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皇帝不置可否，兀自批折子去了。
贾链只好跪在当中，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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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内府玻璃造办处(四)皇帝故意冷落贾链，把折子批完了，才冷冷的道：“你知道错哪里了？”
贾链低头道：“回皇上的话，小人不该心怀私念，自私自利。皇上放心，回去小人就吩咐下去，全力满足皇上您的要求，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皇帝站起身来，走到贾链身前，“人无不自私，但要知道敬畏。”
贾链只看到皇帝的靴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在敲打他呢！
“眼下朝廷尚有好几件大事，户部和内帑需要预留足够的银子。然而皇太后寿辰，朕又不想太过寒碜，伤了皇家体面。”
皇帝幽幽叹息一声，江南水涝，秋汛又至，西南不宁，战事迁延，太仓银将近告罄，户部尚书连章告老，朝廷上下尽是节流条陈，开源之举一个也无。
现在总算听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看着贾链，暗道此人神情桀骜，纨绔成性，若不警醒一番，当不得大用。
贾链听皇帝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知道事情翻篇儿了，“皇上至孝，诚为天下楷模。”
皇帝难得自嘲的笑道：“孝也要花银子的！”
贾链不敢应答。
“起来吧！”皇帝踢了一踢贾链，“你之前的提意，还颇有些成算。”
贾链站起身，还弯腰揉着膝盖。
皇帝皱眉冷笑道：“你在你父亲面前也是这么着吗？”
贾链转了转眼珠，“皇上，小人父亲可没您好说话。要是惹他生气了，一定要拿板子打的。”
皇帝背着手，在阁中踱步。
贾链小心的跟在他身后。
“你父亲怎么样了？怎么突然中了风？”皇帝似乎随意的提起。
贾链心念电转，该如何回答？
“皇上，小人不敢回答。”
皇帝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链咬牙回道：“皇上，子不言父过。”
皇帝这才笑道：“锦衣军都查探清楚了，你父亲倒是个风流种子。可惜当年荣国公英武绝伦，威震九边。子孙却沦落至此！”
贾链寒蝉若禁。
荣国府定然有锦衣军的密探！
“你刚才若是敢随意编造一个欺骗朕，这会儿你就犯了欺君之罪，该下诏狱。”
皇帝说的轻松，但贾链丝毫不敢当笑话听。
皇宫大内，不但步步惊心，更是步步皆坑啊！
“小人怎么敢欺君罔上？”贾链一再告诫自己，小命要紧！
皇帝就榻上坐着，“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贾链轻声问。
皇帝不悦：“内务府玻璃造办处，你总该有一个章程吧？”
贾链深呼一口气，低头道：“皇上，您说怎么才最赚钱？”
皇帝这会儿也有兴趣听听怎么赚钱，“你说吧！”
贾链斟酌着道：“只有垄断才最赚钱。比如汉时的盐铁专卖。”
皇帝摇头，“桑弘羊的盐铁专卖用的一时，历代弊病颇多，不足一论。”
贾链大胆说道：“只因盐铁都关乎国计民生，一日都离不得。但玻璃不同，平民百姓饥不能吃，寒不能穿，专营不专营和他们是没多大关系的。只有那些富豪巨室，闲钱多的没处用了，才会买金买银，购置珠宝。若玻璃专营，小人想的有几样好处。一则控制产量，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越少价格越高。二则规化天下风气，特别大片玻璃是奢侈品，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买的。”
皇帝笑道：“你这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买的，很有深意啊！”
贾链道：“皇上，小人以为，如今天下奢侈浪费之风大行其道，应该大力劝俭养德。像玻璃珠宝这些无用之物，虽不能禁止，但也不能任其泛滥。”
皇帝对贾链一本正经说歪理的本事非常赞赏。
朝廷上尽是道德君子，便越觉得贾链实在。
“但市面上的玻璃杯盏尽有，该当如何？”
贾链笑道：“皇上，市面上的玻璃品种小人已经调查清楚，色彩单一，品类不多，若是真的成立了造办处，小人有法子造出更多新鲜的东西来。这些低档货，不用去管。”
皇帝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只专营高端玻璃镜，其余以质取胜？”
贾链奉承道：“皇上圣明！”
皇帝笑道：“大块玻璃镜的制造只你会，专营不专营有什么意义？”
贾链犹豫了一会儿道：“这便是小人的私心了。”
