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只听那从人递上帖子,对荣府小厮道:“烦请通报府上,说是内府采办夏家主母,前来拜访荣国府老太太,太太。”
那小厮瞧那妇人一身贵气,不像作伪。忽然想起,之前听说宝二爷要和什么桂花夏家的,莫不是就是这家?
他接过帖子问道:“敢问可是桂花夏家?”
夏家从人道:“正是咱们家。请小哥速速通报。”
荣府小厮也不敢怠慢,说不准今后就是亲家了!
于是一路报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竟也举棋不定。忠顺王和夏家女的事儿已经沸沸扬扬。夏家主母现在来贾家,无非是夏家顶不住,想拉贾家下水。毕竟贾家如日中天,怼得忠顺王灰头土脸,颜面丧尽。还有比这更大的靶子吗?
王夫人迟疑道:“这个时节来,定然不怀好意的。不如说老太太病了,打发她回去?”
邢夫人笑道:“那也太过了。我觉得咱们若真个儿要娶夏家女给宝玉做媳妇,这会子正是时候。别人怕他忠顺王,难道咱们家还怕么?”
有宁国公的金字招牌在,他还敢闹么?
老太太也觉得是,只是她不知道这夏家女秉性。从她敢拔剑拒婚来看,必然是个刚烈女子。但宝玉性子柔弱,一旦与她相配,只怕会被压的死死的,更兼她家财富足有,到时候整个贾家都被她捏在手里,是可以预料的。
于是她问王夫人道:“夏家这女孩子,你觉得如何?若是不行,咱们便拒绝了她,宁可失礼了,也省了今后许多麻烦。”
王夫人左右为难,既担心两人合不来,又舍不得夏家的财富。已经错过了宝钗,史家姑娘王家姑娘也不会有信儿,至于黛玉,可不能恼了珍哥儿,让自己受苦。
一步错步步错。
她只得问贾政,“老爷,你觉得呢?”
贾政从来是个正人君子,他对夏家女如此不畏权贵,甚至以死相拒,尤为钦佩,当下肃然道:“她们家孩子已然说了非宝玉不嫁,若今日不见夏家主母,是要逼死她女儿。我们贾家怎么能作此无情无义之事?”
王夫人一会儿觉得是,一会儿又觉不妥,没有了主意。
老太太默然不语。
贾赦笑道:“你也是迂腐了,这婚姻大事,讲求门当户对,两情相愿。难不成随便一人说一句非宝玉不嫁,宝玉就得娶么?那宝玉纵然三妻四妾也不足数,夜夜做新郎好了。”
老太太高看了贾赦一眼,正要赞同。
哪知贾政倔脾气发作,急忙道:“不可,不可,咱们家既然有约在先,现在全神京都知道宝玉的未婚妻是夏家女,若是咱们就此撒手不管,甚至让忠顺王将夏家女讨了回去,咱们今后如何在世交勋贵们面前抬的起头?”他叹息一声,“要知道,咱们荣国府只剩下这点脸面了,连这点也失去了的话,那还有谁会瞧得起咱们?往后,他们说起贾家,就只有宁国府,而没有荣国府了。”
在场的都是荣国府的话事人,这点道理如何不知?只是没人点破罢了。
老太太长叹一声,“那就让珠儿媳妇和林之孝家的接她进来吧!”
夏家主母在荣府大门外等了许久,又不见来人,不禁恼怒暴躁起来。想她自丈夫去世后以寡妇持家,做事素来雷厉风行,但凡相交故旧,哪个不高看一眼?今天偏偏在荣国府门前受了冷落,强压着心中怒气冲冲,要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这种破落门户她还不稀罕来呢!
她冷着脸,抬头却看到门额上“敕建荣国府”五个金字。
嘿,敕建!
她在心里念着,神色变得复杂,刚才还觉得不屑,现在又充满了敬畏。
即便他们衰败了,也不是夏家能够比拟的吧?
商贾之家,即便富可敌国,在真正的权贵面前,总是天生觉得低人一等。“士农工商”从上到下四个阶层,可不是嘴上说说。她家女儿能加入贾家,当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多少辈积德修福得来的。
她向东望去,那边也是一样的石狮门户,隐隐亭台楼阁比这边还气势恢宏,“那边是宁国府吧?”
荣府小厮笑道:“可不是咱们东府?”那儿也是咱们贾家!
夏家主母笑了一声。
正在这时,西边角门开了,大管家林之孝出来迎接,打拱道:“我们老太太请夏家太太。”
夏家主母也不说话,只上了轿子,约莫换了几次抬轿的,才在一个垂花门前停下。早有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她下轿。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媳妇,看上去端庄标致,又清雅秀丽,比自家女儿……也好的有限。这便是来迎接的李纨了。
只听她笑道:“夏家太太,我们老太太等了多时了!请进吧!”
