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大概是因为这只虫子失去了血肉如果长期暴露在外界,终究难免于死去,又或许是因为路明非的血统原本就有些古怪,总之做这件事情他几乎没有遭到阻碍。
随著白王基因的侵入,路明非甚至能感受到那种从自己身体里苏醒过来的、匪夷所思的威严,好像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环顾四周的同时那个幻境中和诺诺绘梨衣有几分相似的神女也在借著他的眼睛环顾四周。
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几乎在路明非被寄生之后的几分钟内就已经被完全更迭,神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蔓延全身,某个强大的意志开始缓缓侵入路明非的大脑,但他已经将换血的装置连接了自己和绘梨衣的颈静脉。
随著白王胎血的注入,绘梨衣的死侍化进程顷刻中止,随后那些群蛇般起伏在肌肤鳞片之下的肌肉迅速平复下去,鳞片和利爪都收回体内,鳞片下的肌肤原本伤痕累累血肉淋漓,但几秒钟就变得娇嫩如婴儿。
相对应的路明非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绘梨衣体内被抽出的龙血被单独保存,直到他的身体里所有的胎血都被抽乾再被送入他的血管,这意味著他将会在几十分钟里陷入全身上下没有一滴血液的极端贫血,能够确保活著只是因为小魔鬼的保证。
即使在神血的帮助下恢复健康,但路明非还是极少见到绘梨衣这么憔悴,他曾亲吻过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长眉温婉得像是春秋的风。
薄薄的一件黑色丝裙因为被打湿而黏在绘梨衣的身体上,曲线毕露,隐隐可见肌肤的色泽。
能够被从绘梨衣身体里抽出来的龙血极少,神血一进入她的身体就欢呼雀跃,深海的巨鲸闯进了浮游生物的群落一样吞噬有毒的龙血,路明非的身体里也不再产生新的胎血,被圣骸改造的造血干细胞已经全部消耗。
但其实真正的神血其实极少极少,仅仅足够改造一个个体,这也是路明非无法截留一部分胎血在自己体内维持生机的原因。
他和绘梨衣都不能冒险,因为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果所有的努力都在最后一刻被那一丝侥幸击得粉碎,那会是铸铁成山不能更改的错误。
头顶传出有人踩踏金属的脚步声,路明非知道那是夏弥。
绘梨衣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血统,就算不会有人知道她得到了白王的遗产,以密党的行事风格也不会放过她。师妹的情况差不多,她在对抗赫尔佐格和八岐大蛇时展现的力量几乎已经明摆著在告诉学院她就是龙王,于是路明非如果死去,天大地大将再无耶梦加得容身之地。
无论如何这都将会是一场逃亡的开始了。
当那根管道中再也无法从路明非的身体里汲取出来任何一滴血液的时候绘梨衣忽然睁开了双眼,白色的细丝从她的手指、鼻尖和纤细的脊骨上生长出来,蛛网般填满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薄薄的一层,在从一头吹向另一头的风里那些白色丝线的末梢海藻般微微摇摆,又像是在车厢中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随后她无声地坐起来,定定地看著路明非将从她身体里抽离的血液再注入自己的身体,几秒钟后这女孩轻轻地颤抖,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眼角滚落泪珠的时候那张已经丰润白皙起来的小脸被她眼睛里金色的瞳光照亮了。
有毒的血进入路明非的身体,但是他的心脏居然奇迹般地开始恢复活力。
这是早在接受圣骸的寄生之前小魔鬼就已经和他说好的。
换血仪式完成之后路明非的心脏和血管中还会残留有极少量的白王胎血,这些蕴藏著无穷力量的黄金圣浆不足以推动路明非的进化,反而会阻止他向自己的身体里输入人类的血液。
这时候唯有同为基因承载者的白王血裔之血能够被这具身体接纳,接下来就是看路明非自己身体的解毒能力了。
通过换血来打通封神之路,即使往前看尽一切历史也从未有人做到过,所以即便是路鸣泽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堕落,也或许会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幸存。
命运从不站在路明非这边,可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别离开我……”绘梨衣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她从未如此恐惧过,恐惧得只能紧紧抱住路明非,恐惧得似乎好像这个世界都变得那么冷那么冷。
即使曾那么孤独直面死亡也只是轻轻地啜泣,可此刻她就是想放声大哭。
