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私人画师 第187章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所以……”说着，爱琳轻轻抱住了小修女的身子，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用依赖的语气说道，“非常抱歉，感觉又要麻烦你了呢。如果我下一次醒来后不肯听你的话，就尽管好好教训我吧……”

“重新开始，你决定了么？”珊芙妮默念着爱琳说的话，有些理解了她的意思，有些不舍地说道，“这一次，你又会把我给忘记了吧？”

“嗯，我希望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就这样，在从三百年的沉睡中醒过来后的第五个月，这位几乎被世人所遗忘的帝国公主，为了让自己从记忆的迷宫中解放出来，做出了再一次重置记忆，让属于自己的人生从空白中重新开始的决定。

然而，爱琳并没有想到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正确”的决定，使得她和珊芙妮的命运，在不久后的未来走向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第九十六章 奏响的战歌

暗世界，魔神大殿附近的山丘上。

遥遥注视着那座恢弘的魔神大殿，以及驻扎神殿前的几十万魔族大军，爱琳正坐在画板前，用细腻的笔法将这历史性的一刻记录在纸上。

寂静当中，唯有纸笔接触时轻微的沙沙之声在耳畔轻响。

露娜·迪斯谬拉站在女孩的近旁，那被微风所扬起的金发之下，她有些痴迷地注视着这副景象。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爱琳作画的模样，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为何绘画这件事对于爱琳来说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

以娴静的姿态坐在画板前面，流露出绝对专注的神情，嘴角挂着轻松而自信的微笑的女孩——如果不是先前那番对话，露娜绝对想不到爱琳打算在不久之后，以尚未完全恢复的凡人的力量，去挑战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爱琳终于完成了这副恢弘的画作。只见她将画纸卷了起来，交到露娜的手上，轻声说道：“我在这幅画里记录下了魔神大殿内部的结构，标记了核心区域的所在，就算是在和魔神的对决中失败了，我也不会被杀死，唯有这件事是可以确保的……到时候你可以按照这幅画找到我。”

“嗯。”露娜的眸中依然闪烁着害怕的神色，使劲点了点头。

“那么，我要过去了哦。帮我保护好南希小姐她们……”

爱琳说罢便转过了身去，往山脚下魔族的大军那边走去。露娜呆呆地注视着女孩甚至有些瘦弱的背影，在这一瞬间，不详的预感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她蓦然开口喊道：“爱琳！”

“怎么啦。”

“要是你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极为认真的语气。

这近似于死誓的话语让爱琳略微一怔，然后，她的嘴角泛起了自信的微笑：“放心，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就这样，在露娜目送的视线中，爱琳迈着镇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恢弘的魔神大殿，以及……驻扎在山脚下的几十万魔族大军。

爱琳心底里其实很清楚，这将会是她有生以来所做出的最为疯狂的决定。但是，为了给自己的过去，即以“西吉斯·安森”的名字所经历的三百年错误的人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她实际上别无选择。

在将所有的灵魂碎片都拼凑起来，真正恢复了“爱丽莎米娜”这一身份后，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去正视当初的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这是西吉斯终其一生，直到死去之时都未能完成的救赎。

越是接近魔神大殿，就越是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威压。

这就是属于神祇的力量吗？

是的呢，只要达到了“神”的层次，祂们所拥有的力量，无论是耶利沙也好，还是魔神也好，都是人类绝对无法超越的。

站在西吉斯的层次，他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凭借着凡人之躯，数次去挑战魔神的威严。

而在最后的那一次挑战中，他终于在失败中领悟到了关于神的秘密……那就是，所谓的神灵之所以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是因为祂们已经成为了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另外一种层次的生命体。

正是这种“不同”，让凡人有了战胜神祇的可能性。

由于和人类有所“不同”，使得神祇即使拥有了碾压的力量，也没法在和人类的对弈中取得绝对的胜利。更有甚者，神祇所拥有的过于臃肿的力量，反而可能成为祂们失败的根源……

那些在大陆上流传的神话故事中，也不乏有人类中的英雄战胜邪神，以及神明遭到小人暗算的故事。

当初被魔神打败之后，身受重伤的西吉斯回到了弗洛兹的地下宫殿，和珊芙妮在光怪陆离的黑白棋上对弈了将近千局，珊芙妮终于取胜的那一局，终于让他找到了或许是唯一的“可能性”。

而现在，爱琳继承了他那份疯狂但决然的意志。

爱琳唯一没有告诉露娜的事情是，她的身份其实也可以是复仇者——

“庞大帝国的轰然倒塌的根源，菲娜前生所经历的不幸，波西米亚王国最终灭亡的隐秘，以及其他的，所有那些埋藏在废墟中的因果，你感觉到了吗？三百年来，征伐不休的大陆上，有不知道多少人躺在血泊中哭泣、悲鸣……这份沉重的罪孽，或许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呢？你说呢？”

仿佛听到了爱琳的低语，一阵猛烈的雷声从紫色的天幕上传来，那种强烈的威压倏忽降临到大地上，爱琳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巨手紧紧掐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但她还是未曾停下脚步，脸上反而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这份虚假的恐惧，可是无法阻止我前进的，难得说……你在害怕吗？”

