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爷贾珍 第53章

　　老太太笑着说好。于是众人簇拥着走过穿堂，从尤氏院子旁绕到后院，是一段宽敞大路。南边是正经五间房舍，如今只三姐和晴雯住着。往北便是会芳园正门。

　　只见正门三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竹林挡在前面。竹木葱茏，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珍道：“从这往左走大道过桥就到了登仙阁、天香楼。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自那一边出去，回来在天香楼看戏，方可遍览。”

　　说完，自己在前引导，让尤氏扶了老太太，众人迤逦进了竹林。林间奇花闪烁，路边各色太湖石形状各异，碧草青青，花木深处偶有鸟雀掠过。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树杪之间。沿着园中小径，走进一座重檐八角亭，出檐高挑，外有回廊，围柱间有坐槛，四周草坪环绕，花木扶疏。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贾珍笑道：“这里本有一眼井水，修园子的时候索性在上面盖了一座亭。不料盖了以后，井水忽然变得甘甜起来，这也是奇事一桩了。”

　　说罢，便叫小丫头打水上来，盛给老太太等。

　　老太太小抿了一口，点头道：“确是有些滋味。依我看来，井水变甜，这是神佛的旨意，你们万不能轻忽了。珍哥儿，你是当家作主的爷们，以后行事，多三思后行，不要总是顾头不顾尾的乱来。”

　　一旁的王夫人笑道：“这一年来，珍哥儿也算勤勉。不仅振作了家里的产业，还晋了爵，可见与往年不同了。”

　　老太太点头而笑：“我就怕称赞他一回就飘了。”她指着尤氏：“你用心看着他一点！”

　　尤氏瞧着贾珍，贾珍赶紧躬身道：“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众人说笑着。宝玉上来对贾珍道：“大哥哥，你这亭子也没匾额楹联，叫什么名字？”

　　贾珍道：“还没有。前些日子，我将园子的图样送玄真观我父亲那里，央他写几个字，作两首诗。他老人家现还搁在一边，打发蓉儿回说等有空了再写。家里可人又回了娘家，没个有学问的，只好先空着。”

　　宝玉拍手笑道：“我倒有一个好名字，大哥哥想不想听？”

　　王夫人闻言斥责道：“胡闹，这是要你大伯起名的，你读了几本书？”

　　贾珍笑道：“无妨。一则我父亲不耐俗务，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二则有好听的名字先预备着，到时候说给他听，果真称意，想必就用了。”

　　宝玉才道：“我记得骆宾王有一首《灵泉颂》，里面有一句‘冥契动天，甘泉涌地。泠泠无极，烝烝不匮。’不若直以甘泉为名。”

　　却有探春驳道：“甘泉二字都用滥了。古来不止泉水，连宫名仓名皆有用甘泉的，二哥哥再想一个！”

　　黛玉掩嘴而笑：“还不如叫美泉得了。”

　　宝玉问道：“有何典故？”

　　黛玉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宝钗在一边答道：“扬州大明寺有一眼泉水，唐朝张又新的《煎茶水记》将它排做‘第五泉’，宋朝欧阳修在《大明寺泉水记》中称‘此井为水之美者也。’于是在井边修了一座美泉亭。这亭子现在还有呢！”

　　惜春等听了，皆道：“还是宝姐姐知道的多。”

　　黛玉轻哼一声，转头看向亭外。宝玉忙小声说了几句，才好些。

　　贾珍捻着胡须故作沉吟，笑道：“林姑娘‘美泉’二字真是恰如其分，我觉着好，这亭子就叫美泉亭了！”

　　黛玉听了，讶然道：“大哥哥，我胡诌的呢……”

　　贾珍摆摆手，“胡诌的都这么好，可见比我们强多了。何况正合我意！”

