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上一段时空里昂热也说过,初代狮心会曾获得过黑王的血肉,可没有任何一个龙类准备夺走那些血肉,因为所有的龙类都知道,皇帝必然归来,不管什么人做出什么事情,黑王都会赴末日的约,在终焉降临的那一天重回世间。
这是混血种对黑王的主流看法,所以卡塞尔学院对龙族的疯狂围猎又有点像是溺水者的决死反扑。
但既然早有过心理准备,那么当从路鸣泽的口中得到这个重要的消息的时候,路明非虽然依旧不安,却已经不再那么难以接受。可他路社长如今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当然不会因为路鸣泽随便胡扯两句就信了他的鬼话,凡事都得讲究证据。
路明泽愣了一下,“当然有,我已经发到你的个人邮箱里了,等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哥哥你回去就能看到。”
“真有证据?”路明非的面部肌肉轻微抽搐,坚硬的面骨和鳞片让他做不出多少高难度的表情来。
“你已经查到极北之地的创始人星之玛利亚吧,和她有关,我怀疑她大概被黑王的基因污染了,但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路鸣泽说,“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那位女士被记载的表现简直称得上是耶梦加得的翻版。”
“看眼下的情况,要想全身而退对我来说是否有些过于牵强了。”路明非又转身去看那两个被凝滞在这片灰色时空中的奥丁,他们端坐马上,像是高居王座的君主,巨剑与长枪都有潮汐般的光芒涨落。每一个奥丁的实力大概都是接近的,连带著他们身上萦绕著的辉光都相似,像是能焚烧天际的烈火,光芒威严而骇人,滚烫的气流伴随奥丁们呼吸时带起的元素乱流而以固定的轨迹向外喷溅,斯莱普尼尔鳞片都被撩得凌乱,它们的鼻腔中喷出闪电的碎屑,照映得面孔神圣,却又狰狞可怖。
“让我对付一个奥丁都有些勉强,两个这种龙王级别的敌人能把你哥按在地上摩擦。”路明非目光灼灼地看向路明泽,“要不再来点客户回馈?我也不要多了,就那个something for nothing,我四度暴血加龙骨状态,只要有个30%融合就能到打爆他们的狗头。”
路明非也不知道这个口令的原理是什么,不过上一段时空中揍芬里厄的时候是60%,打赫尔佐格的时候则是100%融合,眼前的奥丁既不是芬里厄的对手,也当然打不过登上白王宝座上的赫尔佐格,上一次在三峡的时候也路明非也试过深浅,30%融合很靠谱。
路明泽大惊失色战术后仰,“哥哥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就是为了帮你去挡住昆古尼尔,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天可怜见,1950年西伯利亚那些种土豆的日本人都没这么被剥削过!”
“开个玩笑嘛,这个要求难为你的话,给我弄个戒律言灵也行啊,我上去和他们贴身肉搏拳拳到肉,用牙咬也要咬断奥丁的喉咙!”路明非说。
“你要想弄死这俩货也行,他们的进化还停留在初期,与力量的融合也还很粗浅,我洒洒水就帮哥哥你捏断他们的喉咙,不过得四分之一的生命。”路鸣泽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恢复了奸商的本质,哼哼著看向另一边,连身上密密麻麻的裂纹都好像开始愈合了。
路明非有些纠结,看眼下的情况靠著自己大概是真走不出险境了。
他犹豫著要不要和路明泽交易,可小魔鬼一反常态地摆了摆手,“其实哥哥你不用这么著急啦,你没看到,夏弥小师妹都急坏了,她生气的时候可是一条能掀起板块运动这种灭世灾难的雌龙,在真正的君王面前,奥丁算什么?耶梦加得能手撕了一个,剩下那一个也不用担心,有个老家伙马上就赶到了,他会给你一个很大的惊喜的。”
“老家伙?”路明非愣了一下。
路明泽撇了撇嘴,“就是昂热那个老混蛋咯,老实说这老货也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也不知道哥哥你对宿命的干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灰色的时空忽然自边缘开始有些扭曲,像是透过高温的气流去看一副定格的油画。
路鸣泽皱了皱眉,“最讨厌和哥哥叙旧的时候有人打扰了。”可他还是转身挥了挥手,对路明非喊了一声,“哥哥我们下次见咯,拜拜,这次帮你挡住昆古尼尔就当客户回馈啦,下次这种事情可得收费了!”