她知道自己生来就背负诅咒,不管再来多少次这这份诅咒依旧随著她的血液流淌,所以绘梨衣总是很珍惜眼前的时光,因为她知道死亡近在眼前。
最初的最初在她还只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并未有谁是真的爱她的,直到那天在那片海中那个傻乎乎的男孩子用笨拙的姿势像是只溺水的鸭子似的向她伸手、紧紧地拥抱她、抱紧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松手,那一刻起,绘梨衣觉得自己到死都只有灰色的人生忽然多了一缕那么耀眼那么耀眼的光。
是路明非让绘梨衣忽然觉得自己是被爱著的,于是好像一切可怕的东西无法再伤害她,外面那个世界里所有的危险都离她远去,海里的海怪和天上的飞空艇都不能再伤害她,因为对那样一个没有被爱过的女孩来说,爱就是最强大的壁垒。
她以前从不认识世界,是他教会她认识世界的。
这个有路明非的世界很好,不像蛇群守护的宝石,像阳光下的海,像春风中的樱。
绘梨衣的瞳孔越来越亮,路明非的瞳孔也越来越亮,神血和剧毒的龙血同时在两个人的身体里起作用,最终命运女神也没有站在路明非的这一边,死亡或者堕落,悲剧如影随形。
现在诅咒不在她的血液里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没有,绘梨衣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了,她虚弱得想抓紧路明非,就像是很多年前莱茵河畔那个拼了命也要去抓住自己落水情人的女妖克蕾莱,但她能抓住的东西少之又少,好像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鬼魂,见过之后就要回到地狱。
“我以前承诺过要陪你去韩国看全世界最大的海棠花树,对不起我没能做到。”路明非摸摸绘梨衣的脸,他的脸颊如此坚硬,死亡般的苍白在肌肤上蔓延,可他还是在笑,他在笑这一次是他赢了,命运想像上一次那样夺走绘梨衣的命可这一次是他赢了。
“我不想去看海棠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愿意去。”绘梨衣哭得很伤心,他们的头顶也传来低低的嘶吼,像是一条雌龙在悲伤地咆哮。
路明非摇摇头,他从自己的脊骨上扯下圣骸的残躯,把它踩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仰头,口中喷吐出幽蓝色的气流。
他低头,全身的鳞片不受控制地生长出来,扣合时发出轰然的巨响。
路明非坚硬的脸颊上笑容缓缓褪去,他开始远离绘梨衣,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身上的龙化便加剧一份,脑海中的仪意识便沉沦一分,他踩过的地面白色的丝线都卷曲著燃烧起来,映著路明非的影子像是森罗恶鬼。
“对不起这一次我还是没有能陪你去看那株海棠花树。”路明非说他的声音逐渐嘶哑,甚至最后成了沉雄的吼叫,“我为我过去的懦弱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好像永远都有个长不大的路明非在我的心里低声哭泣,可今天他不再难过了,因为我们都不再懦弱。”
绘梨衣的身体里力量还没有恢复,她的骨头发出一连串的响声,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来去拥抱那个渐渐离开的男人,她于是只能声嘶力竭地哭泣,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死寂。
孤独那么沉,她真希望这个世界能温暖一点,让她不那么……
冷。
车厢之间的门在他们之间关闭,路明非沉重地跪下,他环顾四周,黄金瞳里迷惘胜过理智。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最后一刻路明非缓缓抬头,看到了车顶棚的缝隙和缝隙中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那个女孩对上了视线。
“对不起,师妹。”路明非用唇语说。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声带里只能发出龙的吼叫。
随后这男人将填装了水银子弹的霰弹枪缓缓举起,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这种距离足够路明非一枪摧毁自己的脑干,他就算死去也不愿意堕落。
“对不起我们的誓言要在此刻终结了……”
巨大的枪声响起。
绘梨衣忽然瘫软了,她的双眼都变得无神,只是跌坐在那张银白色的平台上呆呆地看著那扇将自己和路明非隔开的车厢门。
“为什么……”她轻声说,红发的末梢缓缓飘起,刺眼的静电在其中闪灭。
苏醒了。
某个伟大的意志在这女孩的身体里缓缓地苏醒了,她环顾四周又仰望被遮住的天空,缓缓地吐息。
“这个世界……”
“再也不好了。”绘梨衣说。
同一时间,富士山再度喷发,火柱冲天而起上千米,远在太平洋上都能看到被烧红的黑天。
“毁了……它吗?”