　　黛玉红了脸，小声念道：“早知如此，我就正经取一个了。”宝玉追问，她却闭口不言。

　　亭边不远即是数楹单檐歇山顶的馆舍，周围曲折游廊，均是落地长窗。于是大家沿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进入。小小三五间房舍，里面床几椅案、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无不齐备。更妙在于四面开门，旁有梧桐遮荫，翠竹摇曳，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荷叶杨柳，无需移步而各方景色尽收眼底。前庭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绕阶缘屋至后院，盘旋竹下而出。

　　黛玉道：“这地方倒也别致！”

　　贾珍想了想道：“昨儿我经过此处，偶然想到一个词……”

　　惜春催促道：“哥哥有什么好词，快说快说！”

　　贾珍本想铺陈一下，却拗不过惜春，说道：“梧竹幽居四个字，你们觉得如何？”

　　宝玉摇头道：“不好。这房子旁边还有梨树和芭蕉呢！”

　　贾珍顿时哑然。

　　黛玉笑道：“朱熹有‘一水方涵碧，千林已变红。’的诗，就叫涵碧山居，怎么样？”

　　宝钗轻笑无言。众姊妹无不道好。

　　王夫人想说她们几句，老太太笑道：“都是小孩子家家的，让他们闹去。他们高兴了，我也欢喜。”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拉着宝玉在梧桐树下站着，良久叹道：“小时候在家，园子里也有这么一棵梧桐，常趁大人不注意爬上去掏鸟蛋。一晃几十年过去，人老了，那棵树也没了。”

　　王熙凤笑道：“正巧大哥哥这里有这么一棵，咱们时常来逛逛，您也跟我们讲讲当年是怎么爬上去的？不瞒老祖宗，去年家中有棵桔树顶上结了一个桔子，我想吃了好久，就是爬不上去！”

　　众人轰然大笑。

　　老太太指着王熙凤笑道：“你个猴儿！想吃桔子不知道派人去买？家里种的都是供人观赏的，可不能吃！”

　　王熙凤恍然道：“多亏老祖宗提醒，不然我真个摘下吃了。”

　　众人又笑。

　　贾珍道：“从这走陆路，尽是山石错落，草木环绕，有一二亭榭点缀，是直通后方的。咱们从美泉亭过桥，景致确是不同。”

　　于是循亭北侧而上，跨过一座三曲平桥，便踏上池中南岛。岛为土山，沿岸用黄石砌成自然驳岸，小径穿越地势较低的岛西部．东部则是陡坡，高处种洞庭桔十余株，中立一亭。

　　王熙凤讶道：“这里怎么也有桔树？”

　　老太太打趣道：“你们快扯住凤丫头，防着她爬树上摘桔子吃！”

　　诸人笑的前仰后合，王熙凤口中说不依，眉眼甚是舒畅。

　　一旁宝钗仔细瞧着桔树，问道：“珍大哥，这是不是洞庭桔？”

　　贾珍颔首道：“薛妹妹如何得知？果是洞庭桔。蔷哥儿买进来的时候，我还说他买差了，洞庭桔不应该在洞庭湖么，怎么会在太湖？闹了一个笑话。”

　　宝钗点头说道：“我家也有一株差不多的，故而问一问。这种桔树与其他不同，常待霜降始红。唐诗人韦应物‘洞庭须待满林霜’就是说的它。”

　　“洞庭须待满林霜？”宝玉拍手道：“待霜二字用在此处极妙！”

　　往北又有一岛，较南岛要大上许多。两岛间有小桥相接，桥旁幽篁丛出，古树扑水。沿石阶拾步而上，到顶便是一座重檐歇山顶的阁楼。四周土山之上，枫、柳、松、竹，交辉掩映；禽鸟飞鸣，溪涧盘行。阁外叠石层层，梅树成荫，绿萼花白，素雅宜人。

　　“看！梅花！”惜春提着裙子跑在最前面。尤氏怕她摔着，忙令晴雯赶过去护着。宝玉并钗黛一众姊妹嬉笑着爬上山顶赏梅。只见一片红梅灿若云霞，一丛白梅如霜似雪，其味芬芳浓郁，暄香远溢。近而观之，虬枝苍劲嶙峋，风韵清癯，可谓奇姿异态纷呈。

