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意识中的潮水淹没到源稚女的胸膛,可他的心脏中分明充斥著欣喜。
原来这就是彻底堕落的感觉吗?
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困住那只名叫风间琉璃的恶鬼的东西就要死去了。
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源稚女的时候他最后挣扎了一下,向著黑暗的深处坠落下去。
穿红色狩衣的男孩从黑暗中鱼一样游出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源稚女什么都没说,孩子般蜷缩起来。
“愤怒吗,想复仇吗?那就……如你所愿。”
风间琉璃将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少年多过男人的孩子抱在怀中,两个灵魂在潮声中彻底融合。
悲伤和仇恨的狂潮中源稚女居然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
一股不输于源稚生的力量和威严忽而拔地而起!
“你是鬼。”源稚生说。
在王权的领域中连雪霰都坠落得更加凶狂,狂风卷著细小的颗粒在他们的耳畔呼啸。
但源稚生无需让自己的音量扩大,他知道源稚女能够读懂他的唇形。
“是,我是极恶之鬼风间琉璃!”那个只是在一瞬间眼神就变得凶狂如狮虎的男孩咬著牙低声说,他愤怒得简直像是在唇齿间含著刀片,
“可难道你就是干净的吗?我们这样的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诅咒沿著神的基因传递,一直到每一个皇的身上。我们生而便是要给周围的人带来灾祸的源泉,所以在你看来我是鬼,可你又是什么东西?多少年来你杀死过多少无辜的人?多少个日夜你的蜘蛛切和童子切上都会有灵魂在哀嚎?”风间琉璃无声地狂笑,他张开双臂,赤裸的身体狰狞如魔鬼又美丽如天神,每一张鳞片都倒映著飞雪纷纷的世界,每一张鳞片都倒映著源稚生那张甚至恶鬼还要可怖的面庞。
“看看你自己吧,你们一直在猎杀那些使用进化药的鬼,可你自己却在今天成为了甚至能杀死我这种人的极恶之鬼!”源稚女忽然伸手握住那两把抵住自己胸膛的刀锋,他脸上的神情如此张狂,五官却如此美丽,眼睛里跳跃著金色的火。
“来啊,杀死我,杀死我之后你就是真正的鬼了!”
蜘蛛切和童子切都是古老的斩鬼之刃,这把刀一触即龙类的血就沸腾起来,它们嗡鸣著割裂源稚女的手掌,炽热的血立刻沿著刀锋流淌。
斩鬼之刃的刀锋上亮起古老的炼金矩阵,火树银花般绚烂的光火中源稚生的脸漠然得像是石刻,而风间琉璃则像是磨牙吮血的恶鬼。
“你想用语言来激怒我以找到我的破绽,可是没有用的,过去的源稚生已经死去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像你所说那样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鬼。”源稚生轻声说,王权的领域轰然破碎了,于是那些在天空中盘旋的直升飞机便接二连三地降低自己的高度,一条接一条的索梯被甩下,几十上百个全副武装的执行局干部滑下山中。
“今夜我原本应该前往那座掌握了整个日本数千万人生命的神山,因为那里有一场唯有神或者鬼才能踏足的战争在等著我。”源稚生说,“可我就要死了,死去之前我想再见见你。”
源稚女突然呆住了,他愣愣地看著源稚生,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位一直在追查你们的犬山家家主其实一直和蛇歧八家的上一位大家长上杉越保持著秘密的联系。”源稚生说,
“神的归来同时唤醒了我们一直在镇守的那个死人国度,我们的祖先称它为夜之食原。那个巨大的尼伯龙根和现实世界的连接口就在富士山,上杉家主和犬山家主正在浴血奋战……你这种人原本根本不值得我在这种时候出现,可是你和你的老师在策划一场能够颠覆一切的阴谋,我不得不浪费宝贵的时间专程绕道来解决这件事情。”
曾经最亲密的人一旦反目成仇,总能找到对方的软肋,刺向兄弟或者爱人的刀永远是最锋利的武器。
源稚生如此漠然地对待源稚女,这让他几乎要疯狂了。
这时源稚生的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那个人走得极快也极稳,几秒钟后双手拨开雪幕站到源稚生身边的居然是个很挺拔的老人。
橘政宗。
或者叫他……弗里德里希的影武者更加合适。
真正的橘政宗早已经死去了,源稚生在源氏重工的地下找到了他的尸体。
那个卑鄙而阴狠的日耳曼人用橘政宗的基因和他的记忆创造出了这个一直潜伏在蛇歧八家最高层的傀儡。
源稚生察觉到橘政宗被人替换,是因为他太像一个父亲了,甚至希望路明非那小子带绘梨衣离开源氏重工、离开蛇歧八家,甚至离开日本。
此外橘政宗的口音忽然带上了斯拉夫人说话的特点,有一天他甚至开始区分硬腭音和软腭音,这是典型的俄罗斯人说话的方式。
源稚生原本想要严刑逼供,或者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从这个伪装的橘政宗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情报。可有一天这个老人邀请他一起去白羽狗神社锻刀,他们一边吃现烤的烧鸟一边喝清酒,喝著喝著橘政宗就屏退周围所有人,昏暗摇曳的烛光中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绘漫满天神佛的浮雕上像是魔鬼般狰狞。