旁边林之孝家的上前引路。两旁游廊穿堂,丫头婆子,倒还罢了,自家何物不及?怎他家偏偏显出一个贵字?
夏家主母又收起些小觑嘴脸,跟在李纨后头进了大院正房。
第二百一十五章遭人上门骗婚
当夏家主母来到荣庆堂,上头端坐着一个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这便是贾家荣府老封君了。两边椅子上坐着的应该是荣府的老爷太太们,见她进来,都站起来迎接。
李纨笑道:“老祖宗,夏家太太来了!”
老太太绽开笑容,“你好啊!”
夏家主母忙上前几步,跪下请安。“夏徐氏见过老太太。”
原本出于礼节,老太太应该及时说句“免礼”,给对方留些脸面,但老太太直到她跪完了,才笑道:“如何使得?如何使得?我老糊涂了,珠儿媳妇,帮我搀起来!”
李纨便扶起夏徐氏。
老太太朝她招手,“坐我旁边吧!”
夏徐氏才在榻的另一头坐着。听老太太介绍:“这边是我大儿子和他媳妇儿,这边是我二儿子和他媳妇儿,也是宝玉的老子和娘。”
夏徐氏又和他们见了礼,再行落座。
寒暄已毕,夏徐氏叹息一声道:“本不该搅扰老太太安宁,但我家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厚颜来荣国府求救了。”说着又要起身拜倒。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客气道:“谁还没有一个为难的地方?你既然来了,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咋一听仿佛许诺了什么,其实啥也没说,更没有问什么事儿。
夏徐氏装作感激垂泪道:“多谢老太太。”她顿了一顿,才道:“月前,清虚观的张真人来我家住持法事,见我家女儿年将及笄,又性情模样儿还过得去,便说及儿女婚姻。当时也只拜托探寻着。过了数日,张真人特地来了我家,言说贵府上衔玉而诞的公子相准了。小妇人又惊且叹,夏家门户简陋,岂能高攀荣府世家大族?绝非良配。但张真人言道贵府上老太太和国公爷已经定下了的,小妇人才不敢不从命。小女也一心以贾家妇自命。谁知几日前忠顺王下了聘礼,要纳小女为侧妃。小女因许与贵府,执意不从,以至拔剑自戕。幸而侍婢宝蟾及时阻止,方才无恙。那王府长史知不能强求,便退去了。小妇人以为就此了结,但忠顺王累次逼迫不已,言辞越加狠厉。小妇人只是一个没了夫主的寡妇,又无一个儿子兄弟帮持着,左右彷徨,计无所出。还是张真人劝小妇人,既然小女已经许配给了荣府,不如请荣府早早定下良辰吉日,绝了那忠顺王的念想。”
老太太听了皱眉,清虚观内也只是提了一提,什么时候相准了?又什么时候定下了?言语中说的好像贾家非要娶她女儿,她们还不肯勉为其难同意了似的。现在分明是不想嫁入忠顺王府,非得拉上贾家荣府。真真好一张利嘴!
邢夫人笑道:“夏家太太不必为此忧心,我们老太太也说了,既然你求到我们家了,自然有我们家做主。”
老太太冷眼看着邢夫人,邢夫人立刻意识到领会错了,硬生生的闭了嘴。
贾政叹息着。
贾赦捻须笑道:“夏家太太无需忧虑,若真是我们贾家的媳妇,自然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只是恕我孤陋寡闻,或者你们没有告诉我,咱们家什么时候与你们家定亲了?虽然宝玉只是我侄儿,但这么大的事儿,藏着掖着,可算不得数的。”
关键时刻,贾赦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的。
老太太心中舒畅了些。
夏徐氏将眼泪擦了,“小妇人见识浅薄,限于门户,不知道大家的规矩,以为有了张真人传话,自然是做了准,必须算数了的。现在想来,既没有文书契约,也没有贵府上来人传话,竟然只是随口一说?”
她说话委屈,但句句指斥荣府仗势欺人,出尔反尔,让荣府众人面上无光。
王夫人笑道:“夏家太太,这件事我们原本只在商议之中,清虚观里张道士提及令千金,我们老太太也是要他留意着,毕竟现在宝玉年纪还小,不急于一时。”
夏徐氏笑道:“正是此话,我们家女儿也小,为着贾家公子,已经退了多少王孙公子来求亲的。若贵府上能写一纸文书,说明此事,小妇人也好为小女再寻好人家,不必守节自誓了。”
王夫人笑道:“从来没有之事,如何出具文书?”
