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撑死的瘦子
正欲劝说两句,见黛玉出神的盯着自个手中的竹筷,精致的脸蛋儿泛着红润,心中顿时明悟起来。
此刻,水溶有几许尴尬,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犯这种礼仪的小错误,只是眼下的情形让他代入在家中,面对自个身边的人儿,他都是不用公筷的,轻松的氛围让水溶一时没想起黛玉的身份来。
须臾间,水溶心中便有了成算,此刻绝对不能去戳破这层尴尬,凝眸看着出神的黛玉,温声道:“颦儿,还想吃什么?”
黛玉闻言回过神来,一张俏脸愈发红润,忙垂下螓首,低声道:“没什么。”
听着哥哥的语气,想来先前哥哥应是习惯了于三妹妹她们夹菜,此番不是故意的,只是也不知怎得,黛玉心里并不反感。
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
一顿早饭用罢,黛玉接过紫鹃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晶莹的粉唇,抬着恍若烟雨朦胧的柳眸看着少年,似是随意道:“哥哥待会可是要去办事?”
记得哥哥可是来办公差的,想来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
水溶凝眸看向少年,见黛玉明眸闪烁,心下不觉好笑,道:“现下倒是无事,待会咱们在院子里走走可好?”
百万灾民嗷嗷待哺,水溶理应尽快筹款,然而此事急不来,需得等各地官员的筹款明细后再做安排。
从别人手里“抢”银子,谁会心甘情愿。
黛玉闻言眉眼舒缓,垂着螓首轻“嗯”了一声,璀璨如虹的柳眸当中蕴藏着丝丝欣然之意。
水溶见状倒也没说什么,此刻的黛玉正是需要“亲人”相陪之际,有些黏人实属正常,准确来说,应该是黏着那份安全感。
话罢,三人也没有过多停留,穿过拱形的月亮门洞,沿着抄手游廊在后宅中漫步。
探春挽着黛玉,瞧着属于江南的婉约细腻的美景,时不时的与黛玉轻声细语,一时之间,让黛玉彻底忘却了心中的悲凉。
水溶偶尔搭着话,目光凝视着黛玉,犹豫几许,问道:“颦儿,林姑丈何时出殡?”
作为元春的丈夫,喊林如海一声姑丈合情合理,总不能当着人家女儿的面直呼名讳吧,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黛玉闻言,玉容一怔,眉眼间的喜色消散,眸中雾气渐生,提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的一时出不了声。
情绪来了,挡都挡不住,变脸的本事,女儿家自带的。
水溶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颦儿,林姑丈需尽快出殡,入土为安才是,你也不想姑丈不得安宁吧。”
其实水溶并不想在此时询问,然而却不得不问,林如海的尸首还在后院停着呢,总得有个交待,总不能一直搁着,那岂不是.满院的晦气。
入土为安了,也能让黛玉心里的大石落下,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
黛玉闻言,芳心的酸涩更甚,泪珠儿止不住的滑落,幽幽道:“哥哥,爹爹他..膝下无子,还要等姑苏那边的人过来。”
让爹爹不能早日入土为安,确实是她的不孝,然而黛玉也没法子。
水溶闻言了然,丧葬是有礼仪的,需得有人在灵前守灵、摔盆,而这些都需要男嗣,而黛玉却是女儿身
直白点说,那就是需要从姑苏林家远支过继一个孝子。
不过水溶既然提了出来,自是心中早有计较,便开口道:“颦儿,哥哥有些想法,你且听听可好?”
黛玉扬着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看向少年,朦胧的双眸中闪过一抹亮光,低声道:“哥哥做主便是。”
所谓长兄如父,此刻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哥哥了,相信的也只有这一个哥哥,不让哥哥做主,还能让谁做主?