小魔鬼的手中出现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他哼唱著一首很老的爱尔兰民谣,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
时间开始以很缓慢的速度恢复流动,路明非的思维虽然仍旧是那种和路鸣泽交流时的速度,但身体却只能像那些缓缓坠落的雨滴一样近乎于陷身泥沼地活动。
他亲眼见到持刀的奥丁转身回望又重新朝他举剑,可铁面独目的下方已经在瞬间出现闪电般的裂纹,也亲眼见持枪的奥丁悍然回身抛射长枪,天际响彻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时候雨幕的深处忽然响起了又一个马蹄声,路明非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两匹八足的骏马却似是敬畏似是兴奋地扬起前蹄,奥丁们立刻环视四周,灼热的黄金瞳像是要喷出火焰。
马蹄声真是太清晰了,威严、沉重,好像载著高山在接近。
更加巨大的领域从芝加哥的方向覆盖过来,那是狂风的领域,那个骑士正在接近,他每走一步都在震动真实世界和尼伯龙根,两个奥丁都望向不同的方向,他们同样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那东西很愤怒。
终于,狂风切割了垂下连绵雨幕的云层,那个骑士就伫立在云端。
他披挂著威严的甲胄,甲胄的质地是青铜的,手中握著似乎要燃烧起来的金属长戟。骑士身下的骏马则是纯粹的、比夜还要纯粹的黑色,唯有四蹄是雪一般的白,巍峨如山,又像是一尊狰狞的王座。
云端的骑士就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静静地俯瞰奥丁。
俯瞰神。
新出现的人其实是昂热,也可以看作是暂时借用昂热身体的天空与风之王项羽,这不算什么剧透,后面几章会解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第117章 116回忆是孤独者的墓志铭(六千字大
时间。
2010年初,芝加哥。
希尔伯特.让.昂热,混血种社会中真正的铁血暴君,对任何龙族都抱以绝对的仇恨,用完全摧毁的方式来对待任何纯血龙类与失控混血种。
他安静地伫立在那枚苍青色的茧面前,无声无息地自袖中滑出淬毒的折刀。
周围的色彩正在淡去,某种更荒唐的光正在占据他的视线。
昂热知道这是纯血龙类对混血种的精神影响正在产生效果,而就在几分钟前,他最优秀的学生路明非才因为这种影响而陷入深度睡眠被楚子航带离了这里。
无比真实的画卷在昂热的身前缓缓展开,浓郁的雾像是不见星月的夜那样包裹著他,接著有密密麻麻的裂缝从浓雾的深处挣开,煌煌的烈光像是溃堤的狂潮那样从浓雾的深处涌出来,刺得昂热睁不开眼睛。
烈光消散,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声音嘈杂得像是落入了一锅沸水,昂热的手中翻转折刀,时刻警觉周围的状况。
他忽然怔住了。
因为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某处江畔的亭台,奔走的江涛翻滚汹涌,带著浓郁无匹的血腥味道东去,整条大江好像都要被血的色彩渲染了。
这里毫无疑问是古老的战场,那个次代种把他拉入了某场她曾经经历过的战争。
交战的双方分别是谁?
龙和人?亦或者两个国家之间的征战?
瞳孔爆燃亮起金色火光的战士们前仆后继,像是波涛又像是乌云,他们如成群的狮虎般呼啸著围堵了一座山峦,刀枪如林,森森的杀机好像让天空都上了一层厚重的云。
昂热忽然间全身的汗毛都立起。
他意识到那些参战的士兵全部都是混血种,每一个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都能够媲美最凶恶的猛兽。
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组织,能够召集这种数量的混血种?
昂热眺望战场,只觉得脊背发寒,军阵延伸到天的尽头,好像看不见边际,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
面对这种量级的混血种,就算是纯血龙类、就算是亲王级别的次代种,也会在瞬间被碾碎。
那他们围攻的人是谁?
那是座极高的山,只有一个人立马提戟,那个人隔著太远,昂热看不到他的脸,只觉目光威严,瞳孔里的光泽几要辉耀山巅。让他只觉双目刺痛,像是在觐见神明。
“垓下之战,即便是作为德国人,你大概也应该听说过吧?”有个很轻快的声音在昂热的身后响起,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的声线低沉、语调虽然轻快却又威严,听声音就是天生的领袖。
“那个穷途末路的将军,他的名字是项羽,至少在人类世界中是这样。”男人说。
可昂热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愿意让那个人看到自己那双眼睛里噙著的微薄泪花。
他只是安静地眺望熙熙攘攘的战场,目光所触的每一片低空都飘浮著一层薄薄的银雾,那应该是逸散的汞蒸气,微末如尘埃的金属颗粒反射银白色的冷光,这些附著在空气微尘中的汞被龙吸入体内后会造成巨大的伤害,甚至会引发他们的内脏衰竭乃至心脏骤停。
在对龙族的战争中使用汞蒸气作为武器,欧洲最早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化身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匈人帝国西征时期,而在东方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部落时期三皇五帝逐鹿之战。
所以垓下之战出现汞蒸气并不意外。
项羽,项羽,两千年前撼动东方国度、疑似纯血龙类的古人,所谓气拔山兮力盖世,那不该是描述凡人的词汇。
在任何一部史诗中,楚王都被认为是残暴、短视、过于在意名望的人。荣誉对他而言是胜过生命、财富的东西。
他不是能够取得天下的帝王,反而是给天下带来混乱的人。
但最后一个楚人的强大超出人类的阈值,他分明已经濒临末路,以数万人围堵,必死无疑。
以昂热的视力可以看到,有蜿蜒宏大的沟壑遍布整个战场,那些沟壑如被刀锋凿刻般锐利、狭窄、幽深,红色与银色的液体交融混合如河川在其中奔腾,隐隐的、见不到的领域就由这些灌注了水银的纹路中升腾起来。
那是一个炼金矩阵!有史以来最庞大、最危险的炼金矩阵!
