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恰好被姜尚书注意道:“这贾链莫不是贾祭酒姻亲之子?”
皇帝面无表情,“贾爱卿,你以为此事如何?”
贾守中奏道:“皇上,若只以文章而论,京兆府并未妄取。其足可以侧身举人之列。”
但皇帝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大家都是读书人,谁不知道文章好坏?
只见贾守中接着说道:“刚才姜大人一句话,无非就是说臣既然是贾家姻亲,那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透露考题,甚至找人代笔,然后交给那贾链背熟。”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皇上,臣平生最恨欺瞒弄鬼,若贾链真的为中举求到我那里,非但没有考题,只有一顿毒打,赶出我的家门,从此与他贾家恩断义绝。”
皇帝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
京兆府尹是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
“皇上,臣以为京兆乡试考官取士公道,并无任何不妥。不能因为贾链出身与往日行径,便妄加揣测,私下勾连,以致冲击官署。若不加以惩治,恐怕今后群起效仿不可收拾。”
姜尚书直摇头道:“不妥,不妥。臣觉得贾链突然聪慧必有因由。不如先将贾链传唤至大理寺问明白,果真如张大人所说,那些闹事的自然便散去了。”
立刻就有人附和道:“是啊,皇上,此事颇有怪异,理应彻查。”
这两个字就像一个信号,纷纷开始进言,焦点逐渐从乡试转到贾链,再由贾链转到荣国府贾家,然后扩散开来,四王八公无不在口诛笔伐之内。
有指责的,必然会有维护的。
两拨人你来我往,很快偏离了这次御前会议的主题。
这时候,忠顺王终于说话了,“皇上,臣以为此次乡试闹出事来,不惟独是哪一方的责任。京兆府,学政把关不严,张榜后流言四起,又没有及时安抚,以至于酿成祸患。而那些学子,寒窗苦读,突然听闻不学无术之辈中了,向学政讨个说法其情可原,其行可恕。至于涉事的贾链,臣有耳闻,但臣至今不相信他能写得出这等文章。或者他突然聪明起来也未可知。”
惹得殿内一半的人都哄笑起来。
“真是太可笑了!”
“如何能让人信服?”
更有的说:“既然今天是贾链,那么明天会不会有牛链,马链,或者王链?”
“简直丧心病狂!”
大有将贾链投入监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而一直站在班头的北静王,理应站出来驳斥,却一言不发。
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这时,殿外小太监传进来一份折子。
皇帝看了,不禁呵呵一笑。
他先将折子交给了北静王。
北静王眼神闪烁,笑道:“皇上,臣早知贾链胸有丘壑,清者自清,故而无需辩驳。”
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这折子里头记述的是贾链和那些秀才比试的场景。
那忠顺王接过折子,不可置信。那些废物居然退了?
原本的谋算,竟然落空了?
皇帝手里还拿着一本折子,里头报的是,内务府玻璃造办处的盈利结余,虽然只有区区数千两,但也证明那贾链所言不错。
于是,皇帝直接叫戴权宣旨去了,命贾链为内务府玻璃造办处正六品主事。
一场声势浩大,几乎可以酿成党争大祸的乡试弊案,竟然以这么虎头蛇尾的方式,戛然而止。
而贾链的名声也突然在神京响亮起来,才中举,便得皇帝授官,这是多大的荣耀?
人家正经进士也只这么个待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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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正六品只是个饵老太太太太们之前还嫌弃贾链做了一个没品的官儿,如今皇帝赐了一个正六品,自然也不过是个微末小官儿,但这话她们娘俩都不好说出口。
贾政如今半辈子,也才一个主事,一二十年未曾动地方,着实安稳非常了。
所以,皇帝的旨意到了荣国府,贾政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连原本准备的许多劝诫的话,教他推去职位安心明年会试,怎么也说不出口。
随便嘱咐几句安心国事,忠勤皇家便罢了。
贾链的六品官在神京丝毫不起眼,比如北静王的门房就有五品官儿呢!
他这会儿才从王府出来,脸上一片阴云。
北静王年岁比贾链还小,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
当贾链拜见这位水王爷的时候,他正和一帮子海上名士高谈阔论,各种奇闻雅趣充斥其间。
才待了一会儿,贾链便坐不住了。
他们这些人纯粹清谈,看似个个学问优良,其实说的都无关经义文章,更于国事毫不涉及。
贾链只在心里吐槽,难怪皇帝放任水王爷这么明目张胆的招揽名士,也是看透了他的做派,乐的博一个宽仁的好名声。
水溶总是对贾链保持着亲切而客气的笑容。
言语热切,其实自贾链进门到离开,他始终高坐没有动地方。
他有理由对贾链不满。
一百万两银子不顾世交不打招呼,便投靠了皇帝,换了个六品小官儿,目光短浅至极,更是破坏了他们开国勋贵的筹划,说好的共进退,到他这儿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与背叛无异了!
