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那模样真狼狈啊。
令一步步地上前,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低着头,好像犯了错的孩子。
她看到那个在呕吐的庄宁,便想起了梦境之中堪称勇敢的博士,在被玉门的将士包围时都据理力争,愤怒地抗拒,好像身后的人是自己的唯一一样。
她又抬头看到了星空,曾经在梦境里,她就是和他一起眺望着这样的星空。
呕吐完后,庄宁似乎终于好了些,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没有去看令,只是注视着幽深的峡谷,身子微微晃动,一个失误就会坠落到万丈深渊。
他的掌紧握成拳,许久,终于回过了眸子,他看向令,说出第一句话:
“你是对的。”
“杀了我,你就出来了……那就早点动手啊,玩什么过家家,玩什么你还需要我的把戏,冠冕堂皇说我是假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
“我很不识好歹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他越说,表情反而越冷漠,手颤抖着,“是不是我不来会比较好?你那么厉害,那么强大,而我……呵,我算什么东西。”
他说着,又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这一次,一缕缕的血水流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
他看着那血,缓缓地伸出手指,粘着粘稠的感觉轻柔地抹在嘴唇。
就仿佛那是什么玉液琼浆。
就仿佛这是极品的佳肴。
那一刻,这个男人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恍惚的笑容。
他的胸口一直都是有伤口的,他身体本就百孔千疮,哪怕是披挂在大衣下的两只手也曾经体会过极致的高温与极寒。
而他的胸口也不是第一次被贯穿,被敌人,朋友,自以为是朋友的敌人,还有自以为是敌人,结果对方不理睬你的……敌人。
真疼啊,是刚才反应太剧烈,伤口出问题了?
真疼啊,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对你的温柔,偶尔展现的孤独都是做戏。
他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神经已经不太正常,他到底身处于一个怎样的世界,又到底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博士,不是你想的……”令想安慰,想辩解,可是她也说不出话。
她看着那个疯狂的人,莫名其妙的也被恐慌所席卷。
庄宁低垂下眸子,不去顾虑胸口的血:“你既然逃脱了岁的掌控,就证明岁也骗了我,这很好,毕竟我原先就是去救你的,而现在你安然无恙,我很开心。”
他低声地说,踉跄地背起了包,从始至终都没再去看令一眼。
“等等,不是……”
他走的很快。
令却不想让他走,强行拉住他的手,以前她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狼狈,她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这都是岁的阴谋!”
“阴谋?”他抬起眼睛。
“是。”
“你无非是想说,岁诱导你,让你觉得我是来害你的,我是岁的一部分,我是岁捏造出来让你崩溃的人,所以你才会狠下心来,对不对?”庄宁百无聊赖,他的眼睛里没有憎恨也没有厌烦,连刚被刺杀的愤怒都不再存在。
只有浓浓的,好像怎么也无法化开的疲惫:“是啊,都是假的,凭你的道心,怎么会手下留情?”
他竟然在嘴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但那又能怎样?你怀疑了我一路,而我却一点没看出来,你应该觉得我很蠢吧?我其实想相信你们,可你们从来都不相信我啊。”
“知道吗?梦里我们一起逃了多久,我看到咱们关系一点点好了起来,淋着雨时你还安慰我……当时,我还挺高兴的,可你是不是在内心对我嘲讽?”
“令,我不怪你,我只是想明白了。”他在最后话语上加注了重音,声音中流露出彻骨的寒意,“你对我的好,我对你的执着,我羡慕你的逍遥自在,我以为你我的友谊,甚至不是友谊,该是超出友谊的某种东西。”
“这些,全部,都是……假的!”他几乎一字一顿。
“岁说我若不过去,你会一点点在噩梦中消失自我。”
“祂把我放进这个梦,祂跟我打赌,我随时都拥有脱离梦境的全力,但祂笃定我们不会理解彼此。”庄宁冷笑,“他是对的吧?你能从哪里反驳?祂比我更了解你。”
他似若有抱怨,但看着令的反应,突然索然无味,喃喃地低语:“你生命中肯定碰到过不少的豪杰英雄,哪个人留存在了你的记忆?我也一样。”
“令,谢了,现在我没有被巨兽注视的感觉。”他没有迟疑地转身,“再见。”
令注视着他走下下山,想自己又是怎么了?肩膀上还有他留下的温度,在那个梦境,在整个世界都对她有敌意的情况下,那是唯一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漫长的时光。
那个人的笑容在你眼里的确都是假的,不过是岁为了击溃你而模拟的场景。
她不需要伴侣,以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因为真正的逍遥就该不以外物,可是,可是——
她捂住了胸口,大滴大滴地泪水下落,她想起来了,那些怎么会是假的呢?在那个梦境中他都是在以自己的意识做出选择。
那些都是真的啊!