血与水银交融著流淌,纯血龙类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到极限。
这东西显然不会是已经穷途末路的楚王的杰作,它只能是垓下之战的另一方以人类的力量生生铸造的神迹!
汉国铸造了这座能杀死君王的炼金矩阵!
人山人海提枪冲锋,那个仍旧提戟立于马上的男人像是江水中巍峨的巨石不动如山。
可巨石也终有被淹没的时候,那匹名为乌骓的骏马打著响鼻,前蹄踏地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终于提起了长戟,眼睛明亮得像是猛烈的、燎原的野火,飓风忽然在战场的边缘肆虐,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刮入战场的中央。
战马奔腾而下,乌骓的四蹄都踩踏著闪电的碎屑,风声像是战鼓那般轰响。
项羽身后红色的披风逆著狂风舞动,让人想起摧城的乌云横压!
——
沸腾起来的炽热龙血被强有力的心脏泵向她的四肢百骸,激荡著灼烧全身的血管。
巨大的、色彩黯淡的领域以夏弥为中心向四周张开,松软的泥土混杂著细碎的岩石在这个领域中被数十倍乃至上百倍它们质量的力所压迫,形成巨大的黑曜石质感的镰刀。
那镰刀凶狠地撕裂奥丁身上迸发的扑面而来的烈光,在夏弥的前方凌空挥舞出锋利的十字。
它绝对不是某个炼金大师耗尽心力锻造出来的屠龙武器或者弑神武器,但它的锋利与坚不可摧毋庸置疑,前行的时候便带著无可抵挡的死亡的气息,简直就像是死神在挥舞他那收割生命的权柄。
每一位死去的君主从茧中重新孵化出来都需要花费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去恢复他的力量、重掌他的权力、登临他的王座、塑造他的龙躯。而夏弥觉醒耶梦加得的力量至今也不过十余年的时间,现在的她就算展现出耶梦加得的身躯也不过是最脆弱的幼体。
很多纯血龙族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暴露了自己,被人类的狩猎队找到并杀死,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隐藏身份。
夏弥和她那些连脑子里都充满了肌肉的同族不同,她是最聪明的君王,学习能力也很强大,所以总能在苏醒的最初阶段藏在人类之中恢复力量。
可是当路明非遭遇奥丁的伏击腹背受敌时,巨大的愤怒便像是潮水冲垮堤坝那样几乎摧毁夏弥的理智。她甚至不惜在楚子航的面前展现出龙王级别的力量来,只想确认那个人还好好的。
小师妹的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谁动她的男人她就弄死谁,就算是奥丁这种东西也不行。
因为她是弃族的一员,她和所有的王一样孤独,少有知晓爱是何物的瞬间。
弃族的命运就是在王座上依偎著承受一千年的孤独,被杀死后又在幻梦中承受一千年的黑暗。
他们感受不到温暖,也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活著的时候渴望死去,死去之后又憧憬活著。
每一个龙王都是如此矛盾的个体,而久远的年代之前,至尊、至伟、至力的尼德霍格在创造耶梦加得的时候又为她留下了最敏感的灵魂,她对孤独与黑暗的感触更深,所以也更热衷于通过对人类的模仿与接触。
夏弥是那么悲哀的孩子,在黑暗中,孤独氤氲著化作难以摧残的锁链,要将她拉入深不见底的沟壑。那里是名为地狱的深渊,堕入其中的龙就成了嗜血残暴的野兽。
可又一个千年结束了,无止境的黑暗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些纹路里流淌出烛火般温暖的光,新的一千年里迎接耶梦加得的并非是亘古不变的孤独,而是一个发誓要始终站在她身边的、不那么爱笑的男孩。
夏弥仍然记得他们的初识,那是某个至今仍在回忆中熠熠生辉的夏日,那时候她还迷茫又懵懂地活在世界的夹缝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龙——
小小的女孩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脸印在球场的铁栅栏上往里面张望,可以看到高年级的男生们挥汗如雨,每当有一个漂亮的投球,旁边的女生们就大声尖叫。
对那天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了,夏弥只记得自己身后的操场人潮熙攘,身边的林荫小道上穿著仕兰中学校服的男孩和女孩并肩而行,铺成小路的碎石哗哗作响,男孩们吵闹著大声说些白烂的笑话要引起心仪女孩的注意,女孩们就掩面偷笑。
还有,蝉很吵。
她就这么像一只流浪的猫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在暗中悄悄观察那个被奥丁留下印记的孩子。
孤独得让人心疼。
“你是在看楚子航打球吗?”忽然有个很高的男孩倚在她身边的栅栏上,投下来那么大的一片阴影,帮她遮住了九月还很毒辣的太阳。
那个孩子很自然地递过来一瓶还在冒著白气儿的冷冻农夫山泉,冻过的矿泉水挨著夏弥的肌肤就让她觉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连带著原本没多少感觉的嗓子都好像在冒烟。
夏弥就接过了冰水,咕噜咕噜猛灌一口,随后纤细的身体警觉地往旁边靠了靠,眼神像是得到了路人喂食的小猫一样充满戒备地看向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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