有北静王起头,贾链的境遇交际渐渐的纯粹起来,除了与宁府贾珍,并冯紫英一帮人还是照旧外,其他人都不免萧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故意,派了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监督造办处为宫里烧造的一切器物。
这家伙本就是忠顺王的私人,三天两头的找贾链的麻烦,这不,临到年底了,只为着一块围屏上的花色不合式,便要求整套二十四扇屏风全部重做。
除了这些左右不讨好的事儿,贾链日子也过的安稳。
头一个,凤姐终于有了身孕。
可她是个清闲不住的,仍旧忙上忙下,性子又急,下人们犯了错,有时候还有亲自动手。
贾链狠狠教育了好几次,一点儿不见悔改,还是贾链推了执事,一心在家守了她三天不让她出门儿,威胁她再任性就向老太太提出不让她管家了,才好了一些。
现在也已经显怀。挺着一个大肚子在贾链面前得瑟邀功,“链哥哥,哥儿的名字你起好了没有?还有他的衣裳鞋袜,也要开始预备着。”
她见贾链拿了一支笔一个算盘低头写写画画,总不理他,恼怒的上前抽走他的笔,娇嗔道:“我和你说话呢!你在算什么?”
贾链才将她扶着坐在榻边,“年底了,造办处这几个月已经陆续在周边省份甚至江南都设置了分处,到底盈利几何,要有个盘算,好给皇上交差。”
凤姐好奇问道:“那你算出来有多少?”
贾链笑道:“我还没算完呢,估摸着总有三十多万两吧!”
凤姐不悦,啐道:“本来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
“好了!”贾链打断她,“咱们自己也有七八万两。知足常乐!眼下这么正好,别人都以为咱们把大头给了皇上,自己只剩汤汤水水。谁料到还有这么多?要是我把这个信儿透漏给珍大哥和冯紫英他们,会不会肠子都悔断?”
凤姐眼睛里冒出星星,“这才几个月?咱们的体己就差不多荣府里一半的收入。”
贾链笑道:“我怎么说的?一年我就给你赚个荣府出来,要学着抬高眼界,不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府里头的事儿,便让老太太和太太她们折腾去,你不要掺和。”
凤姐啐道:“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有能耐,眼界高,不在乎这份家业,但我舍不得,我留给我儿子总行了吧?”
他见贾链还要说话,打断道:“行了,不说这个。就要过年了,往常这个时节你到处喝酒赴宴,怎么现在你还待家里?”凤姐觉得很不正常。
贾链笑道:“勋贵里头觉得我是读书人了,在我面前自惭形秽,不敢高攀,而乡试那些个同年,即便解元也还在家苦读温书,预备明年会试,也收到几份文会邀约,可对方摆明只是客气客气,没打算让我去。谁叫我现在是六品的主事了呢!领先半步那是天才,领先一步,那就是敌人了。所以他们很不幸的遇到了我。”
凤姐担忧道:“这么说来,你岂不里外不是人了?”
贾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面听了一听,才道:“不遭人恨的那是庸才。不必在意。”
他说的轻松,其实他自己知道,现在已经走在一条皇帝为他选择的危险的道路上,做一名孤臣。
这两个字一看就明白,北静王的勋贵派对贾链有意见,忠顺王的保皇派没把他当自己人,连他的同年们也因为身份悬殊,只将他看作异类,嫉恨的多,愿意亲近的少。
贾链也隐隐猜到了皇帝这么做的用意,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放心的用自己。
这既是危机,也意味着机遇。
自己的生死存亡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没人救得了自己。
次日便是腊月二十九,两府里各色齐备,人物齐整,排着班进宗祠祭祀。
只因贾赦卧床不起,只得由贾链代行。
于是贾敬主祭,贾链陪祭,贾珍献爵,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接着,大家又回荣府里,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老太太正面炕上坐了,铺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地下两面相对六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一面让邢夫人王夫人坐了,另一面是三春姊妹坐了。凤姐李纨尤氏等只在地下伺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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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关于鞋子的笑话当贾链进来磕头,老太太正和媳妇们说笑。
“免了吧!”老太太兴致不错。
贾链抬头看见宝玉腻在老太太身边,看着他笑。
他不会占了自己便宜吧?
“凤丫头,你就在太太身边儿坐着吧!”老太太笑道:“今儿你也歇一天。”
尤氏便扶着凤姐,打趣道:“既这么,你就安心坐着。让我和大奶奶伺候你?”
李纨也笑道:“难的你孝敬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和我们。我们没东西赏你,敬你一杯吧!”
说着,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杯酒,递与凤姐。
凤姐在椅子上坐着,也不接,“大嫂子,我可不敢当你敬酒。”
尤氏笑道:“还端架子是吧?”她也倒了一杯酒,“我和大奶奶一起,你也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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