雨夜里他们牵着手走在竹林,好像竹子里就是隐藏着刺客,他们没有提灯,小步地走在黑暗,互相牵着彼此的手,这是大雨里唯一感受彼此温度的时候。
江海上大浪滚滚,他好奇地注视着那些服装各异的人,看着令的目光带着一丝惬意。
他们在被整个世界针对,可那个男人还是选择了一条路,他不难过,因为他出于自己的想法保护自以为爱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打碎了啊。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不要在我耳旁嘀咕了!这是我的错!我知道,但用不了你说,你才是罪魁祸首!”
梦境再度破碎,回归到空无一物的黑暗。
狭窄的混沌,高高在上的龙睥睨着满目通红的令,女孩的蓝发已经散开了,那对空灵的眸子填满了憎恶与愤怒:“是你骗了他!”
“你把你们的自以为是当做是我对你的欺骗吗?很好,令,你也好,他也罢,本质都是渺小的人。”岁冷冷地嘲笑。
“闭嘴!离开我的身体!”
“我之所以能占尽优势,是因为你内心的破绽,若你真的问心无愧,我应该早被你于梦中铲除。”
岁化作了人形,模样如同慈爱的母亲,只是又不缺威风,服太阿之剑,腰九玉之环,“回归于我吧?那时我会替你消除一切的遗憾。”
“我会用自己的权柄去影响他,抹去那一抹记忆,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你从未怕过死,你以前把死亡和消失视作理所当然,你的豁达正式所有人都羡慕的啊?为何不回归于我?”
“那是以前。”令冷冷地说,“现在,我只想杀了你。”
破碎的声音再度回荡。
岁轻轻地笑了,笑得浑身微颤,祂眼睛里那一抹金色如熔岩一般流淌:“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你吗?”
“因为他来找我了。”令不为所动。
“这当然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是,你很像我。”岁叹息,“很像那个时候对人类还抱有某种憧憬的我。”
“罢了,现在与你说这些也没用,如若你不屈服,我们就从来一遍,一遍不行就百遍千遍,梦中的时间与现实不同,你何时才会在无尽的轮回中选择消亡?”
她没有反应。
她深吸口气。
梦。
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这个梦她无法醒来。
哪怕偶尔的情绪,亦不过是朦朦胧胧,醉生梦死,但她还有执念,还有——
“嗯,有人?”岁突然回眸,笑了起来,“你运气很好。”
“他回来了,时隔一年,他又来到你隐居的峰峦。”
岁的身影逐渐黯淡,而令则在恍惚中打开了眼睛。
有谁在推搡着她,亭子中间,博士静静地看着女孩,没有说话。
她的眼角划过泪痕,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你来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
庄宁一度以为自己不该踏上这条路。
如若二哥能提前解决掉令,他便可以不去见那个女人了,他的手中不必沾染上女人的血,皆大欢喜。
只可惜那个人还是把这最后的难题留给了他。
他的步伐微微地有些沉重,不时会想起往日在这里体会到的感悟。
在炎,在叙拉古,在维多利亚,在各种地方经历的一切种种,实质上,又与那一场梦有什么区别呢?
破案了啊。
难怪她们能够那么直接地离开,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剑才是真理。
所以,这次轮到他来杀令——只有自己能做到此事。
没有任何阻挠,庄宁穿过屏障,进入本该不存在的第十八峰。
梦境里积攒了许久的记忆,没有千年也有数百年的牵绊都是沉重的负担,可你总是要面对的。
人的成熟就是扼杀不成熟的自己。庄宁出乎意料地轻轻笑了起来。
他想起一件看起来不相关,又紧密相连之事。
当时他就是在这山上悟道后离开了令,放弃对任何一个人的眷恋,马不停蹄地回到罗德岛。
他还记得那空空荡荡的地方,没有人发觉他的离开,他像是一个幽灵,一个恶灵漂浮在罗德岛的走廊。
他去见了凯尔希,凯尔希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卡兹戴尔后续建交的问题,见到他也没有询问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冷漠地说:
“博士,你当然有随意行动的自由,但你的身体也很重要。”
“重要吗?”
“当然,你想必也知晓自己有别于其他泰拉人,但你现在是罗德岛的指挥者,若你不在,难免有许多程度上的问题,出于安全与责任两方面的考虑,你下次出行,至少应该支会我一声。”
关心身体,只是因为我是最后的“人类”吧?至于责任,是那些人对我的期待吗……庄宁点了点头,他不介意凯尔希的态度,转过身:
“之后不会了,凯尔希。”
“我会带着罗德岛,创造出我想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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