橘政宗说我觉得很奇怪稚生,我好像忘了些什么东西。
源稚生就喝酒冷冷地说别想太多你只是需要休息。
老人说不是这样的,我好像忘掉了很多以前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了,我大概真是老了,老得动不了了,是稚生你的拖累了。
那时候源稚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盛满清酒的杯子应声而碎。
这种话确实很像是老爹会说出来的。
其实在看到橘政宗尸体的那一刻,源稚生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像是石头那样坚硬了,悲伤和仇恨像是水一样淹过他的灵魂,这个世界上再无可以管教他的东西。
他一直没有杀死身边这个家伙,其实也是因为他长著一张和老爹一样的脸。
“我继承了邦达列夫上校的记忆,甚至在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被某种诡异的梆子声控制著。”橘政宗看著源稚女的眼睛,他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个孩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很抱歉我没有带你一起离开山中,因为我们的世界如此危险,我希望你能像是个普通人那样活下来……这是邦达列夫上校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本章完)
第417章 402老皇帝和旧日的神国
“很卑鄙的手法对不对,正是他这种懦弱而野心勃勃的人最热衷于去做的事情……用阴谋来获得这个世界的权与力,哪怕将数千万人的生命都当做这场豪赌的赌注也在所不惜。”橘政宗回望被海啸肆虐的东京,电力局居然仍在坚守岗位,第一波海啸来临的时候几乎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黑暗,可在经历了短暂的恐慌之后不少街区都重新亮了起来。
海啸来得太突然了,市民们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撤离,八岐大蛇引发的元素乱流完全阻挡了气象卫星对东京湾附近海域的气候变化的监控,几十米高的巨浪排山倒海般沿著一栋栋灰白色大厦之间的缝隙横流。
那些来得及逃跑的人向著西边或者北边逃到不会被海啸影响的高地,而来不及逃跑的人则一起去到高层建筑的上方,四下眺望到处都是沧海横流。
为了稳定市民,也为了避免一些可能会发生的治安犯罪,电力局已经被自卫队全权接管,在内阁官房长官的要求下对指定的建筑进行集中供电。
橘政宗的黑色瞳孔中就倒映出这样一座森严而美丽的城市,像是很多年前坠向深渊的高天原。
层层迭迭的黑浪撞击著钛黑色大厦的外墙,大厦的每一层都亮起明亮的光,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水面像是森然的蜃楼。
“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创造出来顶替邦达列夫上校的傀儡,直到源氏重工内部发生的骚乱导致了蛇形死侍的试验场被揭发,记忆中那确实是我做的事情,可是有意思的事情是……记忆中的我并不为此而惭愧甚至会在进行解剖那些可怜人的尸体时感到某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而那一天稚生和我一起去到地下的实验室中潮水般蔓延过我的心脏的却并非东窗事发时的恐惧和慌乱,而是……悲悯。”
源稚女无声地冷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那你应当继承了那个人的一切,他的冷血和他的卑鄙,你这种人也会有悲悯这种情绪?”这么多年来蛇崎八家和猛鬼众一直相安无事,但那并非因为家主们受到了西方思潮的影响变得比以往更加尊重人权,而是因为橘政宗的政策。
这个傀儡口中的邦达列夫上校想来在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日本人之前应该是个来自莫斯科的克格勃特工,他认为在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不管是家族还是猛鬼众都已经非常虚弱,无法再承担一场可能会旷日持久席卷整个日本阴影社会的战争。
但这并不意味著他没有行动。
相反,橘政宗是如此狡诈的狐狸,他开始大规模引进外来资产,暗中和其他非白王血裔的混血种家族达成协议,并将蛇崎八家在列岛上的利益进行让渡。
京都才是家族的基本盘,只要东京这座城市仍在家族的掌控中,那么作为黑道至尊的蛇崎八家就不会崩溃甚至很难在几乎所有明争暗斗中落入下风。
而猛鬼众却不得不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其中不乏如学院这样视堕落混血种为洪水猛兽的家伙。
“是的,因为就算我们有如出一辙的基因,从长相到记忆都找不出多少差别,可我毕竟不是他。”橘政宗发出低低的叹息,“稚生在我的办公室、我的住所甚至我出行时的那辆古董法拉利上都找到了能够发出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频音波装置,它们直到被发现的时候仍在无休止地向外界传播某个固定的声音,岩流研究所解析了那些设备,你猜那里面录入的是什么?”