“毁了它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某人对话,但话音落下,整个日本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陆沉开始了。(本章完)
第436章 421谁说我们不能反抗宿命?
从东京湾一路狂奔到此处的蒸汽机车忽然点亮了氙灯,它以夜幕与夜幕的中央冲天而起千米高的火柱为背景,玄色的金属外层被映照得一片赤红。在这里操控那台机器的人就已经能看到桥面上坚固的钢铁路障了,可那东西居然轰鸣著开始加速,浓缩蒸汽被超大功率的蒸汽机送入管道又沿著管道充溢每一处保压阀每一根连动杆,巨兽般魁伟的动力室上方喷气孔全开,喷出浓密的气流。
一直沉默对表的法国上校忽然一把掀开身上的防雨布,他的左耳有红色的光芒隐隐闪烁,显然是接到了来自上级的命令。
“射灯!把射灯打开!”上校吼叫著,“调整炮击角度,枪管预热!”
这支驻日美军在抵达这条长桥的时候就在高处架设了几台大功率的强射灯,由于整个环太平洋地震火山带的活跃这个国家正处在联绵不绝的低中级地震中,于是射灯的光斑也剧烈地颤抖著。
但所有的光圈都还是集中在了蒸汽机车的正面,像是怕这钢铁铸造的巨兽借著黑夜遁形。
但所有人都立刻愣住了。
因为在那列足足有十二节钢铁车厢的长龙上方,穿红裙的女孩正赤著脚在风雨中轻盈地奔跑。她如此纤细如此伶仃,仅仅只是一个蒙胧的剪影都美得惊心动魄,红色的长裙飞舞著,如半透明的烟,白色的汽缭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如身处云端。
那绝非幻觉,因为参与这场行动的每一个人都被配发了最顶尖的全环境成像仪,所有成像仪的聚焦都去到了那个女孩的身边,她的温度如此高,在蓝白色的冷色面板中是高亮的红,吐出的气则是具象化的夕阳般的橙。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表情都突然变得惊悚起来,因为借著射灯和远处在千米高空如巨树那样开枝散叶的熔岩火柱的光,他们看到挂载车厢的四面八方正向外伸出指向前方的转轮机枪,枪口已经开始旋转。
“开火!开火!不要犹豫!把我们的炮弹和子弹都打出去!”上校的声音山呼海啸般回荡在两山之间。
这个男人的吼声似乎惊醒了被女妖蒙骗灵魂的大兵们,每一个人都如梦方醒,他们恼羞成怒,下一秒冲天的火光在多摩川上燃起,片刻后万炮齐鸣的巨响才传来。
让人想起雷霆。
用雷霆来诛杀逆臣,那是神的殊荣。
数十挺重机枪喷吐出来的钢铁弹幕与一发接著一发将积水都震上一人高半空的炮火一起吞没了黑色的长桥。
每一秒都有数千发子弹滑入枪膛然后被撞针激发底火从枪口连著火焰一同喷出,爆炸般的火光扬起几米高的水雾又将那些水雾击散,重机枪一刻不停地旋转枪口,枪声震耳欲聋。
忽而某种可怖的气息笼罩了长桥的尽头和两侧,所有人都同时不寒而栗。
炮火的烈光还没有消散,但是列车已经冲破了钢铁组成的帷幕。
那样的火力本来足够摧毁一个合成营,此时却无法阻止一台蒸汽机车的轰鸣前行。
因为所有子弹都悬浮在距离火车金属外层几米的一道赤色领域的边缘,有些子弹的尾部仍有蓝色的火焰被在燃烧,如一场凝滞的铁雨。
“神啊……”有人目瞪口呆地低呼。
随后狂流的黑色雨幕中闪过了一道炽烈的火光,伴随那火光出现的还有漩涡般的狂气流。
