严苛标准。
一般而言，门内有天象境巨头坐镇便是超一流，北莽和离阳加起来数量依旧极其希少，除此之外，一门两一品也可以位列这个层次。
而像吴家剑冢、武帝城、南海观音宗、东越剑池、以及两禅寺和龙虎山等地，超然物外，不在核定和分类之中。
正常情况下，离阳江湖通常以一流门派作为主流，基本都有一品高手蛰伏，门派数量在四到六个之间浮动。
中原快雪山庄、西蜀春贴草堂、蓟北雁堡李家、南疆刀剑山、东海寒冬湖。
这届武林大会的牵头者则是东越剑池的宿老柴青山，近几年一直担任广陵王府大供奉，指玄境剑客，与同境宗主一起撑起了自家宗门的辉煌，只是后者常年闭关。
武林大会的宗旨是选出一位盟主，率领天下豪杰防守襄阳城。
由于李淳罡和曹长卿两人的存在，盟主的压力实则相当大，柴青山早已事先声明，他绝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而是选择尽心竭力的辅佐，为期至少五年。
从某种意义上，这种承诺等同于五年打手，亦或者相互砥砺的道友。
因此武林大会格外热闹。
距离十一座擂台最近的酒楼里。
崔楠尝了几口特色甲鱼汤，醇香可口。
对面，江源只是喝酒，很快边上就多出了两个空坛。
“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武获月站在门口环臂把守，同时消化着突飞猛进的力量。
“愿意想就能想起来，不过想多了头疼，知道自己大体的目标，至于为什么，回去再说。”崔楠不紧不慢地回答。
两人都能看出对方身上的少许奇特。
“与酒有关的东西。”江源又问道。
“这个嘛，上边那块相关的东西确实不少，比如说酒虫，放进杯子里或者井水中，就能不断地催生出酒水，具体品质和酒虫的层次有关，另外还有一种酒泉杯，更符合源源不断的评价，不过两者论起口味，难免逊色于顶尖的仙家酒酿，有个很大的大修士，没事的时候最喜欢酿酒，只是脾气不太好。”崔楠揉着眉头说。
江源点头，不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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