源稚女微微一愣,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似乎猜到这个老人要说什么了……
“是一种旋律很诡异的梆子声,有点像是中美洲玛雅人在宗教仪式上利用致幻蘑菇产生的迷幻效应时会由祭祀敲响的那种旋律。”
橘政宗低声说,“幸运的是我继承了邦达列夫的脑子,所以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在大脑中做过手脚,那种梆子声会通过刺激某个大脑区域来一点点诱导这具身体的潜意识去做某些那个操控我的人希望我去做的事情,这样一来弗里德里希就能通过我去操控整个蛇崎八家。我猜他原本要用相同的方法去操纵猛鬼众的,可多年来扮演王将这个角色的赫尔佐格博士比他想像中要更加难缠,甚至即使是一个克隆体也会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真相然后反过来搅乱他的计划,所以弗里德里希彻底杀死了他,并直接顶替了赫尔佐格的在猛鬼众当中的身份和地位。”
风间琉璃还是握紧蜘蛛切和童子切的刀刃,他的血炽热,蒸发了所有落下来的雪霰。
就算是他意识到自己的两个人格是被王将手中的梆子影响,也已经是近期发生的事情,而且还要多亏路明非的提醒。
没想到这个被克隆出来的傀儡居然猛如此迅速的找到自己被影响的媒介……
“我一直在暗中反抗那种几乎难以摆脱的控制,甚至在更早之前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出现了问题,我一直视上杉家主为我的女儿,可有时候会从心底里生出某些将她当作……食物的想法,我害怕极了,为了消除这种令人胆寒的臆想,我把她送了出去,让那个叫路明非的孩子带著她离开日本。”
风间琉璃意识到橘政宗没有撒谎。
他曾不止一次看见离开家族的上杉家主,那是个玻璃般澄澈的孩子,抛开源稚生在那女孩身上倾注的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感情之外就连源稚女也很难从心里升起怨恨的念头来。
从那姑娘的言行举止来看她似乎从小就被当作一件没有自由的武器来培养,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得很少,绝大多数都要依靠路明非来引导。
偏偏她的血统又如此强大,甚至连源稚女这样的极恶之鬼在绘梨衣的面前也会感到恐惧。
如果扮演王将和操控橘政宗的人都是弗里德里希那一切就都可以说得通了,在那个疯子的眼中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他的食物。
风间琉璃的心脏忽然颤了颤。
他想起刚才王将似乎原本打算让圣骸来寄生自己。
所以这就是弗里德里希所谓两个人一起登上王座的意思吗?让圣骸寄生源稚女,再由源稚女的身体来充当龙血毒性与一切诅咒的过滤器。
或许在弗里德里希原本的计划中真正被用来充当这个过滤器的角色应该是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
也或许在弗里德里希来到日本之前,化名橘政宗的邦达列夫上校就一直在将上杉家主当作圣杯来培养,那个卑鄙的德国人只不过是继承了邦达列夫的阴谋而已。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仅仅是用邦达列夫上校的基因创造出来的克隆体居然也有如此敏锐的直觉,意识到自己对上杉家主的情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从而推测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自己的潜意识,并在那种影响推动他伤害到上杉家主之前将那个女孩送出蛇歧八家。
橘政宗将自己苍老干枯却依旧有力的双手分别按在源稚女和源稚生的肩膀上,这老人的身躯挺拔,银灰色的头发随著猎猎作响的风衣一起在狂风中飞舞,眼睛深处满是光阴的痕迹,脸部线条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就很英俊,现在居然如刀刻般坚硬。