　　贾珍对诸人道：“此阁高居台上，于园中各处皆可一览无余。下山有一小亭，四面荷花，可惜现今时机不对，只剩残荷败叶。往西走曲桥就到了舞蝶轩、天香楼。往北过桥顺着游廊经荼蘼架、木香棚，临水有一座两层轩馆，沿水的外廊设吴王靠，小憩时凭靠可近观游鱼，中赏荷花。此轩以廊桥与东岸相接，一路牡丹亭，芍药圃，蔷薇院，轩、阁、楼、亭皆依山就势，临水而建。于是就转到了天香楼后院。此园中东一路景致之大略。”

　　阁前空旷高爽，环以围廊，可以品茗闲眺。阁楼横额上大书“清静玄真”四字。堂内正中紫檀案上设着青绿铜鼎，供奉真武大帝画像。地下两溜八张楠木交椅。贾珍与尤氏忙侍候老太太与太太们入阁休息。可卿、银蝶等早准备好茶点迎着。

　　老太太环视一周，知道这里是贾珍为他父亲预备的住所，便点头笑道：“难为你的孝心。你父亲应该很高兴吧？”

　　贾珍扶老太太坐了。苦笑道：“告诉老太太知道，我本想给父亲一个惊喜，预先镌刻了匾额，烦请他老人家回家小住几日。不想他问明匾额上写的字，便劈头盖脸的骂我不学无术，吹胡子瞪眼要赶我走。我若是走的慢一点，恐怕就要被他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这却是为何？”宝玉看这梅花烂漫，忽然心有所感，自认为有一个绝妙的名字，可以压倒其他人。于是邀了林妹妹宝姐姐来寻贾珍。他进门便听见此语，忙抬头去看匾额。

　　“自如化境？”

　　黛玉看了堂中悬挂的真武像，噗呲一笑道：“难怪大哥哥你会挨了教训！”

　　贾珍向黛玉拱手央道：“好妹妹，你告诉我哪里错了？”

　　黛玉看向宝钗。宝钗轻轻挽住黛玉的手，笑道：“珍大哥，自如化境即谓之大自如，不同于自由，是一种清澄的、与天同化境界。”

　　贾珍茫然道：“我父亲修道，不正是追求这个境界吗？”

　　宝钗解释道：“话是如此，但这自如化境却是妙真道的最高境界。”黛玉指着画像笑道：“妙真道供奉的是太乙救苦天尊。而大哥哥你在这里挂的却是真武大帝……”

　　宝玉在一边说道：“大哥哥，大伯是全真道，你这画没错，匾却错了！”

　　宝钗笑道：“也不能算错，毕竟都是道家一脉。只是各派稍有不同罢了。”

　　贾珍一拍额头，“原来父亲我说不学无术竟然是真的！”又拱手致谢，“多谢两位妹妹为我解惑！”宝黛都避在一旁。

　　老太太笑盈盈的看着宝玉三人，神情甚是舒畅。

　　王夫人道：“既知道，便改了吧！”贾珍忙称是。

第六十四章小宴却赢香菱

　　贾珍陪着老太太和太太们在会芳园中逛了一阵，便被老太太打发了出来，“你一个爷们，在我们娘们中胡混什么？去外头喝酒是你的正经！”贾珍看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转头瞧了一眼宝玉，这里头又不止我一个爷们，何况我还想着和林妹妹和薛妹妹套套近乎呢！正踌躇间，尤氏走上来笑道：“你快去吧！老太太这有我和媳妇呢。有你在这里，你妹妹们都不敢放肆，连带老太太都不尽兴呢。”

　　贾珍还想说几句话，惜春却摆着手催促道：“哥哥，你快去吧！我们商量着好玩的呢！”贾珍黑着脸瞪了惜春一眼，可惜春也瞪了回来。贾珍没奈何，又无人挽留，只好悻悻的告退离开。