顿了顿，爱琳用自嘲的语气说道：“虽说你犯下了那么多无人知晓的恶行，但是我对你却并没有什么恨意，谁让当初的‘我’也曾经被你蛊惑过呢……只要把柒夜酱还给我，说不定我就会饶你一命哦。”

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广袤的天地之间，霎时风云变色。

紧接着，倏然响起的军号声唤醒了前方所驻扎的几十万军队，那些士兵们在接到命令后迅速穿戴好盔甲拿好武器，从营帐中走出，组成了整齐的队列，而那些被奴役的魔兽也被从囚笼中解放出来……

不多时，当爱琳终于顶着来自于神祇的威压，走到大军前的时候，迎接她的，是无数凶残的魔兽獠牙和那些闪着寒芒的利刃。

“能受到如此隆重的迎接，真是让本公主感到荣幸呢。”

这几十万魔族大军，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阻拦在了前方。而在视野的上方，还有无数骑乘着异兽的骑士，甚至还能看到巨龙的存在。只见一位身穿红袍的祭祀从大军中走出，他那威严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着——

“人类，胆敢再往前踏上一步，格杀勿论！”

悠然将那枚璀璨的银钗从发丝之间取下，朦胧的光晕以她为中心迅速向往扩散。在七彩魔法领域展开之间，女孩清脆亦宛如银铃般的笑声，亦是犹如魔音般动摇了此间所有生灵的心智。

“哦？是么？”

第九十七章 正是破晓之时

愈发阴沉的天幕下，那迅速扩散并散发着朦胧光晕的领域，宛如晨昏交际之时的旭日，温煦且坚定的力量正一步一步往魔族大军的方向迫近。

轰隆的雷声再次从天幕上传来。

这股不同寻常的力量说不上强盛，但其中所蕴藏的信念却极为沉重，只见魔族大军这边为首的红袍祭祀露出了惊异的神情，伸手指着领域中心的女孩，沉声对身边的数十位扈从命令道：“给我拦住她！”

话音刚落，数十道身着红衣的身影冲向了大军前方的爱琳，无数交织着烈焰与冰霜的攻击朝着她的领域攻击而去。来自这些顶尖强者共同发出的猛烈的一击，那极为形容恐怖的气势甚至连诸神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然而属于爱琳的领域仿佛可以吸收一切元素似的，所有的攻击都在流曳的七彩光芒之间被消解于无，反而在一瞬间使得爱琳的领域急速扩张了数倍。

攻击受挫，那些红袍祭祀被迫停在了领域了前方，彼此对视了一眼，均是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因为，就在这极近的距离中，他们分明能感到那片领域中所蕴育的力量有些熟悉，和他们所侍奉的魔神有着三分类似，却有带着截然相反的力量属性——那是属于光明的力量。

没错，恍如真正的光明神就站在面前一般。

明明在先前的时候，她还只是实力不如十八位红袍祭祀中的任何一位的普通女孩，却在短短的几十秒里面，发生了某种奇异的蜕变。

天幕外的魔神为何会发出愤怒的咆哮，神殿中的柒夜殿下为何会下达命令一定要拦住这个人类女孩，甚至不惜调动了几十万大军，这件事显然有了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个人类女孩的存在，甚至让神祇都感受到了威胁。

甚至于，随着爱琳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继续迫近而来，光明力量与暗世界的排斥使得大地出现了隐隐的震颤，一道锐利闪电的闪电划过天幕，霎时照映出了那构成长城的魔族军队每个人脸上惊恐的神情。

仿佛是错觉一般，天地之间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紧接着，在此短暂的寂静之间，清冷的女声从神殿当中传出：“爱琳，住手吧。”

这个身影缥缈却极具穿透力，所用的正是大陆通用语。

直到我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才肯和我对话吗？爱琳微翘嘴角，泛起了轻巧的笑意来：“有段时间没见到柒夜酱了呢，甚是想念。不邀请我到神殿里面做客，好好叙一叙前谊吗？”

“我已不是曾经的我，看样子你也已经寻回了遗失的记忆，你我之间并没有情谊，唯有恩怨而已。”仿佛又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声，那个女声的语气变得淡漠了起来，“忘了过去的事情，离开这里吧。”

爱琳摇了摇头：“就算柒夜酱如此无情，至少让我们见上一面如何？难道，就连这个愿望都无法达成吗？”

说着，她顶着那股势若千钧的神威，再度往前踏出了一步。

在陡然响起的轰隆之声中，爱琳前方的大地骤然迸裂，炙热的岩陡然浆迸射而出，恍如活物般的数十道巨大的火蛇高高窜起，随后与从苍穹之上急袭而下的闪电一同向那散发着光明气息的领域扑了过去。