以人类的动态视觉根本无法捕捉到来的究竟是什么,那其实是一枚平行于轨道的穿甲弹,随后是同样平行于轨道的高爆弹。
那都是很少出现在现代战场上的红外制导高超音速炮弹,人类的战争中用不上,多用于学院对龙类的战争中。
两发炮弹几乎只差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发射,火光已经降临长桥上的钢铁路障也被彻底粉碎,大兵们这才看到暴雨都被搅动了。
两秒钟后巨大的冲击波横扫开,长桥尽头所有的火炮和重机枪都零散地坍塌,硝烟的味道弥漫到多摩川的河面,钢铁路障被摧毁、掀飞,废料落在河面溅起几米高的巨大水花和不受暴雨影响的向四周横推的波浪。
随后那列火车不见减速地碾碎钢铁的残渣,两侧机枪齐鸣瞬间压制了美国人所有尝试发起的反击,掀起刀割般锋利剧烈的狂风冲过铁轨的尽头。
同一时间,这钢铁铸造的巨兽忽然发出某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嘶叫,狂奔的途中最前面几节车厢的顶棚忽然被掀开,巨大的金属挡板被抛出几十米,惯性的作用下刀锋般斜著砸下,斩断几株大树,插入松软的泥土,只剩下小半还暴露在外。
畸形的龙首从厚金属的车厢里伸出来,在深邃的雨幕里扭动嘶叫,暴雨帷幕般让人看不清那东西的全貌,只觉得今夜莫非是有人推开了冥界的大门,恶魔或者恶鬼一类的东西在深渊的底部希冀了千年万年终于重回人间,能肆无忌惮地饱饮鲜血。
大兵们终于意识到那股能够将初速度达到上千米的穿甲弹的动能完全消弭的力量为什么没有用在他们的身上了,神可以抵御来自人间四方每一片土地上被抛射出来的弓箭,没道理她就只是一尊不会愤怒不会感到耻辱不会杀人的石像。
那道赤色领域的尽头是车顶女孩的掌心,她仅仅伸出一只手来防御,另一只手却氤氲出黑色闪电状的高能丝线,这些丝线连接到巨龙的长颈,将它按在车厢中。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只不过是被进行过非法基因实验的亚马逊森蚺和尚且还在开发阶段没有被披露的等离子护盾!”法国上校按住自己的帽檐大声吼叫,同时枪口喷吐著火焰用子弹去追逐远去的火车。
这家伙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毫无说服力并且极不负责,同时他的镇静和勇气也让人感到吃惊。
像是他早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似的。
显然,这所谓信奉上帝的虔诚信徒只不过是被学院或者某个混血种世家培养出来并安插在驻日美军中的棋子。
他的任务就是不择手段摧毁在三十分钟之前登上学院全球通缉名单的前S级学员、疑似为拥有次代甚至初代血统纯血龙类的路明非和同为卡塞尔学院学员并同样疑似初代种的夏弥。
有来自学院秘书“诺玛”的情报显示路明非和那个女孩就在这列蒸汽机车上,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分明是一座移动的堡垒,这足以说明那对在人类世界中隐藏了自己十几年甚至不惜动手杀死自己兄弟的龙王并非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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