皇帝等着他说话。
“小人自从开了这个玻璃铺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小人谁也不敢得罪，正不知如何是好。”贾链尽量说的委婉。
“看样子还是朕救了你一命？”皇帝调侃了他一句，“你估计一年能有多少银子？”
贾链心中计算了一下，“皇上您需要多少银子？”
皇帝笑道：“都说出来听听？”
贾链拱手道：“皇上若是要的多，小人放开产量，先前一二年尚可以维持高价，之后肯定越来越贱，最后会变得瓷器一般低廉，每面镜子几分几两银子，积少成多不能预料。若是要的少，小人便保持产量，稳定价格，一年多少银子是可见的。”
皇帝冷笑道：“才说大片玻璃是奢侈品，如何能放开？”
贾链恭维道：“皇上说的是。造办处可以在各处开设分厂，即使每天只二三千两，一年也超过百万。”
“一百万！”皇帝眼前一亮，今年盐课只有四百万两，小小的一个玻璃片，竟然差不多盐课的四分之一！
如此，可行！
皇帝在心里做了决定。
“那么，你需要什么？”
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贾链尽量压抑自己颤抖的声音，“请皇上准许臣以不高于定价的15%总代理销售事宜。”
“这就是你所说的垄断专营了？”皇帝说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贾链想了想，还可以咬牙降到10%。
不过，皇帝这会儿说话了，“能这么和朕谈条件的，你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在一百万两的份上，今天这件事，朕格外开恩，准了！”
贾链按耐住内心的欣喜，全然没有拱手交出百万家财的失落。
有失才有得，只有能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贾链当即大礼参拜，“小人……”
“怎么还是小人？”皇帝笑道：“朕命你为内务府玻璃造办处委署主事，督理一切玻璃造办事宜。”
贾链磕头谢恩！
“皇上，这个委署主事是几品？”
皇帝嘲讽道：“你不是打算乡试吗？等你考过了，便有品，要是没过，就是不入流。这是朝廷体例，朕也违碍不得。”
贾链一阵失望。
没品就没品吧！
心事重重的跟着小太监沿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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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该我的和该我的(一)贾链很不喜欢王子腾。
即便他须髯精致，仪表堂堂，那也掩盖不了他先己后人的本质，眼底里蔑视的目光，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兴师问罪，责怪贾链进宫面圣也不告知他。
万一有事连累到了他，你贾链担当得起么？
贾链和他多说一句话的想法也欠奉。
回到荣国府，简单的禀报了贾政。
贾政并不知道这个委署主事意味着百万银两，只当是内务府里头一个干杂事的闲职，勉励了几句忠勤国事就作罢。
至于老太太，太太一干内宅妇人，打听到竟然没有品级不入流，还责怪贾链辱没了贾氏门楣。
他们懂什么？
“明面上，咱们把自己白花花的银子交出去了，还什么也没有捞着。”贾链对撅着嘴一脸丧气的凤姐解释道：“其实咱们是在避祸呢。”
凤姐啐道：“我才明白，你是一早做的打算。亏我还伤心了半天。那可是一天几千两的收入，突然没有了，谁不心疼啊？”
贾链笑道：“心疼倒没有。有失才有得。”
“呸！当初不造这个劳什子玻璃，何尝有这么些事儿？”凤姐皱了秀眉，“现在好，白折腾了。”
贾链轻轻摇头，“怎么是白折腾？至少咱们也赚了几万两银子。还给皇上留了一个好印象。”
凤姐幽幽的道：“这个好印象可真值钱！”
贾链薄怒道：“好了，说过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咱们这样的人家，凡是要看的长远，怎么能计较眼皮子底下这点得失？”
凤姐挣脱他的掌握，撇撇嘴道：“你总有你的主意。我说不过你，也懒得打听。省的你又说我妇人之见。对了，才兼美斋送来一叠儿画片儿，掌柜的说是二爷聘的画师描的。我拣了几页看，一色的钗环璎珞，还有小摆件儿，其余的也罢了，我瞧中一只凤钗，甚合我的意。”
贾链愣了一下，“既然你喜欢，我就让他们做了出来给你。”
一日无话。
到了第二日，尤氏早早的过来，笑道：“目今秋高气爽，园子里的花也开了。本想着请老太太和太太们去我们那儿逛逛，哪知老太太昨儿受了风寒，太太又在斋戒，竟都不得闲。只好退而求其次，顺便请你们过去热闹一回，索性戏酒都是齐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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