夏徐氏叹道:“只因你们贾府声势煊赫,那些平民百姓家但凡听得小女曾入得你们的眼,便万不可能上门提亲的。更为着我那倔强不听话的女儿,以为媒妁之言已有,父母之命已成,万不可失节改嫁。即便忠顺王步步紧逼,也我行我素,初心不改。只要有了文书,小妇人就可以与她解释,不是她不嫁,而是人家不要。求老太太和太太们可怜我家女儿,即使没福嫁入贾家,那她也能找到归宿,不会孤独终老,耽误了一辈子。”说着,便要跪下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是眉头紧皱,忙叫李纨扶着。
王夫人为难道:“夏家太太,咱们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儿,毕竟双方秉性都不清楚,匆匆定下了,反而耽误了。”
夏徐氏只是摇头,“小妇人不敢再奢望嫁入贾府高门,只希望老太太给一纸文书便了,放我那苦命的女儿一条活路。”
王夫人向来性情温和,讲理明事,一旦遇上夏徐氏咄咄逼人,便招架不住,三言两语便逼在墙角,无话可说了。
老太太笑道:“夏家太太,要是谁敢不信,你就叫她们来问我便是了。”
姜还是老的辣!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谁知夏徐氏点头道:“老太太这么说了,小妇人不能不听,只是我那女儿……唉,不怕你们笑话,我好说歹说总以为我骗她。等会儿,我带我女儿来,祈请老太太和太太和她说上一说,让她死了这份心就好了。”
要是夏家女真的进了荣府,又说不要了,荣府不是耍人吗?别人会怎么看?好了,人家遭了逼迫,非但不施以援手,还赶紧撇清关系,这是人干的事吗?
饶是老太太见惯了大场面,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我听说夏家的女儿模样儿上好,又能诗会词的,正对了宝玉的脾性。且这事儿已经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咱们怎么能自己打脸不认?更何况夏家只有她们母女两个,将来一应都是他们夫妻的。将来宝玉不能袭爵中举入仕,也可以富贵一生的。”
邢夫人说的极是,但不该当着夏徐氏将贾家的算计摆在台面。或者她就是故意的?
那夏徐氏笑道:“我家虽不豪富,但金银总是尽有,用之不竭。只要他们成了亲,一概都是我女儿的嫁妆无疑的。”说话时非常的得意。
于是邢夫人劝道:“老太太,你还犹豫什么?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你说呢?”她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只得看着贾政。
贾政拈了胡须,左思右想没有不妥的。他对老太太道:“母亲,您觉得这事儿可不可行?”
老太太有些动摇,她迟疑道:“其他的也算了,我只担心宝玉的性子……”怕想不住夏家女。
贾政觉得夏家女既然如此坚贞,那性子也绝不会坏到哪里去,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也是宝玉的问题了。
因此,他想了一下,就做了决定,“依我看来,两家已有前盟,切不可背诺毁约。连她家一个小小女娃儿都知道守节,难道我堂堂贾家还不如她吗?不如就此定了婚约,省的反复。”
夏徐氏顿时喜上眉梢,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做父亲的这么说了,那就依你吧。我只希望将来家室安宁,不要闹的鸡飞狗跳就是了。”
如此,一锤定音。
夏徐氏喜出望外,有今日的结果,才不负她几经筹谋,银子不知道撒了多少!比如那清虚观内的张真人,花了三千,眼前大太太也是三千,其他外头能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说上话的,几乎都得了她家的银子。这些人便只说好话,从没一点实情。以至于老太太、贾政和王夫人现在都不知道这夏金桂自小在寡母纵容教养长大,从来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泥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因她小名叫金桂,就不许别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小心误说出一字者,她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着实是一称王称霸的泼妇。
要是贾政王夫人知道了这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应允的。
大事定下,贾政便吩咐书房写下婚书。
夏徐氏忙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折红纸,递与贾政:“亲家翁看这个可行?”原来她早有预备!
贾政也不计较,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再就是宝玉和夏金桂二人生辰八字,证婚人下写着张真人名号,亲眷下夏徐氏已经签字,只剩贾政签字便可。
于是贾政叫人取来笔墨,立刻写就。
从现在开始,宝玉和夏金桂便是未婚夫妻了!
虽然宝玉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夏徐氏即刻收起婚书,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家,算是自己人了,说话语气也渐渐放肆了许多。“老太太,您是个有见识的。宝玉娶了我女儿,既是金桂的福气,也是宝玉的福气呢!”
一句话说的老太太就像立刻毁约。
老太太已经不悦,说不两句,便道乏了。夏徐氏大事已了,也不在这儿碍眼,兴冲冲的回去。
才到了垂花门,夏家的仆人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见着夏徐氏便跪下哭道:“太太,不好了,忠顺王府的人把小姐抢走了!”
“什么?”夏徐氏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她强自镇定了一会儿,回头对相送的李纨道:“还请将消息报给老太太和国公大人。我现在就赶去王府,无论如何也要拦着他们。”话还没说完,便上了轿子,迭声催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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