气势磅礴的天雷地火之力，霎时让领域周围的区域变得了一片高温的炼狱。这是由魔神所驱动着的，来自于世界本身的攻击，可谓是神祇对一介凡人所发出的最高规格的“礼遇”。

在此之间，爱琳脸色微变，纤巧的手指迅速在虚空中临摹出一道魔法印记，那名为“创造”的力量一时在领域当中闪耀不息，在这具纤弱的身体加护为一道如有实质般的“铠甲”。只见那恐怖的天雷与地火径直贯穿了领域，齐齐接触到那“铠甲”的瞬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了其他的一切声响……然而，当漫天尘土渐渐散去，爆炸中心的景象呈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在场的几十万魔族无不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不，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抵挡魔神降下的攻击。

宛如从丝茧中重获新生一般，身着华贵的公主裙的人类女孩，不仅仅是毫发无损，看起来比先前更为耀眼夺目。那始终挂在嘴角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轻盈的笑意，在这一刻深深地映入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的内心深处——这份夺天地之造化的璀璨身姿，彻底俘获了在场中人的心灵，抑或是……

——成为他们的永恒的梦魇。

窒息，沉默……在此之间，爱琳再度听到了柒夜从神殿中传出的声音：“父神大人无意与你为敌。”

爱琳摇了摇头：“不，祂只是在害怕我而已。”

这句近似于狂妄的话语，分明宣告了谈判的失败。柒夜在静默了几秒后，用极其冰冷的语气说道：“很好，那就是你自取灭亡了。”

“杀了她！”这冷漠无情的话音，让在场的魔族内心均是一寒。

听到来自柒夜的命令，为首的红袍祭祀神情不禁一凛。他在观察爱琳的“领域”良久之后，终于隐隐从中看出了一些异样的端倪，内心有了七分把握，沉声说道：“人类，试图就此瞒天过海？可是太小看了我们魔族了……”

说着，他伸出了法杖，一道猩红的魔法阵自他手底下显现，然后急速放大，停留在了爱琳正上方的天空。冗长的咒语急速吟诵完毕，只见那眨眼间便变得极为庞大的魔法阵铺天盖地地向领域中的爱琳压迫而下。

“哦，终于被发现了么？”

在听到来自红袍祭祀的话语之时，爱琳便知道自己无法继续伪装下去了。她驱动心念，将维持着那庞然领域的所有魔力尽数收回，那几乎和神祇无异的气势也在这一瞬间从天地之间消失不见。在场的几十万万魔族几乎是齐齐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女孩轻笑的话音。

“但是，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紧接着，这个昏沉的世界，迎来了数千年中仅有一次的“破晓”之日。

第九十七章 耀眼的逆流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遥望魔神大殿所处的这片平原，便恰好能看到宛如旭日初升，升腾的万丈光芒冲破黑夜的壮阔景象。

怔然顿足站在原地，眸中映射着那璀璨的白芒，纵使泪水都在刺痛感中流了出来，她还是不愿移开视线——这是这位银发少女来到这个昏暗的世界数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黎明的景象，她的心底里产生了久违的感动情绪。

银发少女几乎可以断定，这不可思议的，恍如奇迹般的破晓景象，必然是她所惦记着的那位女孩所造成的。

然而，她亦是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位叫做梅薇娅的女王，在悲伤的歌声与炽红的光芒中燃烧自己的生命，化身为凤凰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景象。猛然之间，银发少女的脑海里又闪过了血脉直觉所“预示”到的某个画面，她只觉得一口大石压在了心口处，强烈的惧怕的心情甚至迫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我必须快点，再快一点……

拽紧拳头再次确认目标的同时，银发少女的身子高高跃起，奔向了旭日升起的地方。哪怕前方的所有景象都已被无尽的白芒所淹没，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仅仅凭借感知来判断方向与地形；哪怕是知道有着数之不尽的敌人在等待着她，或许自己的行动或许只是飞蛾扑火而已……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此时的她，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一次，就让我陪你并肩作战吧！

……

魔神大殿前的平原上。

先前那极其绚目的白芒，以爱琳为中心，转瞬间就将这方圆数十公里的区域以及几十万的魔族大军笼罩在了其中。在这期间，所有生灵的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殆尽，除了纯净的白光之外感应不到其他任何其他事物。

就连最为强大的红袍祭祀们，都一时在这浩瀚的白芒中有所迷失，本能地站在原地防备着可能到来的攻击。

至于实力稍低一些的普通魔族士兵，则更是陷入了恐惧的情绪当中。有人试图逃离这片诡异的空间，却撞上了身边的同伴，由于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的缘故，他们误以为那是未知的敌人，开始慌乱地挥舞兵器，而那些受惊的魔兽也开始不受驱使地四处奔逃，在密集的军阵中奔逃……如同坍塌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前所未有的混乱迅速在大军之中蔓延开来。

只可惜，这异常绚目的白芒，出现得极为突兀，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

短暂却又难熬的十几秒过去后，当白色的雾霭散去，嘈杂的战斗声回归听觉。那些在各自长官的咆哮声中从慌乱中恢复过来的士兵们，分明看到了那已然出现在庞大的军阵中央闪耀不息的光芒。

战斗，还在进行。

“杀了她。”

从魔神大殿内部传出的，柒夜殿下不容置喙的命令再度于军阵中响起，便见天空上那些飞行的异兽猛然扑向了敌人所在的位置，剩余的魔族士兵们心底里亦是一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