“那场从西伯利亚黑天鹅港一直延续到东京的战争中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可弗里德里希在圣宫医学会中得到了更多的支持,所以邦达列夫上校和赫尔佐格博士都在这场绵延几十年的针锋相对中落幕了。”
橘政宗叹了口气,他把手伸过来,从身后拔出狭长的物件。
源稚女沉重地喘息著,他越发打量眼前这个老人越发觉得有趣,执掌这具身体的现在是风间琉璃,而风间琉璃早已经把仇恨的种子埋在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那狭长的物件被撑开,居然是一把巨大的黑伞,沉重的雪霰打在伞面发出噼啪的响声,空气中的寒意忽然间十倍百倍地加剧了,那并非来自面容狰狞的弟弟也并非来自心如钢铁的哥哥。
而是山中的气温真的忽然断崖式下降了至少五摄氏度。
正如源稚生对源稚女所说,他原本的目的地应该是在那座被日本人视作神山的富士山。
随著八岐大蛇的归来,一同降临东京的绝非那场席卷城市的海啸也绝非那些正汇聚在东京湾磨牙吮血的异种。
蛇歧八家自古以来一直守护的尼伯龙根夜之食原已经被打开了,按照家族的典籍记载尼伯龙根的大门会出现在富士山的山顶,彼时那座沉寂了许久的火山会爆发出灭世的威严。
在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彻底融合之前那座死人国度中独特的气象会随著向外潮涌的气流一起被带到东京的上空。
祖先们把自己关在地狱已经太长时间了,数百上千年来蛇歧八家一代又一代人在死去之前循著血脉的呼唤走进那座死人的国度,用自己的生命为封印的节点,将夜之食原一点点埋进虚幻的更深处。
可今天受到神的号召,那座埋藏了神国也埋藏了神殿的尼伯龙根正在被唤醒,死去的祖先们也将带著满腔的怒火和仇恨回到这个世界。
他们的怨念甚至能够凝水成冰,数不胜数的元素潮汐在东京的上空汇聚形成恐怖的寒流。
在迅速降低的气温中源稚生和源稚女从口鼻中喷吐出的气流都变成白色的汽,他们凝视对方那双熔铁般燃烧著的眼睛,也沉默地倾听身边这可怜傀儡的自述。
制造影武者的技术并不完善,被培育出来的“混血种”拥有不完整的精神,他们或许能够被赋予强大的力量,但身体却像是狂奔向地狱的列车那样一天比一天糟糕,器官的衰竭和细胞的代谢速度都要远远超过通过正常妊娠生育的混血种。
过去的蛇崎八家曾委托岩流研究所进行过高效而价格低廉的克隆体培育,克隆对象从几位家主到各支部成员几乎囊括整个血统序列中的所有阶层,但最终都因其短暂的寿命和完全不符“低廉”这一要求的高昂造价,以及低得令人发指的成功率而宣告失败。
基因技术逐渐发达的现代,卡塞尔学院也绝对做过类似的尝试和努力,但从1996年7月5日第一只克隆羊诞生于英国爱丁堡市罗斯林研究所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混血种社会的战争依旧停留在相对原始的精英对战,而没有出现狂潮般的S级混血种克隆体大军用人海战术摧毁一个又一个纯血龙类的聚集点,其实就已经可以判断密党在这件事情上做出的尝试应该也已经宣告失败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被弗里德里希控制的傀儡是什么时候开始掌控蛇歧八家的,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自己身为复制人必将迎来的可悲命运。
“所以哥哥,这次你还是来杀我的吗?”源稚女用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去撕扯脸上坚硬的外骨骼,那些仿佛闪烁著金属银光的苍白色骨质层被连著血肉一起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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