况且她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打算,就算有打算,谁又会听她的。
水溶轻轻颌首,直言道:“颦儿你肯定是要回京城的,苏州老家那边你也顾不上,索性将苏州的房产、田地一一置卖,只留下祖宅,从林家远支过继一名年幼的嗣子,让他给姑丈当一回孝子,而林家抚育他长大成人,供他读书进学,便算是报酬。
但事先言明,林家这份家业,他不要肖想,皆为颦儿你所有。”
对于黛玉的安排,水溶是一一盘算过的,黛玉此刻是孤女,绝然不会留在苏州老家,这不是让人欺负了去,身在京城,且不说水溶这个义兄,便是有荣国公府那儿,旁人也欺负不了她。
而那些不动产若是留下来,鞭长莫及的,只会让那起子小人得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折现置卖,省得让小人盯上。
若不是祖宅意义重大,水溶都想劝黛玉把祖宅都给卖了。
至于说选年幼的嗣子,那是因为好拿捏啊,林家的侯爵只袭三代,林如海父亲那代就应该连子爵的爵位都失去的,是皇帝开恩才又袭了一代,到如海这代就没有世袭了,是凭科举立世的。
既然没有爵位之争,剩下的无非就是家产,左右是要一个牌面而已,年幼的嗣子无甚关系。
黛玉闻言心下一惊,容色带着几许疑虑,道:“姑苏那边不会同意的。”
对于黛玉而言,她并不在意那些仅仅只有一些血缘的“陌生人”,只是她也明白,一旦自个这么做了,姑苏的那些人定然会闹事。
水溶闻言不以为意,轻声道:“颦儿,你只需觉着是否衬合心意,旁的不需理会。”
闹事而已,真当他是假的,抬手便镇压了他们。
黛玉闻言,心下微微一缓,她明白少年的意思,无非就是一切有哥哥在,眼下只需自个决定。
虽说自个能决定林家的产业是好事,心里也感激哥哥对她的尊重,然而若是按哥哥的法子,势必要麻烦哥哥。
这时,静默的探春展颜一笑,挽着黛玉的藕臂,笑道:“林丫头素来是有主意的,不知林丫头打算怎么安排。”
黛玉美眸白了探春一眼,心下倒是缓和几分,犹豫几许,轻声道:“柳姨娘也得安排妥当才是。”
毕竟是照料爹爹的人儿,这若是将产业一并带了回去,让孤苦伶仃的柳姨娘如何自处?
水溶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对于黛玉愈发欣慰起来,黛玉毕竟是小姐,还有京城可去,可柳姨娘一个无出的妾室,境遇要比林黛玉要惨的多。
一般而言,碰到不讲究的府邸,柳姨娘多半是随意给点银子打发出去自生自灭,到了她这个年纪,又曾为人妾室,出去之后人生之路必然艰难坎坷。
若是碰到讲究的,那就更惨,为了家族名节,就会强迫她在佛庵里苦熬余生,直到熬的油尽灯枯。
黛玉虽然说话“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子,但心地善良,定是不会亏待了柳姨娘。
顿了顿,水溶道:“嗣子过继在她的名下,留些一笔银子与田产,允她在林家主宅安身立命,若是不愿,给她一笔丰厚的银子,随她自去,让她自个选吧。”
黛玉闻言。明眸中闪过一抹亮色,轻声道:“那就听哥哥的。”
一切安排妥当后,水溶便不在多言,与黛玉,探春两人在后宅走了走,而后又去林如海的灵前上了一炷香。
第318章 甄画:这可是国公府的未来
京城,宁国公府。
“咔嚓!”
贾珍面容阴沉,看着堂下战战兢兢的贾蓉,双目中闪过冷光,将几案上的茶盅扔了过去,怒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画儿有了身子,你居然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国公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甄画有身子的事情,已然在国公府里传开,府内上下大抵是充斥着愉悦之色,除了个别人以外。
贾蓉被贾珍的气势压迫,即便被茶盅砸中身体也不敢吭一声,只是听着贾珍的话语,心下有些委屈。
媳妇有了身子又怎么了,那又不是他的,而且自家老子什么时候关心起了这事,论起丢国公府的脸面,他还差远了呢。
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说,前者那是有北静王府,后者真就是要被活活打死,于是怯懦道:“老爷,画儿说有了身子,不便照料我,让我去外面寻些可心的。”
这话贾蓉没说错,自己花天酒地是媳妇允许的,便是花的银子都是媳妇的,要不是肚子里的不是他的种,当真就是一个“贤妻良母”。
一听这话,贾珍心里就更加恼火,他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
对于甄画,贾珍是势在必得,甄画越是拧巴,贾珍就越是兴致盎然,心中暗自下了决心,定要驯服这江南的小野猫。
谁承想自个都还没有下手,便被拔了头筹,岂能不怒。
此番招贾蓉前来,就是来泄气的,早就与贾蓉说过要儿媳先孝顺他,可是贾蓉居然如此不孝,还有那甄画,对公公不假颜色,对丈夫便是百依百顺,真叫人心有不甘。
思及此处,贾珍双目种迸发出滔天怒火,死死的盯着贾蓉,起身扬手便甩了一巴掌,怒骂道:“不孝的东西,还敢顶嘴。”
越想贾珍就越生气,连扇了好几巴掌,才缓过劲来,摆手道:“滚吧,再做出这些丢人的事,老子打死你。”
此刻的贾蓉欲哭无泪,心中的酸楚无人可知,捂着肿胀的脸,无可奈何的走了出去。
天啊,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老子待他又苛虐,真就是爹不疼,媳妇不爱,偏偏这两位他都得罪不起,老惨了。
贾珍看着贾蓉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落座下来后,手中端着茶盅呷了一口,把玩起盖碗来,目光露出一抹精光,暗道:“有了身子也好,孩子,永远是母亲的软肋,到时那好儿媳还不是任他百般孝顺.”