　　临走时，便听得里间老太太说道：“大太太和二太太陪着我慢慢走。你们这些小丫头们自个去玩吧！”

于是阁楼内响起一阵清亮的笑声。

　　“我们去下面亭子那边玩怎么样？”

　　“好啊，我看到有一株顶好的梅花呢！”

　　且不说园内诸人游乐，贾珍从园门出来，怏怏不乐。抬头见贾蓉畏首畏尾的往这边瞧，便喝道：“蓉哥儿，过来！”

　　贾蓉立时赶过来，笑道：“那边琏二叔来请父亲赴宴，儿子估摸着父亲要陪着老太太玩，一时不得闲，只好在门外候着。”

　　贾珍皱眉道：“好好的，你琏二叔请我做什么？”

　　贾蓉跟在贾珍后面，小心道：“儿子听说，那边来了一个薛姨奶奶，家里本是皇商，生意做的很大。她儿子薛蟠便央了琏二叔，请父亲吃酒，恐怕是生意上的事。”

　　“薛蟠？”贾珍沉吟一会，笑道：“既然是你琏二叔做东，咱们却是不能不去！定的哪里？”

　　贾蓉笑道：“琏二叔在清远楼等着呢！”

　　“清远楼？”贾珍停了脚步，清远楼对面就是锦香院，那是可人的老东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红阳教的贼人？“能换个地方不？今儿家里有客，索性就在家热闹就是了。”说完就要吩咐人预备酒席。

　　贾蓉忙上前劝道：“父亲，琏二叔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您要是不去，只怕他会有别的想法？”

　　贾珍看贾蓉不像说谎的样子，不悦道：“他还会有什么想法？”

　　贾蓉犹豫道：“父亲，咱们家一直不待见那边……”

　　“哦！”贾珍摆摆手阻止贾蓉继续说下去，何止是不待见，简直是防贼一样防着。

　　“你琏二叔与其他人不同，在那府里还算是一个有底线的。也罢，今儿咱爷俩便去这么一着！”

　　说完，父子俩打马就到了锦香院对面的清远楼。

　　一进门来，里边温暖如春，正经是酒楼摆设。早有伙计脸上堆起笑容迎面打千，“爷，您里边请！”

　　贾珍才走两步，一个相貌妖娆，妆容精致，穿着甚是豪放的年轻女人靠过来，“哟，这不是贾大爷吗？好长一阵子没来了，咱们那的姑娘都想着您呢！”

　　贾珍定眼一瞧，原来是对面锦香院的老鸨芸娘，刚送姑娘过来陪客的。于是贾珍趁势将她搂在怀中，不料芸娘身子一闪，却让贾珍搂了一个空。贾珍也不恼，笑道：“只怕都想的是我的银子吧？”

　　芸娘也笑道：“既是想你的银子，也是想你的人，她们都巴望着你贾大老爷把她们赎回家做姨娘享福呢！”

　　贾珍摇摇头，打趣道：“芸娘，要是她们都让我领家里了，你是不是也来？”

　　芸娘掩嘴而笑，将胸口的衣襟扯开了些，“奴家人老珠黄，入不得贾大爷的眼。如今神都谁不知道宁府贾大爷爱少女的嗜好？”

　　贾珍不以为意，他这点名声早就飞扬四海，尽人皆知了。“要是你芸娘肯点头，我就改了这点嗜好如何？”

　　芸娘回了贾珍一个白眼，笑道：“难不成爷想在你宁国府里也开一个青楼？”

　　贾珍指着芸娘笑骂：“你这张嘴！罢了，哪天芸娘改主意了，告诉我一声！”说罢便迈步上楼。

　　这时，芸娘忽然在他身后说：“可人现在还好吗？”

　　贾珍一愣，让贾蓉先走了，才转身看了芸娘一眼，若有所思的道：“她娘病重，已经回家照顾了。”

　　芸娘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给爷带路吧！”她提着裙角上了楼梯，经过贾珍身边的时候小声道：“她让我带话给你，她很好！”说完，袅袅婷婷的走前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