思及此处,贾珍只觉一股气涌上心头,大喝道:“让佩凤过来,老爷我要听曲。”
香气四溢的闺房之内,此刻的甄画正提着绣帕掩嘴,匍伏在榻上呕吐着,素日里精致的玉容上布满憔悴。
好一会儿后,甄画才缓过劲来,幽怨的低声道:“真就是要命了。”
都怪表哥,若不是表哥,她岂会如此受罪,等回来的时候不好好补偿自个,她可不依。
一侧的尤氏言笑晏晏的近前,笑道:“女子刚有身子都要过这一遭,等熬过这段时日也就好了。”
甄画闻言抬眸看着尤氏,心下只觉怪异,记得眼前这个便宜母亲没生过孩子,怎得好似是过来人似的。
抿了抿粉唇,甄画强自打起精神,扯出一抹笑意,道:“母亲放心,儿媳晓得了。”
尤氏闻言,艳丽的脸蛋儿上满是笑意,美眸盯着甄画尚显平坦的小腹,喜笑颜开道:“画儿,你肚子里的可是国公府的未来,可得仔细些。”
比起甄画来,尤氏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不逊色于她,需知尤氏可没有孩子傍身,眼下儿媳与她关系交好,而这孩子就是她的孙子,天然的亲近,以后就是她在国公府的立身之本,岂能不在乎。
甄画闻言,螓首点了点,素手抚着小腹,眉眼间满是温情,这可是表哥的长子,再怎么难受也得熬着,先前自个也就是委屈抱怨一下,毕竟自个在这儿为表哥的长子受苦,可表哥居然不在身边安慰,怎能不叫人心酸。
而且尤氏说的也没错,她肚子里的就是国公府的未来,更是她和表哥的未来。
扬州,盐院衙门,书房。
水溶端坐在黄花梨木的大案后,目光凝视着堂下之人,神情中带着几许玩味,堂下之人乃是两淮盐运使温知行,盐运使掌管食盐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即是两淮盐政主官。
至于林如海的巡盐御史只是具有纠察之任,即监察和纠正官员的言行,相当于纪检委,并不涉及盐政。
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谓之小商,此次南下筹款,必定绕不过盐道,这也是朝廷一惯的做法,常以盐商捐输、报效,便是当初太上皇几次南巡,虽为甄家所接待,但其中亦有盐商的手笔。
八大盐商,哪一个不是靠朝廷的盐政发家,既以此得利益,就要有所表示,原是想着等各地官员筹款以后再会会盐道,不曾想温知行主动求见,想来是坐不住了,毕竟他们自个心里清楚,躲不开这道,先一步割肉保平安,想着掌握主动权。
水溶意有所指道:“温盐运使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温知行抬眸看着案上的贵气少年,脸上带着几许不自然之色,他之所以求见,难道眼前的王爷不知晓,莫不要忘了下江南的目的。
踌躇一番,温知行恭声道:“王爷,下官等接到钦差行票便召集商户们捐献,眼下盐商们已然松口,愿统筹捐输一百万两,供赈灾救民,抢修河堤。”
水溶闻言挑了挑眉,心下不由的一动,双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盐商捐输是必然的,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上道,自愿统筹一百万两,需知此次筹款约莫一百五十万两,这一下就解决了三分之二,大手笔啊。
只是水溶心里明白,盐商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便乖乖捐款,有失必有得,尤其是这么大一个馅饼砸在头上,其中必有缘由,准确来说是要求。
端着书案上的茶盅呷了起来,水溶神色恬然道:“哦,不错,盐商大义,本王替受灾的百姓谢过他们,来日回京之时,本王自会在圣上面前为盐商请功。”
且不说要求什么的,这份大义便先扣上。
温知行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下并没有因为水溶的赞赏之语而欣喜,反而是对少年的恬然感到一丝的不安,目光微转,神色为难道:“王爷,只是盐商们此番捐输伤筋动骨,希望吾等能体谅他们的不易,让盐价可以浮动一成,减免损失,此事下官难以做主,故而请示王爷。”
水溶闻言心中冷笑,果然如他所想,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盐商们如此大方,自然是有所求,盐运使虽然是盐道主官,然而盐价是朝廷所制,温知行作为盐运使也不能擅作主张。
直白来说,这就是一场交易,若想筹得这一百万两,那就要答应这个条件,毕竟水溶办的是皇差,差事办砸了,便是他这王爷的身份也要受到牵连。
虽言语恭敬,但其中的暗示之意昭然若揭。
水溶目光凛然的看着温知行,面色淡然,冷冷道:“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盐商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本王不应,他们就不捐输了?你这个盐运使是吃干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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